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柯全然不知道自己被未來的孫女盯上了,她今天是來拿之前在這裏給女兒預訂的衣服的。
倒也不是不能讓人直接上門送,而是她剛到撫玉,前段時間不知是不是免疫力下降,低燒了一段時間,好不容易精神些,便親自來拿東西,順便透透氣。
這條胡同有些長,她走了兩步就有點後悔讓司機去忙別的事情了。
鞋跟踩在青石路上的聲音變緩了,柳柯喘了幾口氣,她覺得有些不對勁。
是錯覺嗎,怎麼感覺眼前景色旋轉了起來——
祝予一拐進來,就看到前方那個身影停住了腳步,緊接着整個身子軟了下去。
她一個俯沖,接住了倒下的柳柯。
兩條腿磕在了地面上,祝予疼的嘴唇都白了。
“嘶——”
顧不上自己的腿,祝予慌忙查看柳柯的情況。
年輕的姥姥眉頭緊皺着,看起來有些痛苦,粉底都掩蓋不住臉上的灰白之氣。
“該死。”
祝予猛地意識到,這個時候柳柯的身體就開始出問題了。
她姥爺到死都沒有從愛人去世的陰影裏走出來,能撐到祝予十五歲才去世,全是靠對孫女的責任感強撐着。
小時候祝予問過她姥爺,對方只說她是因爲生病去世的。
算算時間,大概是過幾年才發現的。
居然現在就出現明顯症狀了嗎?
祝予不明白都出現這種情況了,爲什麼過幾年才會發現,導致她姥姥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
她努力地把柳柯抱了起來,想打120吧,還沒手機,在柳柯滾到地上的包裏翻了翻,也沒找到手機。
祝予喘了口粗氣,她忍着疼,將柳柯放倒,讓她躺平,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出胡同想找人求救。
小鎮人排外,祝予對他們來說還是生面孔,留着一頭非主流發型,沒人搭理她。
祝予沒有驚訝這份冷漠。
反倒是清醒了幾分。
她被這個時代南明中學的學生迷惑了,差點忘了。
這個地方的人,本來就是這樣。
自私、冷漠。
祝予眼珠子轉了轉,突的,她想到了什麼。
隔壁就是長香街。
周復之打工的那家火鍋店就在那兒!
平時對人家愛搭不理,遇到事兒率先想到他,祝予抿抿唇,心裏的自我厭惡感攀升到了頂峰。
她自嘲一聲,還是毅然決然的朝着那個方向邁開了腿。
慶幸今天是周六,周復之上白班。
他正在後廚刷着碗,一邊想着祝今也已經請假好幾天了怎麼還不回來,又想最近更冷了,她要是回來了穿的少凍感冒了怎麼辦。
就聽身後有人叫他:“周復之!你妹找你!”
周復之將被冷水浸泡的通紅的手抽出來,在圍裙上擦了擦。
他哪來的妹?
走出去一看,喘的跟破風箱一樣,正用一雙跟他一模一樣的圓眼睛焦急盯着自己的祝予站在櫃台旁邊。
哦,那人認錯了。
這哪是他妹。
這是他閨女啊,嘿嘿。
不過意識到問題似乎挺嚴峻的,他立馬正經起來。
周復之走過去:“怎麼了?”
“有人暈倒了,救……人,救人……”
她指着門外。
聽清這兩個字的周復之臉色一變,圍裙都顧不上脫,拉着祝予往外跑。
“在哪兒??”
他扯的有些快,祝予兩條腿受不住,臉色白了白。
周復之看着大大咧咧,但意外是個細心的人。
他立馬注意到祝予似乎有什麼問題,停下了腳步。
“你別管我,在前面右拐那個胡同裏。”
祝予喘了口氣,動了動一抽一抽正疼着的腿。
下一秒,整個人被提溜了起來,落在了一個寬闊溫暖的脊背上。
反應過來時,祝予趴在周復之背上,聽着他絲毫沒有紊亂的呼吸聲,迎風奔跑。
祝予:“………”
明明不管她也不會怎樣。
周復之家裏一個瘸腿的爹、一個智力障礙的媽,從小幹活長大,別的不說,渾身都是力氣,祝予這點重量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等兩人趕到的時候,原本平躺在原地的柳柯已經坐了起來,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清醒了,正坐在原地,難受地摁着自己的太陽穴。
“阿姨!你沒事兒吧!”
周復之將祝予放下,兩個人朝着柳柯湊過去。
乍一聽到少年人清朗的呼喚,柳柯還沒反應過來,她緩緩抬頭,方才的昏迷讓她此時的視線並不清晰。
她率先看到周復之,下意識回了句:“沒事兒……”
等到瞥到他身邊人時,猛地一個激靈:“小也!你怎麼在這兒?”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不是在深城嗎?”
祝予扶着她胳膊,張嘴時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阿姨,我是祝今也的同學。”
另一邊扶着柳柯的周復之愣了一下。
陌生的聲音,讓柳柯眼神有瞬間的茫然。
祝予動了動,剛好躲過了背後打下來的陽光,這讓柳柯清晰看清了面前人的長相。
不怪她認錯,面前的短發小女孩只看臉確實跟她女兒相似到一種復制粘貼的程度,不過祝今也沒有這樣一雙圓眼睛,也沒有她這般瘦弱。
“不好意思……我可能有點糊塗了。”
柳柯有瞬間都想到了她十八年前生下來的是不是雙胞胎,但被人抱走了一個這種狗血劇情,不然這小孩怎麼跟她家小也長這麼像。
“……阿姨,少看點電視劇吧。”
祝予表情看起來有些無語。
柳柯有些尷尬:“我說出來了?”
周復之用力地點頭:“而且吐字清晰。”
柳柯:“………”
她整理一下發絲,在祝予跟周復之的攙扶下站起身。
“謝謝你們啊,我沒事兒了,就是有點低血糖。”
周復之蹙蹙眉:“您這也不像低血糖,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柳柯笑笑,搖了搖頭:“不用,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祝家最近正處在風口浪尖上,她親眼看着丈夫跟女兒肩頭的壓力一點點增大到超出他們的肩負程度,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給家裏人添麻煩。
“不行!你必須得去!!”
高喊聲嚇了柳柯一跳,她有些遲鈍地看向聲音來源。
是跟她女兒長得很像的小女孩。
面對陌生小輩的呵斥,柳柯卻生不出半點羞惱,只因爲面前的少女那雙圓眼睛裏此時滿是擔憂,並非客套的虛情假意,而是認真的、急切的。
仿佛血親般真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