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探子的屍體還沒涼透,指揮部裏的氣氛就已經降到了冰點。
蕭遠臉色發白,手扶着牆,身子都在抖。能並排跑開三匹馬的地道,這哪裏是偷襲,這分明是想把北燕大軍的主力,從孤雲城底下直接送進來!
“混賬!欺人太甚!”
陳平猛的一拍桌子,雙眼通紅,額角青筋都爆了起來。他腰間的長刀嗡嗡作響,一股駭人的殺氣充滿了整個房間。
“老夫這就去集結敢死隊!他挖,我們就跟他對挖!就算挖到地底下,也要跟這幫草原雜碎拼個你死我活!”
老將軍說着就要往外沖,幾個親兵都攔不住他。
“站住。”
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聲音不大,卻讓陳平的火氣一下就滅了。
林川緩緩的轉過身,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眼神裏一片平靜,看不出半點慌亂。
“現在去對挖,就是送死。敵人在哪,挖了多深,來了多少人,你什麼都不知道,拿什麼去拼?”
林川的聲音不大,卻讓陳平硬生生停住了腳。
沒過多久,一道道命令就從指揮部飛速的傳了出去。
“傳令,全城靜默!”
“所有工坊停止生產,所有人不準大聲說話,不準在街上跑!”
“巡邏隊改用布包腳,放輕腳步!”
整座孤雲城,原本嘈雜無比,在林川的一道道指令下,詭異的安靜了下來。喧鬧的工坊熄了火,練兵的口號聲消失了,連孩子都被大人捂住了嘴巴,領回了家。
城裏安靜得讓人心裏發慌。
城牆根下,所有人都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着林川。
只見林川指揮着士兵,把格物院燒出來的一百多個陶罐,一個個倒扣在地上,每個罐子隔着好幾步,從城南一路排到城北。
“都過來。”
林川招呼着一群耳朵靈敏的探子。
“像這樣,把耳朵貼在陶罐上,仔細聽。”
林川親自做了個示範,把一個陶罐倒扣在地上,側耳貼着罐底,閉上眼睛,神情專注。
士兵們面面相覷,都搞不明白這是要做什麼。
用罐子聽地下的聲音?這……是什麼邪門歪道?
“都什麼時候了,”一個胡子拉碴的老兵終於忍不住,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不磨刀不備箭,在這兒玩泥巴罐子?真是娘們唧唧的。”
他聲音不小,周圍幾個老兵也跟着笑了起來,眼神裏滿是瞧不起。
陳平的臉漲得通紅,剛要發作,卻被林川抬手制止了。
林川沒有看那個老兵,只是站起身,指着西邊大概五十步外的一處空地。
“一刻鍾後,會有一隊五人巡邏隊從那裏經過,他們會走地下暗渠。你們可以現在過去驗證。”
說完,林川不再理會任何人,重新俯身,將耳朵貼在了另一個陶罐上。
“哼,裝神弄鬼!”
那老兵一臉不信,但還是和另外幾個好奇的士兵,半信半疑的朝着林川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城牆上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就在大夥快沒耐心的時候,那老兵突然像見了鬼一樣,連滾帶爬的跑了回來,一張臉慘白慘白的。
“人……人……真的有五個人!”他指着遠處的地面,聲音都在發抖,“聽不見!地面上什麼都聽不見!可把耳朵貼在地上,真的能聽到……咚……咚……咚……五個人的腳步聲!不多不少!”
轟!
人群一下子炸開了鍋。剛才那些懷疑的眼神,一下子全變成了震驚和佩服。
他們看着林川的背影,簡直像在看一個什麼都懂的神仙。
這一刻,再沒人敢懷疑林川的任何一個決定。
一個時辰後,一張全新的地圖鋪在了指揮部的桌案上。
上面用紅筆清晰的標出了一條線,從城外北燕大營的中心位置開始,一直延伸到孤雲城西邊的糧倉。
紅線的旁邊,還標着一個個精細的數字。
“深度七米到九米不等,寬度約三米半,主幹道已進入城下三十步……”
林川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劃過,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很好,既然他們這麼喜歡待在下面,那就永遠別上來了。”
林川轉頭看向蕭遠。
“立刻聯系柳雯,就說我要買東西。”
“先生需要什麼?軍械還是糧食?”
“不。”林川搖了搖頭,報出了一串讓所有人都傻眼的清單,“我要那種最差的,煙最大的煤炭,越多越好。還有生石灰,有多少要多少。告訴她,價錢隨便開,用糧食換、用銀子換都行。”
秦蒼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他僞裝成一個投奔親戚的夥夫,混在城裏,親眼看到了這詭異的一切。
他發現,城裏的守軍知道敵人在挖地道後,一點都不慌,反而開始做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準備。
他們不加固城牆,也不準備反擊,反而在城西的空地上,熱火朝天的挖着一個個一米多寬的豎井,每隔十幾步就有一個。
更讓他想不通的是,全城的民夫都被發動起來,到處找溼柴火,連沒幹透的木頭都堆到了井邊。
溼柴?豎井?
這到底是要幹什麼?在地下點篝火取暖嗎?
秦蒼蹲在街角,看着那些士兵和民夫臉上又激動又信賴的表情,一股涼氣從腳底板冒上來。
他看不懂。
這種不按常理打仗的方法,讓他這個西秦最好的探子,第一次感覺腦子不夠用了。
那個叫林川的年輕人,他到底想做什麼?
與此同時,北燕大營。
帥帳之中,耶律宏正舉着酒杯,與麾下將領們放聲大笑。
“哈哈哈!那林川小兒以爲有了幾台邪門的投石機,就能守住孤雲城?真是天真!”
他一飲而盡,將酒杯重重砸在桌上。
“我這地道,能繞開他所有的防線!等我的勇士們從城裏鑽出來,我倒要看看,他那張死人臉會是什麼表情!”
他堅信,這條地道就是取勝的關鍵,勝利唾手可得。
爲了讓敵人挖得更深,林川也“配合”的放鬆了防守。
地道上方的西城牆,原本嚴密的防守,不知什麼時候鬆懈了下來。巡邏的次數少了一半,站崗的士兵也個個東倒西歪,看着很累的樣子,好像這麼多天的戒嚴讓他們撐不住了。
北燕探子看到的一切,都說明孤雲城確實撐不住了,他們的地道計劃萬無一失。
夜色漸深。
夜深人靜的城牆下,一個負責聽聲音的士兵猛的抬起頭,一把扯掉耳朵上的陶罐,一臉驚恐的沖向指揮部。
他沖到林川面前,因爲激動,聲音都變了調。
“先生!”
“地底下……挖土的聲音全停了!”
“現在……是密密麻麻的盔甲摩擦聲,還有兵器碰在一起的聲音!叮叮當當的,響成一片!”
“他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