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後帶着清冽的風，沈碩清拉了拉西裝外套的拉鏈，將懷裏不安分的小東西往衣袋裏按了按。
“別亂動，”他低頭對着衣袋輕聲警告，指尖觸到一片溫熱的皮毛，“待會兒談完事，帶你去吃上次那家的奶酪蛋糕。”
衣袋裏的謝淺聞言立刻安靜下來，只有毛茸茸的尾巴尖還在外面晃了晃，對於沈碩清提出的交換條件表示同意。
今天沈碩清要和一個難纏的合作方吃飯，原本不想帶謝淺，可小家夥抱着他的褲腿撒嬌，說什麼也要跟着，軟磨硬泡了半個小時，他終究還是沒忍住妥協了。
他發現自己現在對這坨毛茸茸的小家夥越來越沒有抵抗力了。
爲了方便攜帶，沈碩清特意穿了件帶內袋的羊絨大衣。謝淺蜷在裏面，只露出個毛茸茸的腦袋和半截尾巴，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這是家裝潢雅致的私房菜館，紅木桌椅泛着溫潤的光，牆角的青瓷瓶裏插着幾枝枯荷，空氣裏飄着淡淡的檀香，古色古香，讓狐都以爲自己又回到青丘了。
“沈總，久等了。”包廂門被推開，一個長相健碩，滿臉笑容的男人笑着走進來，微笑着鞠躬的樣子稍顯和善，但是那雙芝麻大小的眼睛裏，偶爾冒着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瞧。
男人的身後一前一後跟着兩個助理模樣的人，其中一個一襲黑衣，身強體壯，見到王強落座便走到門邊站好。
“王總。”沈碩清起身頷首，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有衣袋裏的謝淺警惕地繃緊了身子，喉嚨裏不自覺發出細微的呼嚕聲。
他不喜歡這個男人身上的氣味，像青丘沼澤裏腐爛的水草，很是刺鼻。
雙方落座後，王總就開始滔滔不絕地吹捧起沈氏集團在行業的地位和這次合作自己有多榮幸，但對合作的細節只字不提。
沈碩清耐心地聽着，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衣袋，感受着裏面小東西溫熱的體溫。
謝淺在衣袋裏待得有些悶，他偷偷探出爪子，扒着袋口往外探了探，卻正好對上王總助理投來的目光。那人愣了一下，隨即露出個微笑，然後立馬走到王強身邊，低頭耳語。
聽了助理的話，王總往座椅上微微靠了靠，隨即眼神在沈碩清的衣袋上打了個轉，笑着打趣：“沈總衣袋裏藏了什麼寶貝？還怕人看？”
“沒什麼。”沈碩清淡淡應道，不動聲色地將袋口掩了掩，“家裏的寵物，沒人照看，只好帶在身邊。”
“哦？沈總還喜歡養寵物？”王總挑眉，語氣裏帶着點探究，“是什麼品種？改天我也養一只玩玩。”
沈碩清沒接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話題又繞回了合作上。謝淺卻在衣袋裏皺起了眉頭，那個助理的眼神讓他也很不舒服。
聊了沒一會兒，謝淺覺得有些口渴，但是想到自己又答應了沈碩清不能亂動，於是有些煩躁的動了動尾巴。
尾巴揚起微笑的弧度，一掃而過的刺激感，讓沈碩清輕輕一顫，感受到衣兜裏小狐狸的不耐煩，突然就覺得王強胡扯的聲音有些聒噪。
手指點了點桌上的文件，隨即打斷了王強說話：“王總，可以先看看桌上的文件”
“沈氏不缺合夥伴，我今天來也是看在您和我父親的關系來勸一句，王總要是覺得我們雙方還有合作的必要那麼有些東西就該立刻停止”
“當然王總要是覺得還有更好的合作夥伴，我們沈氏也可以立刻提出，前期沈氏的投入就當晚輩給叔叔奪下項目的賀禮”
“王總可以先考慮一下，我去個洗手間”
想着小狐狸待在口袋裏悶了這麼久，沈碩清走進洗手間就立馬把小狐狸掏了出來，沒看到門口跟在他兩步後的身影走廁所門走過
一出來，謝淺就呼了一大口氣，然後有些委屈的說道：“沈碩清，狐有點口渴了”
聽到他這麼說，沈碩清也覺得似乎小狐狸的嘴唇有些幹裂，有些心痛的摸了摸狐狸的腦袋
“馬上讓人給你準備溫水”
出了廁所，沈碩清立刻向服務員要了一杯溫水。
“好的，先生。”服務員應聲，立馬去取溫水。
伺候着謝淺喝完水，沈碩清又把他裝回了口袋，輕輕拍了拍口袋
水的溫度剛剛好，帶着點淡淡的甜味，謝淺很快就喝了小半杯。他舔了舔嘴角，縮回衣袋裏，舒服地蹭了蹭沈碩清的腰側，準備繼續打盹。
“沈總回來了”看着回來重新落坐的沈碩清，王強突然嘆了口氣，神色有些落寞的說道：“沈侄你是知道的，叔叔我也是前些年沾光你爸爸的光才走到今天，不然我一個買釘子的大老粗哪裏還能住得上別墅，走得到今天”
“所以B區那個項目一中標，叔叔考慮的就是沈氏，想着這個項目做好了，不說自己，就是沈氏也能大賺一筆”
“但你也知道，叔叔沒有讀過書，有些事欠了考慮，雖然叔叔出發點是好，可這事確實是辦的差”
“唉，要是再讓沈氏虧上這麼一大筆錢，叔叔以後還怎麼見你爸爸”
“哈哈，怕是下次再和你爸打高爾夫的時候，你爸一杆子得給我頭薅了”
“你看這叔叔實在是難選啊”
“要不，侄兒你給叔出個注意”
沈碩清手指在桌面上點了點，剛想說什麼，就感覺到腰間傳來刺痛
上一秒還在美夢中砸吧砸吧嘴巴的謝淺，突然被腹部傳來的的疼痛給驚醒。
“唔……”謝淺疼得蜷縮起來，爪子死死抓住沈碩清的襯衫，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嗚咽聲。那疼痛像有無數根針在扎，越來越劇烈，讓他渾身發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沈碩清察覺到不對，立刻站起身，從衣兜裏掏出來謝淺
懷裏的小狐狸蜷縮成一團，原本鮮亮的紅毛此刻失去了光澤，身體燙得驚人，小肚子一抽一抽的，眼睛緊閉着，睫毛上掛着痛苦的淚珠，嘴裏發出細碎的呻吟，看起來痛苦極了。
“謝淺？謝淺！”沈碩清的心瞬間揪緊了，聲音裏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慌亂，“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謝淺疼得說不出話，只能用爪子緊緊扒着沈碩清的衣袖，身體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那股疼痛越來越猛烈，像有團火在肚子裏燃燒，燒得他頭暈眼花，連靈力都開始紊亂起來。
“沈侄，這是……”王總關切地站起身
沈碩清猛地抬頭，冰冷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環顧了在場的三人，沒有回答他的話
他小心翼翼地將謝淺護在懷裏，用外套裹緊，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呵護易碎的珍寶。懷裏的小東西還在痛苦地顫抖，每一聲嗚咽都像鞭子一樣抽在他心上。
抱着謝淺，轉身就往外走。
出了私房菜館，深秋的冷風撲面而來，沈碩清卻絲毫感覺不到冷。他抱着謝淺快步走向停車場，懷裏的小東西疼得幾乎暈厥過去，呼吸微弱，身體燙得嚇人。
“謝淺，撐住，我們馬上去醫院。”沈碩清的聲音帶着顫抖，讓司機發動。
抱着懷裏的小狐狸，沈碩清感覺自己全身都在顫抖，他從未如此害怕過，怕這只總是撒嬌耍賴的小狐狸，會就這樣在他懷裏消失。
謝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沈碩清焦急的側臉，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
他想告訴沈碩清，他沒事，只是中了藥，可劇烈的疼痛讓他連這點力氣都沒有。他只能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用爪子輕輕勾住沈碩清的襯衫，像是在說“別擔心”。
沈碩清感受到爪子的力度，心裏更疼了，催促司機快點。
車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謝淺的意識卻越來越模糊。他感覺自己像掉進了滾燙的岩漿裏，又像被扔進了冰窖，冷熱交替，痛苦萬分。靈力在體內亂撞，像是要沖破經脈，像是要爆炸了一樣。
“沈……碩清……”他終於擠出微弱的聲音，帶着濃濃的哭腔，“疼”
“我知道，我知道……”沈碩清輕輕撫摸着他滾燙的皮毛，聲音有些哽咽，“馬上就到醫院了，忍一忍，好不好？”
謝淺沒再說話，疼得暈了過去，只有爪子還緊緊勾着沈碩清的襯衫，沒有鬆開。
沈碩清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懷裏毫無動靜的小東西，眼睛瞬間紅了。
一到寵物醫院，立馬有專門的寵物醫生接手謝淺。
看着被放入檢查儀器的謝淺，沈碩清急切的問道
“醫生，它怎麼樣？”
“體溫很高，心率過快，”醫生一邊做檢查一邊說，“初步判斷是食物中毒，或者……藥物反應。我們需要立刻進行催吐和輸液，沈總麻煩你先出去等候”
一走出病房，沈碩清立馬拿出手機，撥通了助理的電話，“現在馬上去德潤查清楚店內所有的監控，找到準備水的侍應生”
想了想，沈碩清又加了一句：“王強的資料放一部分出去，剩餘的放給李家”
“是，沈總。”助理感受到老板語氣裏的怒火，不敢怠慢，立刻應聲。
吩咐完事情，沈碩清立馬站到玻璃窗前，試圖看清楚裏面的情況
一扇玻璃窗遮擋了他的視線，卻清晰的投射出他現在的現在，懊惱、心痛、自責
等待的時間變得無比漫長，沈碩清腦海裏全是謝淺平時的樣子——撒嬌時搖着尾巴蹭他手心的樣子，偷吃蛋糕時油乎乎的樣子，給他按摩時一本正經的樣子……每一個畫面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卻讓他的心越來越疼。
謝淺，你一定要沒事。
求你了。
漫長的一個世紀在醫生推開檢查室的門時，轉到了春天
“醫生，它怎麼樣？”沈碩清立刻站起身問道。
“已經沒事了，”醫生摘下口罩，鬆了口氣，“我們給它催吐了，也輸了液，體內的藥物已經基本排出來了，沒有大礙，只是它的身體比較虛弱，需要好好休養幾天。”
“是什麼藥？”沈碩清追問。
“是一種強效的動物興奮劑，”醫生皺了皺眉，“劑量不小，按理說這樣的藥量，小狐狸應該是會當場死亡”
“但是沈總你這只狐狸撐到了手術結束”
聽到前一句話，沈碩清感覺自己如墜冰窟，他現在很慶幸小狐狸的與衆不同，差一點他就要永遠失去他了。
“謝謝醫生。”沈碩清感激的向醫生道了謝。
“可以進去看它了，它剛醒。”醫生說。
沈碩清立刻走進檢查室，謝淺躺在保溫箱裏，臉色還有些蒼白，但呼吸已經平穩了許多，眼睛半睜半閉地看着他，看到他進來，虛弱地搖了搖尾巴。
“淺淺、小九”沈碩清走到保溫箱前，輕輕撫摸着他柔軟的皮毛，聲音哽咽，“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謝淺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心，發出微弱的“嗚嗚”聲，像是在說“不疼了”。剛才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已經消失了，只剩下渾身的無力感，還有看到沈碩清時的安心。
沈碩清看着他這副虛弱的樣子，心裏一痛，小心翼翼的抱起謝淺，動作溫柔得像對待稀世珍寶：“我們回家。”
謝淺乖巧地窩在他懷裏，閉上眼睛，安心地睡了過去。有沈碩清在身邊，他什麼都不怕了。
回家的路上，沈碩清的手機響了，是助理打來的。
“沈總，我們找到給你準備溫水的侍應生，據他說，他自己是個極端狠寵人士，平時就十分厭惡所有寵物，看到你對你的狐狸如此愛護，他就往溫水裏投入了興奮劑，原本這些興奮劑他是準備給他自己小區樓下的寵物貓食用的。”
聽到助理的匯報，沈碩清神色更加陰鬱，多大的巧合，多麼精心的策劃。
沈碩清冷笑一聲，眼神冰冷得像寒冬的風，“通知法務部，準備好所有材料，明天一早就起訴王強商業欺詐。另外，把他資金鏈斷裂的證據，匿名發給所有合作方。”
“是！”
掛了電話，沈碩清低頭看着懷裏熟睡的謝淺，他輕輕吻了吻謝淺的額頭，聲音低沉而堅定：“別怕，我以後不會再讓人傷害你了。”
回到家，沈碩清把謝淺放在臥室的床上，守在床邊，寸步沒有離開過。
謝淺醒了幾次，每次都能看到沈碩清擔憂的眼神。
他用爪子輕輕碰了碰沈碩清的臉頰，示意自己沒事。沈碩清就會溫柔地撫摸着他的皮毛，喂他喝一點溫水，直到他再次睡去。
夜深了，謝淺睡得很沉。沈碩清坐在床邊，看着他安靜的睡顏，眼底的疲憊和擔憂交織在一起。他伸手輕輕拂過謝淺的睫毛，動作溫柔得不像話。
“我以後都會保護好你的，淺淺。”
窗外的月光溫柔地灑進來，照亮了相擁而眠的一人一狐。
謝淺在夢裏回到了青丘，躺在溫暖的雲芝草上，沈碩清坐在他身邊，輕輕撫摸着他的尾巴，陽光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