冰冷的、混雜着化學藥劑和腐敗有機質的污水瞬間包裹了三人,刺骨的寒意如同無數細針扎進皮膚,直透骨髓。惡臭透過口鼻甚至毛孔鑽入,令人幾欲昏厥。陳默強忍着生理上的強烈不適和同步率帶來的精神污染,奮力劃水,朝着遠離那團紅色信號光芒的方向潛去。
阿啃嗆了一口水,劇烈地咳嗽起來,又被秦教授死死捂住嘴,只能發出沉悶的嗚咽聲,眼中充滿了對溺斃和被發現的恐懼。秦教授本人則顯得異常冷靜,他甚至試圖在渾濁的水中睜眼觀察周圍環境,但很快就被刺激性污水逼得閉上了眼,只能憑借感覺跟隨陳默。
頭頂上方,無人機引擎的嗡鳴聲由遠及近,如同死神的低語盤旋在紅光區域的上空。一道慘白的光柱刺破水面,在那片被染紅的水域來回掃動,顯然是在確認信號源。
陳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拼命向下潛遊,試圖利用水體的渾濁作爲掩護。她能感覺到,那無人機的掃描並非單純的光學探測,更帶着一種冰冷的、精神層面的輕微擾動,如同無形的聲呐,掃過水體,掃過他們的身體。
【認知同步率:96%】——高同步率在此刻成了一把雙刃劍。它讓她對危險更加敏感,能隱約感知到那無形的掃描波動,但也讓她更加清晰地“品嚐”到污水中蘊含的龐大負面情緒殘渣,無數城市居民的焦慮、病痛、絕望如同毒藥般侵蝕着她的意識壁壘。腳踝處的“源痛”傷疤也在冰冷污水的刺激下隱隱作痛,仿佛在低聲呼應着外界的掃描。
幸運的是,那掃描似乎主要聚焦於紅光信號區域,並且對深水區的探測精度有限,或者他們的存在本身被破損推進器殘留的微弱幹擾和污水的天然屏蔽效應所削弱。掃描光束在他們頭頂停留了片刻,最終移開,繼續圍繞着紅光區域進行更細致的勘察。
暫時安全了……但絕不能浮頭。
陳默打了個手勢,示意兩人繼續跟着她向更遠處潛遊。肺部的氧氣在快速消耗,胸口開始發悶,冰冷的河水正在迅速帶走體溫。
就在她幾乎要到達極限時,她的手指忽然觸碰到了前方水下某種堅硬的、非天然的結構。那是一個巨大的、鏽蝕嚴重的圓形管道口,直徑比他們逃出來的那條要小一些,裏面一片漆黑,不知通向何方。管口邊緣掛着厚厚的水藻和污物,但隱約能看到一些被水流沖積形成的、相對幹淨的孔洞。
沒有時間猶豫了!這可能是唯一的避難所!
陳默率先鑽了進去,阿啃和秦教授也緊隨其後。
管道內一片漆黑,水流相對平緩。他們終於得以浮出水面,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雖然依舊充滿黴味但至少是空氣的氣息,凍得渾身發抖,牙齒咯咯作響。
“咳咳……咳……活……活下來了……”阿啃趴在管道壁上,幾乎虛脫,不斷咳出污水。
秦教授則一邊喘息,一邊迫不及待地抹掉臉上的水,觀察着這個新的環境。他從防水內袋裏掏出那個老舊的懷表式儀器,發現指針正在瘋狂亂轉。“這裏的靈子場……非常奇怪,混亂中帶着一種……古老的沉澱感。我們可能進入了另一個異常區域的分支。”
陳默沒有立刻回應,她的注意力被別的東西吸引了。在剛才潛入管道的瞬間,她似乎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的、熟悉的回響波動,從管道深處傳來。那波動……與她手中的“情緒鑰匙”,特別是“悲之鑰”,產生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共鳴。
而且,這波動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並非林風那種銳利而溫暖的感覺,更像是……零號那種破碎而悲涼的餘韻?
難道零號曾經來過類似的地方?或者,這條管道通往某個與零號相關的地點?
她再次看向手中的三把鑰匙。在這絕對的黑暗中,“懼之鑰”散發出極其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波動,“怒之鑰”沉寂,“悲之鑰”卻仿佛被喚醒了一般,流淌出的深藍色微光比平時要稍微明顯一絲,如同黑暗中的一小片寧靜深海。
“鑰匙……有反應。”陳默低聲說,將“悲之鑰”稍微舉起,那微弱的藍光勉強照亮了周圍幾米的範圍。管道壁布滿了厚厚的、不知沉積了多少年的污垢,但隱約能看到一些並非自然形成的劃痕。
阿啃和秦教授也湊了過來。
“這光……能穩定情緒?”秦教授敏銳地感覺到在藍光照耀下,因寒冷和恐懼而劇烈波動的心緒似乎平復了一絲。
陳默沒有回答,而是沿着管壁,用手指抹開一片污垢。
下面的水泥壁上,露出了清晰的人工刻痕!
那並非林風留下的標記,也不是任何現代文字。而是一種扭曲的、仿佛由無數痛苦蜷縮的人形和破碎符號組成的詭異圖案!
這圖案……陳默猛地想起來,在零號那些破碎的、塗鴉般的紙頁上,似乎見過類似的風格!只是這裏的圖案更加古老、更加固化,仿佛已經成爲了管道結構的一部分,散發着一種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絕望感。
“這是……某種儀式符號?還是……囚禁標記?”秦教授倒吸一口涼氣,也顧不上污穢,用手仔細觸摸着那刻痕,眼神中充滿了震驚和學術性的狂熱,“這痕跡的年代……恐怕比安寧病院本身的歷史還要久遠!它可能標記了某個更古老的、被病院鎮壓或利用的‘異常點’!”
他又看向陳默手中散發微光的“悲之鑰”,一個大膽的猜測在他腦中形成:“情緒鑰匙……古老標記……難道‘鎖匠’的力量體系,與這些更古老的存在有關?‘鎖匠’不僅僅是制造鑰匙,他可能是在管理和利用這些早已存在的‘情緒節點’?”
就在這時,陳默手中的“悲之鑰”忽然光芒大盛!
深藍色的光芒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瞬間照亮了更大一片區域!
嗡——!
整個管道仿佛輕輕震顫了一下!牆壁上那些被照亮的古老圖案仿佛活了過來,開始緩緩蠕動,散發出更加濃烈的悲傷與絕望的回響!與此同時,管道深處,那微弱的、與零號相似的共鳴感陡然增強!
一個飄渺的、仿佛由無數人嘆息匯聚而成的女性聲音,幽幽地從管道深處傳來,斷斷續續,夾雜着紙頁翻動般的雜音:
“………回………來…………了…………?” “………鑰…………匙……………” “………痛……………太久了……………” “………幫……………幫……………我們……………”
這聲音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回響在他們的意識深處!是殘留在管道內的、某個強大存在的意識碎片?還是……被“悲之鑰”激活的往昔回響?
阿啃嚇得魂飛魄散,差點癱軟在水裏。秦教授則激動得渾身發抖,拼命記錄着這一切。
陳默緊握着發光的鑰匙,心髒狂跳。這聲音……雖然破碎扭曲,但那種核心的悲涼感,與零號何其相似!難道零號並非特例?還有更多像她一樣的“共鳴者”被困在某處?這條管道,通往她們被囚禁之地?
“是誰?”陳默嚐試着向管道深處發送一道意念,混合着“悲之鑰”的撫慰力量。
深處的回響沉默了片刻,隨後,那股共鳴感變得更加清晰,甚至帶上了一絲微弱的……渴望?
更多的碎片信息涌來,如同破碎的夢境:
……冰冷的水牢…… ……無盡的黑暗…… ……鳥嘴面具…… ……“源底之痛……”…… ……“初始之鏡……折射……”…… ……“鎖匠……謊言……”……
信息支離破碎,卻每一個詞都觸目驚心!
水牢?囚禁?源底之痛?鎖匠是謊言?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蘊含的可怕可能性沖擊着陳默的認知。
而更讓她感到寒意的是,手中的“悲之鑰”在與深處回響共鳴的同時,竟然開始微微發燙,仿佛某種通道正在被建立,某種沉睡的力量正在被這把鑰匙一點點喚醒!
她感覺自己仿佛握住了一個開關,一個連接着未知深淵與痛苦的開關!
是繼續深入,直面可能存在的、比“敘事者”更加古老的恐怖真相?還是立刻後退,逃離這條顯然通往更危險區域的管道?
頭頂隱約傳來的無人機嗡鳴聲尚未完全遠去。
前有未知恐懼,後有追兵。
手中的鑰匙滾燙,深處的回響哀泣。
陳默站在冰冷的污水中,陷入了兩難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