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晨光透過暗房紅色的安全燈,在水池裏漾開一片溫柔的橘色漣漪。林溪舉着鑷子,小心翼翼地將相紙從顯影液中提起。當江熠的輪廓在相紙上逐漸清晰時,她聽見背後傳來熟悉的快門聲——林嶼抱着相機站在暗房門口,鏡頭上還掛着昨晚攝影展的參展證。
"偷拍妹妹和她的'物理大神',應該不算侵犯肖像權吧?"他晃了晃相機,液晶屏上定格着她專注顯影的側影,"這張照片要是拿去參賽,說不定能拿'最佳偷拍獎'。"
林溪把溼漉漉的相紙插進定影液:"哥,你不是應該在學校禮堂拆攝影展嗎?"她故意加重"拆"字,想起三個月前兄妹倆因爲她偷偷報名物理競賽大吵一架,林嶼摔門而去時,相框裏母親的照片還在震顫。
暗房的紅光讓林嶼眼底的紅血絲格外明顯:"展籤還沒撤完,就被學生會主席抓來當壯丁。"他把相機放在操作台上,金屬機身碰撞發出輕響,"聽說你們物理競賽隊要和攝影社合作拍宣傳照?"
相紙上的影像漸漸清晰:江熠站在實驗室窗前,白大褂被風吹得鼓起,手裏拿着寫滿公式的草稿紙,陽光在他睫毛上跳躍成細碎的金箔。這是上周省賽模擬考結束後,林溪趁他整理試卷時偷偷拍下的。她本來想洗出來夾在錯題本裏,沒想到會被哥哥撞破。
"需要模特的話,我可以友情出演。"林嶼突然說。他從背包裏掏出個牛皮紙袋,倒出一疊照片散在操作台上,"這些是媽以前拍的物理實驗室,1998年的省賽備賽現場。"
泛黃的相紙上,年輕的女教師正站在黑板前推導麥克斯韋方程組,窗外的香樟樹比現在矮了半個樹冠。林溪的手指撫過照片裏熟悉的實驗台——原來二十年前,母親也曾在這盞白熾燈下熬過無數個夜晚。
"媽當年帶的競賽隊拿了全省第一。"林嶼的聲音很輕,"她總說物理和攝影本質上是一樣的,都是捕捉光的軌跡。"他忽然從口袋裏掏出個東西遞給妹妹,"這個,本來想在攝影展開幕式給你的。"
是枚銅制的相機鏡頭蓋,內側刻着極小的字:"給林溪——看見光,追隨光。"林溪想起開幕式那天,她因爲備戰物理競賽沒能參加哥哥的第一次個人攝影展,只在深夜收到他發來的一張照片:展廳中央掛着母親的舊相機,鏡頭對着窗外的香樟樹,月光在地面織出銀色的網。
暗房外傳來敲門聲。江熠的聲音隔着磨砂玻璃:"林溪,周舟說..."話音在門被推開時戛然而止。林嶼抱着手臂站在紅色安全燈下,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原來你就是那個讓我妹妹連哥哥攝影展都缺席的'洛倫茲力'?"
江熠的耳朵瞬間紅透。林溪趕緊把相紙從定影液裏撈出來,溼漉漉的照片在三人之間晃悠——江熠的影像恰好對着林嶼的鏡頭,形成奇妙的互文。當兩個同樣倔強的男生在紅色燈光下沉默對峙時,林溪突然想起母親照片裏那個站在黑板前的身影。
也許成長就是這樣,需要顯影液慢慢浸泡,才能看清那些被時光隱藏的脈絡。她把母親的照片和江熠的照片並排放在烘幹機裏,看着兩張相隔二十年的影像在熱風裏逐漸舒展,突然明白有些光,注定要穿越時光的暗房,在某個夏夜晚風裏,與另一束光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