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苑內，氣氛凝重。
聽完謝竹雲和謝竹月你一言我一語的敘述後，端坐上首的老夫人面色沉靜，手中捻着一串紫檀佛珠，半晌沒有言語。
良久開口：“去，把二公子請來。”
片刻後，謝青珩從棋局中被喊來，聽完事情經過，尤其是聽到柳依依當衆哭訴懷有身孕一事時，撩袍跪下。
“孫兒有錯，那柳姑娘的兄長，曾是孫兒的同窗，家境貧寒，爲人耿直勤勉。後遭他人構陷，蒙受不白之冤，留下遺書懇求孫兒照顧其孤妹。”
“孫兒念及同窗之誼，不忍其妹淪落風塵，這才出資爲其贖身，安置在外，時常接濟一二，只爲全故人之托。”
“孫兒與她絕無半點逾越之舉，萬萬沒想到她竟會生出如此妄念，鬧出今日這般風波，是孫兒處事不周。”
老夫人知道他素來重情義，心腸又軟，臉色緩和幾分：“起來吧。此事你雖有仁心，但不能失之周全。”
“既知對方出身復雜，更應該界限分明，妥善安置，而非這般含糊不清，授人以柄，平白讓人看了笑話，也寒了舒禾的心。”
謝青珩起身，連忙應下：“孫兒明白，定會妥善處理。”
謝竹月忍不住插嘴：“二哥還不知道吧？那個胡說八道的什麼柳姑娘，已經被大哥帶走了。”
謝青珩一怔，眼中帶着詢問：“大哥將人帶走了？”
謝竹月氣鼓鼓地說：“那種人污蔑二哥，還想毀了我們謝府的名聲，自然不能輕饒。大哥最是鐵面無私，定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謝青珩眉頭微蹙，拱手對老夫人道：“祖母若無事，孫兒先告退，這便去處理此事。”
老夫人揮了揮手：“去吧。”
謝青珩出了長壽苑，又去了聽鬆苑，撲了個空，轉身去了汀蘭苑。
攬月正焦急地在院中踱步。
今日遇襲時，場面混亂，刺客目標明確，直指謝祈晏。她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鬟，在混戰時被沖散，被江斂救下並送回府。
江斂嚴令她不得聲張此事，以免引起府中恐慌。
此刻見謝青珩前來，她慌忙收斂神色，上前行禮：“二公子安好。”
謝青珩語氣關心：“你家小姐呢？”
攬月垂首回道：“回二公子，小姐從京郊回來便有些不適，已經歇下了。”
謝青珩不放心，吩咐身後長隨：“去請府醫來。”
攬月心下着急，連忙阻止：“小姐歇下前特意吩咐了，不讓任何人打擾，只想休息會。若晚些時候還不見好，奴婢再去請府醫也不遲。”
謝青珩見她堅持，不再勉強：“既如此，便讓她好生歇着，我晚些再來看她。”
走出院門，他心裏不平靜，吩咐長隨：“派人留意着聽鬆苑，大哥若回來，立刻報我。”
長隨低聲寬慰：“公子寬心，大公子行事雖有章法，但想必也知柳姑娘是公子安置的人，總歸會顧念兄弟情分，不會過於爲難的。”
謝青珩眉宇間染上一抹憂色：“大哥爲人，最是剛正不阿，律己律人皆嚴，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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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將明未明，一片灰蒙蒙的霧靄籠罩着整個謝府，聽鬆苑的院門被無聲推開。
謝祈晏抱着用披風包裹嚴實的人，臉色深沉。
江斂緊隨其後。
謝祈晏徑直走向內室，將懷中人安置在榻上，扯過錦被，將她從頭到腳仔細裹好，只露出一張泛着潮紅的小臉。
“去，立刻請王太醫過來，吩咐下人備上熱姜湯，要濃些，把炭盆也挪進來，湯婆子都灌上。”
“是，大人。”江斂躬身應下，迅速退出去安排。
室內只剩下兩人。
謝祈晏在榻沿坐下，伸手進被窩，握住她冰涼的手，用力揉搓着。
覺得不夠。
又低頭朝她指尖哈着熱氣。
沒過多久，江斂端着辛辣姜湯進來。
謝祈晏接過，隔着碗壁試了試溫度，一手托起姜舒禾的後頸，一手端着碗，小口喂着。
見她吞咽困難，便用指腹摩挲她的喉嚨，助她下咽。
連續三碗灌進，又摸了摸她的額頭，依舊灼手。
他眉頭緊鎖：“怎麼還不醒？再端一碗來。”
江斂遲疑了一下，低聲勸道：“大人，姜湯驅寒雖好，但連飲三碗恐傷脾胃，熱氣也需發散，要不等太醫來？”
謝祈晏將人放下，沉聲道：“再去拿幾床厚被來，湯婆子換更熱的，炭火再旺些。”
下人依言忙碌起來。
姜舒禾被裹在層層錦被中，腳邊塞着滾燙的湯婆子，炭火將屋子烤得如同盛夏。
她睫毛顫動，迷迷糊糊中，覺得自己肚子裏全是熱烘烘的水，身上像壓了座山，掙扎着掀起眼皮。
視線模糊，見什麼東西朝她伸過來，幾乎是本能偏過頭。
謝祈晏的手掌落空，停在枕畔。
心底猛地一沉。
躲閃的動作，他很熟悉。
無論是在人前的疏離守禮，甚至是在意識不清時的躲避，都在無聲抗拒他。
一股無名火竄起。
他俯下身，捧住她的臉頰，另一只手執拗地貼上她的額頭。
姜舒禾被迫承受着強勢的觸碰，艱難地聚焦視線，終於看清眼前人。
“……表兄？”
她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微弱，像小貓一樣。
這聲軟糯無力的“表兄”，立刻撫平了謝祈晏心頭的躁鬱。
他面色稍霽，收回手，仔細替她掖好被角：“沒事了，已經回府了。”
姜舒禾只覺得渾身像被架在火上烤，厚重的錦被壓得她喘不過氣。
難受抬手，想要推開些。
卻被人抓住，塞回被子裏。
她蹙眉：“熱……”
謝祈晏語氣強硬：“乖些，捂着發出汗，病才好得快。”
這時，江斂謹慎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大人，二公子來了，正在院外求見。”
“二公子”三個字，像一盆冷水，直接潑在姜舒禾混沌的頭腦上。
她猛地清醒大半。
這才意識到，眼前人是謝祈晏，現在不是在山洞裏，也不是在汀蘭苑。
她下意識想掙扎逃離。
謝祈晏臉色陰沉，一把將她按回榻上，用錦被牢牢裹住。
“讓他滾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