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起身。
男人的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爲若有所思的打量。
“有客人在？”他溫和探問。
陸燼的身體瞬間繃緊了，他側身擋住了男人看向沈微的大部分視線，聲音很不快，眼神也陰沉下來。
“今天不行”他再次強調。
這逐客的意味太過明顯，男人似乎習以爲常，並不覺尷尬。
目光在陸燼和沈微之間轉了一圈，從善如流：“好吧，那不打擾你們。”
他將手裏的醫療箱遞過去，“近期的，用法照舊。”
陸燼沉默地接過箱子。
“那我先走了”男人對着沈微點頭示意，露出個微笑。
但陸燼已經握着門把，開始關門，眼神冷冽。
男人摸摸鼻子，在陸燼極具壓迫感的注視下，轉身離開。
室內恢復了安靜。
“剛剛那位是？”沈微忍不住問。
看兩人的互動，不像普通的客戶關系。
陸燼背對着她，將醫療箱放在角落的櫃子上，聽到她的問話，身子僵了片刻，“一個朋友”
他含糊其辭，顯然不願意多談。
朋友？
沈微有些意外。
陸燼竟然也有朋友了......
在她的記憶裏，以前的陸燼偏執而孤僻，他的世界壁壘森嚴，除了她，幾乎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他從不主動與人交往，更別提擁有這種能“順路來訪”的朋友了。
沈微不禁有些感慨。
他確實變了，不僅有了自己的事業，甚至有了自己的社交圈。
她應該爲他感到高興的。
這不正是她之前慶幸的嗎？
可爲什麼……心底會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失落？
不明顯，卻無法忽略。
“你的這位朋友看起來和你很不一樣啊”，沈微隨口說道，試圖讓氣氛輕鬆一些。
“看起來挺溫和的。是個醫生？”剛剛那個醫療箱太明顯了，她很難不去注意。
陸燼的動作僵住。
他倏然轉頭看向她。
眼睛裏陰沉沉的，周身那股暴戾氣息再次彌漫開來。
“你對他感興趣？”他眼中的陰霾肉眼可見的集聚起來，沒有了平日的疏離克制，只剩下焦躁的要破籠而出的情緒。
這一刻他好像又變成她曾經熟悉的陸燼。
偏執、執拗。
沈微被問的一怔，再對上他晦暗不明的視線和明顯不快的神情，一時有些無措，“我只是隨口一問。他提着醫療箱，所以……”
“他是誰不重要。”陸燼語氣生硬的打斷她，朝她走近兩步，工作室的氣氛陡然變得逼仄起來，“沈微，你爲什麼總是要關注別人？”
“我沒有總是關注”，沈微被他的指控弄得莫名其妙，也有些惱了。
熟悉的無力感再次涌上，“好，算我多問，練習結束，我要走了”
陸燼緊緊盯着她因微慍而泛紅的臉頰。
熟悉的失控感再次攫住了他，他的手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他害怕她看向別人，害怕她對別人產生哪怕一絲一毫的興趣，更害怕她再次因爲任何理由從他身邊離開。
這種恐懼像毒藤一樣纏繞着他的心髒，讓他整個人開始焦躁不安。
他的顫抖越來越明顯，臉色蒼白得可怕，甚至不自覺地微微蜷縮起身體
“陸燼？”沈微察覺到他的異樣，剛剛升起的惱怒被擔憂取代，“你怎麼了？沒事吧？”
她伸手想去扶他，卻被他猛地推開，力道大的讓她踉蹌了一下。
"今天結束了，你走吧。"他聲音嘶啞的厲害。
"你真的沒事嗎？”沈微看他狀態不對，放心不下，“要不要......"
“不要”，陸燼卻已經直起身子，走到工作台旁，從抽屜裏拿出她的手機還給她，重復道："我沒事。”
沈微無言的看着他遞來的手機，他的偏執和固執，她再了解不過。
深重的無力感席卷而來，她突然覺得很累，"那我先走了。"
這熟悉的感覺將她拖回過去，那種被密不透風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包裹的、令人窒息的氛圍，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在那一瞬間，沈微以爲看到了陸燼臉上閃過驟然崩塌的情緒，那表情脆弱得讓她心驚。
但當她定睛再看時，他的表情已經恢復成一貫的淡漠。
"好的。"他啞聲回應，轉過身去，不再看她。
難道剛才是她的錯覺嗎？
沈微心中疑惑，但身心俱疲讓她無力深究，她不想再陷進這樣的泥潭了。
她轉身離開，沒有再回頭。
陸燼從醫院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年的秋天。
八歲的沈微即將升入三年級，書包裏裝着新發的課本，正爲新的學期雀躍。
但那時才剛剛恢復了一些的陸燼，根本無法接受沈微每天會有大半的時間不在身邊。
陸燼的情緒肉眼可見地變得極不穩定。
那種即將被剝離出她生活軌跡的恐慌，讓他變得異常焦躁，跟在沈微身後，寸步不離。
無論蘇阿姨如何溫言軟語地勸說，陸燼都只是死死攥着沈微的衣角。
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就是不肯鬆手。
“阿燼，微微要去上學，你乖乖在家等她回來好不好？”蘇阿姨試圖去掰他的手。
陸燼的喉嚨裏開始發出困獸般的嗚咽聲，呼吸變得急促而輕淺，蒼白的臉上滿是焦躁，甚至伴隨着生理性的顫抖和呼吸困難。
那種瀕臨崩潰的狀態，看得蘇曼心驚膽戰又心疼不已。
她又狠心嚐試了幾天，情況絲毫沒有好轉。
一旦沈微離開他的視線，陸燼就會迅速陷入一種焦躁和僵直狀態，好像有根看不見的弦越繃越緊，隨時可能斷裂。
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沈微這一個支點，一旦抽離，便有全面崩塌的風險。
萬般無奈之下，蘇曼只得找到了小學校長和沈微的班主任，解釋了陸燼的特殊情況。
她知道以陸燼目前的狀態根本不適合去學校，但她沒有別的選擇。
最後陸燼被允許入學，並直接安排進了沈微的班級。
經過一番溝通，校方最終出於人道主義考量，同意讓陸燼作爲特例入學，並直接安排進了沈微的班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