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者7號,好奇心,是會致命的。”
那冰冷的、帶着非人質感的聲音,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刺破檔案室的寂靜,也刺穿了林序試圖隱藏的最後一絲僥幸。光線從合攏的密集架縫隙中透入,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條紋,映出他驟然收縮的瞳孔和瞬間繃緊的下頜線。
他被發現了。
不是普通的保安,而是“門徒”!他們果然無處不在,甚至連他潛入這戒備森嚴的市局檔案室,都在對方的監控之下!
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水澆頭,讓他因發現陸知遙秘密而翻涌的心潮瞬間凍結。他沒有動,甚至屏住了呼吸,大腦在百分之一秒內權衡着所有可能。
逃跑?外間只有一個出口,對方敢直接現身,必然有萬全的準備。
對抗?對方身份不明,數量不明,身手不明,勝算渺茫。
束手就擒?那意味着他可能失去循環的優勢,被“門徒”以未知的方式控制,甚至可能導致陸知遙徹底失去希望。
每一個選擇,都通向絕望。
腳步聲再次響起,不疾不徐,如同踩在心髒跳動的節拍上,在內間門口停下。林序能感覺到,一道毫無溫度的目光,正穿透密集架的金屬隔板,鎖定在他藏身的位置。
“自己出來,或者,我請你出來。”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你應該明白,抵抗沒有意義。這裏的空間,並不適合玩捉迷藏。”
林序知道,躲藏已經失去意義。他緩緩從陰影中站起身,拍了拍沾上灰塵的衣角,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恢復成一貫的冷靜。他不能露怯,至少在氣勢上不能。
他手動搖開密集架,走了出去。
外間燈光明亮,一個穿着合身黑色西裝、身形挺拔的男人站在門口,正好堵住了唯一的出路。他看起來三十多歲,面容普通,是那種扔進人海就找不到的類型,但那雙眼睛,卻和循環中的凶手一樣,冰冷,空洞,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情感。他雙手自然地垂在身側,沒有持械,但林序能感覺到,那具身體裏蘊藏着爆炸性的力量。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並沒有刻意遮掩他的右手腕。在那裏,一個與凶手同款、但細節似乎更加復雜、顏色更深沉的暗紅色Ψ紋身,清晰地烙印在蒼白的皮膚上。
“清道夫?”林序試探性地開口,用了陸知遙提到過的稱謂,聲音因緊張而略帶沙啞,但他努力控制着。
黑衣男人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像是在笑,卻又毫無笑意。“你可以叫我‘執事’。負責處理一些……不守規矩的‘樣本’,以及清理不該存在的‘痕跡’。”他的目光掃過林序剛才藏身的密集架,“比如,試圖窺探禁忌知識的觀察者。”
“觀察者7號?”林序重復着這個稱呼,帶着質問,“我到底觀察什麼?我又是什麼時候成了你們的‘觀察者’?”
“你忘記了契約,這本身就在預料之中。”執事的聲音毫無波瀾,“每一次深度重置,都會磨損你的表層記憶。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行爲已經越界。接觸周渭南(周教授),調查陸知遙的過去,甚至潛入這裏……你在破壞實驗的純淨性。”
林序心中凜然,對方對他的行動了如指掌!“實驗?把我困在死亡循環裏,觀察我的反應,這就是你們的實驗?”
“生與死的邊界,是意識最佳的淬火場。”執事用一種吟誦般的語氣說道,“觀察你在極限壓力下的選擇,觀察你與‘錨點’之間‘關聯’的演變,這數據無比珍貴。但你現在的行爲,正在引入太多變量。”
他向前走了一步,無形的壓力陡然增強。“交出從周渭南那裏得到的東西,然後,放棄抵抗,跟我回去,接受‘記憶矯正’和‘行爲規訓’。這是你唯一的選擇。”
跟他回去?接受所謂的“矯正”和“規訓”?那和變成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甚至可能被徹底抹除意識,成爲“門徒”真正的傀儡!
林序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他知道,談判破裂了。
“如果我說不呢?”他一邊說着,一邊用眼角的餘光迅速掃視周圍,尋找着任何可能利用的物品或機會。他的目光落在旁邊一張辦公桌的金屬筆筒上。
“那就只能執行‘強制回收’程序了。”執事的聲音依舊平淡,但身上散發出的危險氣息卻驟然濃烈起來,“雖然會損失部分數據,但總比失控要好。”
話音未落,執事動了!
他的動作快如鬼魅,幾乎沒有預兆,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般射向林序,右手呈爪狀,直取林序的咽喉!帶起的勁風甚至吹動了林序的頭發!
林序一直處於高度戒備狀態,幾乎在對方肩膀微動的瞬間,他就猛地向側後方退去,同時右手抓起那個金屬筆筒,用盡全身力氣朝着執事的臉砸去!
執事腦袋微微一偏,筆筒擦着他的耳邊飛過,“哐當”一聲砸在後面的鐵皮櫃上。而他的攻勢絲毫未減,變爪爲掌,帶着一股凌厲的風壓,拍向林序的胸口!
林序只能勉強抬起雙臂格擋。
“砰!”
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來,林序感覺像是被一輛高速行駛的汽車撞中,雙臂劇痛,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後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密集架上,震得整個架體嗡嗡作響,灰塵簌簌落下。喉頭一甜,一股腥鹹涌上口腔。
差距太大了!對方的力量、速度、技巧,完全碾壓他!這根本不是他依靠一點醫學知識和搏擊愛好能夠抗衡的級別!
執事緩緩收回手掌,看着靠着密集架勉強站立的林序,眼神如同在看一只掙扎的昆蟲。“無謂的抵抗。你的體能數據,我們早已記錄在案。”
林序抹去嘴角的血跡,肺部火辣辣地疼。絕望如同毒蛇,纏繞上他的心髒。難道這次循環,就要以被“回收”而告終嗎?下一次醒來,他是否還會保有現在的記憶?
不!他不能放棄!
他的目光再次掃視,突然定格在剛才被他撞到的密集架的轉輪手柄上!那手柄是實心金屬制成的,大約半臂長,一端有着方便握持的彎曲……
就在執事再次逼近,伸手抓向他衣領的瞬間,林序猛地側身,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狠狠一腳踹在那個轉輪手柄的連接處!
“咔嚓!”一聲脆響,連接處本就有些老化的螺絲應聲崩斷!林序順手抄起那根沉重的金屬手柄,將其當作短棍,毫不猶豫地朝着執事的頭顱橫掃過去!
這一下變故極快,完全出乎執事的預料。他顯然沒料到林序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找到“武器”並進行如此決絕的反擊。他不得不後撤半步,抬起手臂格擋。
“鐺!”
金屬手柄砸在他的小臂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執事的手臂紋絲不動,仿佛那不是血肉之軀,而是鋼鐵鑄就。但他格擋的動作,終究是出現了一瞬間的遲滯和空當!
就是現在!
林序沒有戀戰,他根本不想打敗對方,他只想創造逃跑的機會!他利用對方格擋產生的反作用力,順勢向後一滾,同時用金屬手柄狠狠砸向旁邊一排密集架的轉輪!
“哐!嘎吱——!”
那排密集架被他砸得卡死,暫時無法移動,形成了一個短暫的障礙。林序頭也不回,朝着與門口相反的方向——那扇通往內部更深處的、標着“古籍修復室”的側門狂奔而去!他記得剛才觀察時,那扇門似乎沒有上鎖!
“冥頑不靈。”執事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一絲被螻蟻挑釁後的不悅。
林序不顧一切地撞開那扇側門,沖了進去。裏面是一個更小、更昏暗的房間,堆滿了各種修復工具和等待處理的古老卷宗,空氣中彌漫着更濃的黴味和化學藥劑的氣味。房間的盡頭,有一扇窗戶!
他撲到窗前,用力推開——外面是離地近十米高的後院,下面是堅硬的水泥地!
身後,執事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已經逼近側門。
跳下去?十米高度,非死即殘!循環可以重置傷勢,但如果摔成植物人或者當場死亡,下一次循環他還能“讀檔”嗎?他不敢賭!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
林序背靠着冰冷的牆壁,手中緊緊握着那根冰冷的金屬手柄,因爲用力而指節發白。汗水混合着血水,從他額角滑落。他看着那扇被推開的、通往“自由”卻也可能是“終結”的窗戶,又看向那扇即將被推開的、通往“回收”與“抹除”的側門。
執事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側門口,擋住了門外透入的光線,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陰影。
他看着窮途末路的林序,如同看着落入陷阱的獵物,緩緩抬起了手,手腕上的Ψ紋身在昏暗光線下,泛着暗血般的光澤。
“遊戲結束,觀察者7號。”
林序的呼吸驟然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