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搖頭:“天冷了,手很容易被凍傷,再打你手心的話,當心沒法寫字了。”
裴璟略有些失望,看着宋疏影將木尺好生收了起來,無奈笑了笑:“那好吧。”
他坐在宋疏影的對面,宋疏影又翻開了書,隨意提問:
“背一下昨日我囑咐你背的那篇詩文。”
裴璟看着她,隨意背了起來。
宋疏影單手支着額頭,聽着他清潤的嗓音在屋內響起,一旁的暖爐內炭火燒的旺盛,格外暖和,她竟有些困倦。
只是,還沒等她閉上眼睛,方才還背的嫺熟的裴璟忽然停下了。
她有些疑惑地撩起眼皮看着他:“怎麼了?”
裴璟神色如常:“太傅,孤不會了。”
宋疏影抿唇,方才那一點困意瞬間消失不見,她忍不住斥責:
“這篇詩文雖然的確很長,但是我給了你整整一天的時間背誦,你也才背了一半而已,前一半倒是很流暢,怎麼後面就全然忘記了,還是說你根本就沒背另一半?”
裴璟格外誠懇地說:“孤沒有背後面那一半。”
“爲何,你昨日可是一直待在寢殿裏沒有出去的。”
裴璟垂下眼皮,誠實道:“因爲冬日裏太冷了,寢殿內那麼暖和,孤有些犯懶,白日裏太傅來之前又多睡了一覺。”
宋疏影忽然抬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有些生氣:
“你最近究竟怎麼回事?之前還不這樣的,自從入冬之後便不如以往勤奮了,每日睡的時辰也足夠,白日爲何還要睡,之前我交代的任務你都會認真完成,現在愈發懈怠了!”
說罷,她拿起了一旁的戒尺,在桌上輕輕敲擊了一下,語氣變得嚴厲:
“我現在是在訓你,你倒是一點羞愧之心都沒有,難道是又想挨打了嗎?”
前面宋疏影說的那番話他聽了進去,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聽到了最後一句,他眼前一亮,故意裝作小心翼翼的樣子問:
“太傅又要打孤了嗎?”
宋疏影沒好氣道:“既然知道害怕,就不要那麼懶散,我方才說了今日不會打你,耽誤你寫字,但是你這樣的態度,必須得受罰。”
從裴璟十二歲的時候起,宋疏影就一直在他面前扮演這副嚴師的樣子,陛下也大概知道,他從未阻止過。
因爲人人都懂得一個道理,那就是嚴師出高徒。
可是宋疏影有些時候卻拿裴璟沒辦法。
裴璟抬眼看着她:“太傅打算怎麼罰?”
“你既然那麼想睡覺,今夜就罰你跪在殿內一個時辰,跪完才能再睡覺。”
“是。”
反正殿內很暖和,這樣的懲罰也不用擔心什麼。
入夜。
宋疏影第一次睡在這裏,略有些不適應,東宮內的宮人個個都對她格外尊敬,爲她備好了熱水,早早沐浴完後,她剛打算躺在床榻上歇息,緊接着門就被叩響了。
“誰?”
“太傅,是孤。”
裴璟的聲音。
這個時辰都該睡覺了,他爲何要過來?
宋疏影有些疑惑地下了床榻:“你進來吧。”
裴璟將門推開,看了一眼已經換好寢衣的宋疏影,他露出個人畜無害的笑容,提醒宋疏影:
“太傅今日不是要罰孤在臨睡前跪一個時辰嗎?”
宋疏影沒想到這懲罰他倒是記得清楚:“是,怎麼了?”
“孤若是在自己的寢殿裏跪,只怕太傅也不知道孤究竟有沒有跪滿一個時辰,今日之事是孤的錯,爲了表示誠意,孤願意在太傅床榻邊跪上一個時辰。”
宋疏影蹙眉。
她見裴璟是認真的,當即道:“那倒也不必,微臣相信殿下會老老實實地跪滿一個時辰。”
“可是孤沒什麼自制力,還是太傅看着吧,否則定是不滿一個時辰就忍不住要起來了。”
他態度誠懇,好像真的是要認錯一樣。
宋疏影有些欣慰,遲疑了一瞬,想着現在也還不算晚,於是就道:
“那好吧,你就跪在我的床榻邊。”
他的眼底一閃而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太傅若是累了,睡覺便是。”
宋疏影重新躺回了床榻上,她微微偏頭,看着裴璟。
裴璟撩起衣擺,毫不猶豫地屈膝,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她床榻邊上。
他脊背挺得筆直,即便是在受罰,那與生俱來的矜貴氣度也並未因此而折損分毫。
屋內的燭光落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他清晰的側臉輪廓。
他微微垂下眼皮,神色平靜,甚至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虔誠,仿佛此時正跪在神明座前,而非一個臣子的床邊。
宋疏影看着眼前這一幕,心頭莫名一顫。
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卻肯聽她的話,真的打算跪滿一個時辰。
雖然裴璟沒有盯着她看,但宋疏影還是有些別扭,她索性翻了個身,背對着裴璟,閉上了眼睛。
一時間屋內格外寂靜,寂靜到她能聽清裴璟的呼吸聲。
她閉了一會眼睛,又想着一個時辰未免太長了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終究是於心不忍,又翻身看向他:
“算了,一個時辰太長了,你跪滿半個時辰就離開吧。”
裴璟看着她:“太傅是心疼孤嗎?”
她並未多言。
裴璟也識趣地沒有再問,看着她又閉上了眼睛。
夜漸深,宋疏影在寂靜中不知不覺睡去。
盡管殿內有暖爐,可炭火總有燒完的那一刻。
她本就怕冷,如今突覺寒意侵襲,她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將身子蜷縮起來,錦被下的雙足冰涼。
一直安靜跪着的裴璟察覺到她的動作,微微上前,掀開了被子的一角。
隨後,他小心翼翼地用炙熱的雙手攏住了宋疏影冰涼的腳。
宋疏影的腳背也格外白皙,此時腳趾微微蜷縮起來,一片冰涼。
他不由得蹙眉,先是用掌心捂了一會,隨後幹脆跪坐在地,用自己溫熱的胸膛貼着她冰冷的腳心。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雙腳終於是被捂熱了,裴璟這才小心翼翼地又抓着她的腳踝放了回去,將被子爲她掖好,起身走到暖爐邊上,添了幾塊炭。
盡管動作很輕,可添炭的聲音還是驚醒了宋疏影。
她在迷迷糊糊之間聽到了什麼動靜,一睜開眼睛,看見裴璟竟然還待在她的屋內,有些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