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大院衆人目瞪口呆。
何雨柱捂着要害,靠在牆根下,疼得直抽冷氣,腦子一片空白。他死死盯着那個站在院子中央,身披軍大衣的少年。
那還是程錚嗎?那個平日裏見了自己,都要怯生生喊一聲“柱子哥”的半大孩子?
剛才那一下,快、準、狠,沒有半分花哨,就是沖着廢人去的。那股子利落和狠辣,是他只在廠裏保衛科那些上過戰場的老師傅身上才見過的殺氣。
聾老太太也僵住了,她手裏的拐杖還舉在半空,那張布滿褶子的老臉,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錯愕。
她幾十年來在這個院裏說一不二,靠的就是輩分和身份。誰敢跟她動手?誰敢不聽她的話?
可今天,這個程錚,不僅敢,還當着全院的面,一招廢了她最得力的“打手”。
“計時,現在開始。”
程錚的聲音,劃破了這片死寂。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塊軍用手表。那秒針走動的“咔噠”聲,在落針可聞的院子裏,清晰得讓人頭皮發麻。
一下,一下,又一下。
每一聲,都砸在院裏所有人的心上。
院裏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臉上全是恐懼和掙扎。
還東西?
搶到手裏的肥肉,誰願意再吐出來?
可不還……
“搶劫烈士家屬財產”這頂帽子太大了,大到能把人活活壓死!沒看見一大爺,賈家母子已經栽了,看情況是徹底回不來了!
貪婪和恐懼,在他們心裏瘋狂地撕扯。每個人都在等,等別人先動。
時間,就在這詭異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五分鍾過去了。
十分鍾過去了。
程錚一動不動,就像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塑,只是偶爾低頭看一眼手表。
他越是平靜,院裏的人心裏就越是發毛。
終於,三大媽第一個扛不住了。
她男人閻埠貴,最是精於算計,也最是惜命。她想起自家男人被打傷時那慘叫,又想起程錚那句“進去作伴”,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坐牢?爲了那口鍋,那袋面?不值當!
“我……我還!”
她尖叫一聲,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轉身就瘋了似的往自家屋裏沖。
“哐當!”
她連滾帶爬地,先把那口嶄新的鐵鍋給扔了出來,鐵鍋在雪地裏滾了兩圈,發出刺耳的聲響。
緊接着,她又扛着那半袋白面,使出吃奶的勁兒,拖到了院子中央。
面袋子破了個口,白花花的面粉混着雪水,糊了一地。
她像扔掉一個燙手的山芋,扔完就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的崩潰,像第一塊倒下的多米諾骨牌。
“他娘的!閻家老婆子不講究!”
二大媽一看這架勢,也急了眼,扯着嗓子就罵了起來,一邊罵一邊指揮着自己兩個已經嚇傻了的兒子。
“老大!老二!還愣着幹什麼!快!把那張八仙桌給我抬出去!快!”
劉光天和劉光福如夢初醒,兩個人連滾帶爬地沖進屋,抬着那張沉重的八仙桌就往外跑。因爲慌亂,桌角“砰”的一聲撞在門框上,磕掉了一大塊漆。
這一下,徹底點燃了院裏的混亂。
“快!快把東西還回去!”
“那床棉被!是我從程家抱回來的!你他娘的別跟我搶!”
“許大茂!你個挨千刀的!你把我從程家拿的暖水瓶藏哪兒了!”
之前還抱團取暖的“老鄰居”,此刻爲了撇清自己,徹底撕破了臉皮。
人們瘋狂地涌向院子中央,將從程家搶來的東西,一件件扔在地上。
桌子,椅子,鍋碗瓢盆,被褥衣服……
很快,院子中央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一座由貪婪和恐懼堆砌而成的,人性的恥辱柱。
期間,更是夾雜着不堪入耳的咒罵和推搡。
“你家拿得最多!那台縫紉機就是你撬開櫃子扛走的!”
“放屁!你沒拿?那兩只老母雞不是你拎回家的?”
秦淮茹站在人群的邊緣,看着這荒誕的一幕,臉色煞白。
她懷裏的棒梗被吵醒了,哇哇大哭。她婆婆賈張氏搶來的那個錢箱,早就被軍人抄走了,可她自己,也順手拿了程家幾件還算幹淨的小孩衣服。
她咬着嘴唇,悄悄地退回屋裏,又悄悄地走出來,將那幾件衣服,扔進了那堆越來越高的“垃圾山”裏。
聾老太太被這突如其來的混亂,徹底晾在了原地。
她還保持着拄着拐杖的姿勢,渾濁的老眼裏,寫滿了茫然和難以置信。
“反了……都反了……”
她試圖再次用拐杖頓地,想呵斥衆人“要有規矩”,可她的聲音,被淹沒在嘈雜的歸還聲和互相指責的咒罵聲中,沒有激起半點浪花。
沒人再看她一眼。
沒人再聽她這個“老祖宗”的話。
她幾十年來在這個院裏建立的絕對權威,在“坐牢”的恐懼面前,脆弱得像一張紙,一捅就破。
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定海神針”。
她只是一個被時代拋棄,被衆人無視的,孤零零的老太婆。
時間到。
程錚低頭看了一眼手表,秒針剛好走完最後一格。
他抬起頭,看向院子中央那堆狼藉的“贓物山”。
摔壞的椅子腿,磕掉瓷的臉盆,被踩上無數腳印的棉被……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件一件的登記清點。
院子裏的爭吵聲,漸漸停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匯集到了程錚身上,充滿了忐忑和希冀。
東西還了,總該沒事了吧?
程錚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院子的每一個角落。
“東西,大部分是回來了。”
衆人聞言,心裏悄悄鬆了口氣。
可程錚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們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
“摔壞的,弄髒的,還有……沒還的。”
他晃了晃手裏的本子,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我都記着。”
“這份清單,我會交給保衛處。至於他們怎麼處理,是批評教育,還是按盜竊論處,就看你們各自的運氣了。”
這句話,將所有人剛剛升起的那一絲僥幸,徹底澆滅!
他記下來了!
他竟然全都記下來了!
這意味着,他們每個人的脖子上,都懸了一把刀。這把刀什麼時候落下來,全看程錚的心情!
三大媽兩眼一翻,直接嚇得暈了過去。
院子裏,一片哀鴻遍野。
就在衆人徹底陷入絕望,以爲審判已經結束的時候。
巷口,再次傳來一陣整齊劃一,鏗鏘有力的腳步聲。
那聲音,比之前軍人來時,更加沉重,更加肅殺。
衆人驚恐地回頭望去。
只見張秘書,領着幾名身穿公安制服的幹警,和兩名掛着“街道辦事處”袖章的幹部,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爲首的公安幹警,手裏拿着一張蓋着鮮紅印章的公文,中氣十足地念道:
“奉上級命令,即刻對犯罪嫌疑人易中海、賈東旭、賈張氏的住所,進行依法搜查!”
“所有無關人等,原地待命,不許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