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聲突然弱下去的時候，林溪正對着物理競賽題裏的電磁場發呆。
課桌上的手機震了兩下，屏幕在暮色裏亮起幽藍的光。她盯着那行"北京"的歸屬地看了三秒，指尖懸在鎖屏鍵上方，突然聽見廚房傳來陶瓷碗碟碰撞的脆響。
"林溪！出來吃西瓜。"林嶼的聲音裹着夏末特有的慵懶，"冰鎮了兩小時，再不吃要化了。"
她把手機倒扣在練習冊上，起身時不小心帶倒了桌邊的保溫杯。褐色的茶水在草稿紙上洇開，恰好暈染了那道解到一半的洛倫茲力習題，鉛筆演算的軌跡頓時變成蜿蜒的河流。
客廳的空調正對着餐桌呼呼吹冷風。林嶼穿着灰色居家服，盤腿坐在沙發上刷手機，膝蓋上攤着本《攝影構圖學》。玻璃碗裏的西瓜被切成規整的月牙形，紅瓤上還凝着細密的水珠。
"哥，"林溪戳了戳碗裏最紅的那塊，"你還記得江熠嗎？"
翻書的手頓了頓。林嶼從手機屏幕上抬起眼，鏡片後的目光帶着審視："那個總來我們家借物理筆記的學長？"他忽然笑起來，"上次籃球賽把你護在身後那個？"
西瓜汁順着勺子滴在桌布上，林溪慌忙抽了張紙巾去擦。桌布上的草莓圖案被洇溼了一角，讓她想起上周六在甜品店後廚，江熠指尖沾着的淡粉色奶油。
"他去北京參加物理集訓了。"她把聲音壓得很低，像在說一個需要保密的秘密，"今天給我發消息，問我們學校圖書館新到的那批競賽書......"
"哦？"林嶼挑眉，手機"啪"地合上，"你們什麼時候加的微信？"
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下來。遠處居民樓的燈光次第亮起，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斑。林溪數着桌布上的草莓圖案，突然聽見自己的聲音細若蚊蚋："上次在'甜星'兼職，他來買蛋糕......"
"哪個蛋糕？"
"就是那個......"她的臉頰開始發燙，"草莓慕斯。"
空氣裏只剩下空調運行的嗡鳴。林嶼突然起身去陽台收衣服，白色T恤從晾衣繩上飄落時，他伸手接住的動作像極了那晚籃球場上江熠救球的姿勢。
"下周我生日。"林嶼的聲音從陽台飄進來，帶着洗衣液的清香，"媽說要做你最愛的糖醋排骨。"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第三下時，林溪正躲在房間裏做競賽模擬題。她盯着屏幕上江熠發來的照片——北京某大學的林蔭道，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紅磚牆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江熠】：這裏的圖書館比我們學校大兩倍
【江熠】：但是沒有草莓蛋糕
林溪咬着筆杆笑出聲，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又響了起來。她點開相冊，翻出上周偷偷拍下的照片：甜品店冷藏櫃裏的草莓慕斯，頂上的新鮮草莓沾着晶瑩的糖霜，像極了江熠眼睛裏的光。
【林溪】：我們物理老師說，磁場強度的方向總是從N極指向S極
【林溪】：就像我總能在冷藏櫃最左邊找到草莓慕斯
消息發送成功的瞬間，房門被輕輕推開。林嶼端着盤切好的芒果站在門口，暖黃色的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
"還在做題？"他把果盤放在書桌一角，"張萌萌剛才打電話來，說明天約你去書店。"
林溪的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打字，沒注意到哥哥正盯着她泛紅的耳垂。手機又震了一下，江熠發來一張照片：集訓營宿舍的書桌，台燈下攤着本《電磁學通論》，旁邊擺着個啃了一半的蘋果。
"哥，"她突然抬頭，撞進林嶼了然的目光裏，"北京現在熱嗎？"
"比我們這兒低三度。"林嶼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指腹不經意擦過她發燙的臉頰，"不過晝夜溫差大，早晚要穿長袖。"
夜深人靜時，林溪趴在書桌上給江熠發消息。窗外的月光像一層薄紗，輕輕覆在物理競賽輔導書上。她想起上周六在甜品店，江熠穿着幹淨的白襯衫，站在櫃台前認真地挑選蛋糕。
"這個草莓慕斯，"他指着冷藏櫃裏最後一個，"要打包。"
"學長喜歡草莓味？"林溪的聲音細若蚊蚋，手指緊張地絞着圍裙帶子。
江熠笑起來，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不是我喜歡。"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工作牌上，"是給一個......重要的人。"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打斷了林溪的回憶。江熠發來一張夜景照片：北京的夜空被霓虹燈染成橘粉色，遠處的高樓大廈亮着璀璨的燈火。
【江熠】：這裏的星星沒有我們小鎮多
【江熠】：但是風很像你上次給我送奶茶那晚的風
林溪赤着腳跑到陽台。夏末的夜風帶着草木的清香，輕輕拂過她的臉頰。遠處的籃球場上傳來模糊的歡呼聲，讓她想起那個冬夜，江熠穿着紅色球衣，在漫天飛雪中對她微笑的樣子。
她深吸一口氣，按下語音鍵，讓晚風把聲音帶到遙遠的北京："江熠學長，物理競賽的第三道大題，你上次說用楞次定律會更簡單......"
手機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傳來江熠低沉的笑聲，混着北京夜晚的風聲，像一首溫柔的搖籃曲。
"林溪，"他說，"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吃草莓慕斯。"
夜風輕輕吹過陽台，帶着遠處甜品店的奶油香。林溪握着發燙的手機，突然覺得物理題裏那些復雜的電磁場，原來都抵不過一句簡單的約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