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裏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頭頂那盞昏黃的白熾燈發出輕微的滋滋聲。
被銬在鐵椅子上的老張,原本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瞳孔猛地收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下意識地想要把左手往身後縮。
陸鋒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微小的動作。
作爲身經百戰的兵王,他對危險的嗅覺比野獸還要靈敏。
但他沒有動,而是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視線和糖糖平齊,聲音放得極輕,生怕嚇到了懷裏的小團子:“糖糖,告訴爸爸,蟲子在哪裏?”
糖糖一只手緊緊抓着陸鋒的衣領,另一只手怯生生地指了指空氣。
在她的視野裏,這個昏暗的房間並不空曠。
無數條灰色的、扭曲的線條,像是一條條令人作嘔的蛆蟲,正源源不斷地從那個壞伯伯的手腕上鑽出來,然後順着牆縫,拼命地往外擠。
那些線條不僅醜,還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吵得她腦仁疼。
“就在那裏……還有那裏……”糖糖把臉埋進陸鋒的胸口,聲音悶悶的,“它們在叫喚,好吵呀,像……像知了在哭。”
陸鋒猛地抬頭,目光如電,死死鎖定了老張左手手腕上那塊看似普通的電子表。
那是九十年代初很常見的“卡西歐”款式,黑色的塑膠表帶,看起來有些磨損。
進審訊室前,技術科的人已經檢查過三遍了,沒有任何發報裝置,只是一塊普通的電子表。
“首長,這孩子是不是嚇到了?”旁邊的記錄員小李小心翼翼地問道,“要不先帶她出去?”
老張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陸團長,你們解放軍審訊手段這麼低級嗎?拿個神神叨叨的娃娃來詐我?我有權利要求……”
“閉嘴。”
陸鋒站起身,那種屍山血海裏滾出來的煞氣瞬間讓老張閉上了嘴。
他抱着糖糖走到老張面前,那雙大軍靴踩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老張的心口上。
“糖糖,是這個東西在吵嗎?”陸鋒抓起老張的手腕。
老張拼命掙扎:“你幹什麼!這是我死去的娘留給我的遺物!你們不能……”
糖糖嫌棄地看了一眼那塊表。
在她眼裏,這塊表內部的齒輪和電路板上,纏繞着一團亂七八糟的黑線,正是這些黑線在不斷地制造噪音。
“它壞了。”糖糖篤定地說。
然後,在所有人——包括陸鋒和老張在內——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糖糖伸出了那只胖乎乎的小手。
沒有任何工具。
她只是用指甲在表盤側面的某個縫隙裏輕輕一摳,然後像是掰開一塊餅幹一樣,這塊嚴絲合縫、防水等級極高的電子表,竟然“咔噠”一聲,後蓋彈開了!
老張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這塊表是CIA特制的,沒有專用工具根本打不開,強行拆卸會觸發微量酸液腐蝕芯片!
可是現在,它就像個毫無防備的玩具,在糖糖手裏敞開了肚皮。
並沒有酸液流出。
因爲糖糖在打開的一瞬間,順手把那根連接酸液膠囊的“紅線”(引信電路)給扯斷了。
她覺得那根線擋路。
“這裏面……太亂啦。”糖糖嘟囔着。
她從自己的頭發上摘下一枚黑色的鋼絲發卡,那是早上陸鋒笨手笨腳給她別上去的。
小手捏着發卡,在電子表密密麻麻的集成電路上撥弄着。
她的動作快得驚人,旁人只能看到殘影。
“滋滋……滋滋……”
原本安靜的電子表突然發出了一陣怪異的電流聲,緊接着,那塊單色液晶屏瘋狂閃爍起來,跳出一串串亂碼。
老張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冷汗順着額頭往下淌:“住手!你個小怪物!你會毀了它的!”
那是他的保命符,也是他和上線單線聯系的唯一工具!
這塊表平時只接收指令,只有在特定頻率激發下才能發射信號,而且是跳頻加密的。
但現在,糖糖正在強行改變它的電路邏輯。
“好啦,把這些線理順,就不吵了。”糖糖滿意地拍了拍手。
隨着她最後一撥,發卡卡在了兩個焊點之間,形成了一個臨時的短路橋接。
液晶屏上的亂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不斷跳動的數字坐標,以及一個清晰的箭頭指示方向。
“這是……”記錄員小李湊過來一看,驚得筆都掉了,“團長!這是反向追蹤信號!這塊表正在主動搜索它的母台!”
陸鋒的眼神瞬間變得熾熱無比。
他雖然不懂電子技術,但他懂戰機!
這哪裏是修好了?這是直接把敵人的“耳朵”改成了我們的“雷達”!
糖糖把表遞給陸鋒,一臉求表揚的表情:“爸爸,蟲子都回家找媽媽了,它們不在這裏吵了。”
陸鋒猛地在糖糖臉上親了一口,胡茬扎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好閨女!今晚爸爸給你沖兩瓶奶!”
陸鋒轉身,將還在閃爍坐標的電子表扔給小李,語氣森寒如鐵:“通知獵鷹突擊隊,全員全裝,五分鍾後出發!坐標334,距離基地四十五公裏,那是只大老鼠!”
老張癱軟在椅子上,看着那個正在玩手指的小女孩,眼神裏充滿了恐懼,仿佛看着一個披着人皮的魔鬼。
這怎麼可能?
那是西方最頂尖的電子技術啊!
怎麼可能被一個還在喝奶的娃娃,用一個兩毛錢的發卡就給破解了?
……
四十五分鍾後。
戈壁灘深處,一處僞裝成廢棄羊圈的土房內。
幾個身穿當地牧民服裝,但眼神凶狠的男人正在焦急地調試着一台大功率電台。
“怎麼回事?‘老張’的信號怎麼突然變成了持續長音?”
“不好!可能是暴露了!快撤!”
領頭的特務剛要去拔電源線,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原本堅固的木門被定向爆破炸成了碎片。
煙塵中,數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沖了進來。
“不許動!華夏人民解放軍!”
黑洞洞的槍口瞬間頂在了每一個特務的腦門上。
陸鋒大步跨進屋內,腳下的軍靴踩碎了一地的玻璃渣。
他看都沒看那些抱頭蹲下的特務,徑直走到那台還在發出“滴滴”聲的電台前。
電台的屏幕上,正顯示着和老張那塊手表上一模一樣的頻率。
“團長,抓住了七個,全是‘沙狐’的餘孽。”突擊隊隊長匯報道,“還繳獲了大量觀測記錄,他們一直在監視我們基地的跑道。”
陸鋒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翻看了幾眼,臉色驟變。
文件上是一張模糊的衛星照片,標注着一條紅色的軌跡,終點正是091基地。
而文件的標題用英文寫着——《關於代號“黑鯊”目標迫降可能性的預案》。
“黑鯊?”陸鋒眉頭緊鎖。
他沒聽說過這個代號。
但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群老鼠費盡心機潛伏在這裏,絕對不僅僅是爲了偷幾張圖紙。
就在這時,一名戰士從特務頭目的貼身口袋裏搜出了一張照片,遞給陸鋒。
“團長,您看這個。”
陸鋒接過照片,只看了一眼,心髒就猛地收縮了一下。
照片是在遠處偷拍的。
背景是基地的家屬院門口。
照片裏,陸鋒正抱着糖糖下吉普車。
雖然只是一個側影,但糖糖那小小的身子被紅筆畫了一個醒目的圈,旁邊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並批注了一行小字:
【疑似高價值目標,建議捕獲或……銷毀。】
“銷毀?”
陸鋒的手指猛地用力,將照片捏成了一團廢紙。
一股從未有過的暴戾之氣從他身上爆發出來,周圍的溫度仿佛瞬間下降了十度。
被按在地上的特務頭目雖然聽不懂中文,但被陸鋒那個眼神掃過,竟然嚇得當場失禁。
那是被頂級掠食者盯上的恐懼。
“把他們帶回去。”陸鋒的聲音很輕,卻透着刺骨的寒意,“我要親自審,一個字一個字地審。”
他走出屋外,看着漫天的星鬥。
西北的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想動我閨女?”陸鋒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那得看你們的命夠不夠硬。”
此時的陸鋒還不知道,這場針對糖糖的陰謀才剛剛揭開冰山一角。
而那份文件中提到的“黑鯊”,此刻正拖着滾滾濃煙,以驚人的速度沖向091基地的上空。
一場更大的危機,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