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香宛內,夏若榆斜倚在紫檀雕花椅上,指尖狠狠絞着帕子,將那上好的蘇繡並蒂蓮紋都扯變了形。
“夫人這是怎麼了?”秋菊捧着纏枝牡丹盞上前,裏頭新煎的玫瑰露還冒着熱氣,“可是侯爺那邊……”
“別提了!”夏若榆猛地坐直身子,鬢邊金鳳銜珠步搖劇烈晃動,“我方提起讓謝珩娶菱兒爲妻,話還沒說完……”她突然掐住掌心,“侯爺就摔了茶盞!”
“他心裏定然還念着慕氏!”夏若榆的眼神已經冷得像刀。
“嫌我夏家門第低?”夏若榆冷笑一聲,染着蔻丹的指甲狠狠劃過案邊小幾,“當初可是他主動拋妻棄子的!”
她聲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壓低,像是怕被什麼人聽去。
秋菊連忙放下茶盞,輕輕替夏若榆揉着太陽穴,“夫人莫憂心了。”
她俯身湊近,聲音壓得極低:“侯爺不應,咱們就自己去爭,只待將生米煮成熟飯便可。”
夏若榆疲憊地擺擺手,“這些年來,我暗中使過多少絆子?”
她嘆了口氣,腕間翡翠鐲子撞在椅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那年冬天的炭火,春日的馬驚,甚至在茶盞中下過……”她突然住口,目光落在自己保養得宜的指甲上,“結果呢?那謝珩不照樣好好的麼?”
“夫人何必與人硬碰硬?過幾日皇後娘娘的春日宴……”
“謝珩那個瘋子會去?”夏若榆煩躁地扯鬆衣領,露出脖頸處一道陳年疤痕,那是謝珩方回府那年用硯台砸的。
後來卻被一句失手輕飄飄地蓋了過去,偏夏若榆還不好發作。
若是讓人知曉前侯夫人的孩子方歸家,便出了事,難免會懷疑到自己這個繼母身上,那自己名聲往哪兒擱,只能硬生生忍了下來。
秋菊湊得更近:“咱們請侯爺出面,就說大公子久不在京中,該結交些權貴……”
她突然壓低聲音,“到時候在酒裏加點東西,衆目睽睽之下,還怕他不認?”
夏若榆長嘆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那道疤痕。
“若不是朔兒同夏菱胡來……”,她聲音裏帶着幾分咬牙切齒,“我何至於這般心急。”
目光掃過妝台上那封未拆的信箋,那是今早夏家送來的,裏頭怕是已經寫明夏菱月事遲了半月有餘。
*
晨光熹微時,林宛照例去南香苑看望母親。
她總挑蘇淡芝服過藥睡下的時辰去,立在榻前三尺遠的地方,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驚醒了沉睡中的母親。
春杏說夫人這兩日咳血少了些,可林宛瞧着母親凹陷的雙頰,只覺得心口像壓了塊冰凌,又冷又沉。
“小姐,該用早膳了。”青竹守在廊下,有些擔憂。
這三日來,她家小姐就像只驚弓之鳥,每每探望完夫人後便匆匆躲回閨房,竟是連自己也不讓進。
“不必跟着。”林宛接過食盒,指尖在銅雕纏枝紋上摩挲,“我…我想再歇會兒。”聲音輕得像柳絮,飄進青竹耳朵裏就散了。
還是同樣的說辭,這都第十日了,青竹望着那扇匆匆合上的雕花門,急得直絞帕子。
今早她收拾床榻時,發現小姐枕下壓着本陌生的絹冊,封皮上“玉器養護要訣”六個字寫得工整,可內頁卻似被翻看過無數遍,邊角都起了毛邊。
最奇怪的是,房內時不時傳來“咔嗒”輕響,像是有什麼物件被反復取放。
這日亥時初刻,青竹終是忍不住,趁着送安神茶的功夫,在門外小心翼翼提了句:“小姐,不若將此事稟明老爺,請太醫院的醫官……”
話音未落,便聽屋內響起一聲脆響,似是茶盞磕在案幾上。
“不必。”林宛的聲音隔着門扉傳來,比平日多了幾分急促,“我…自有主張。”
可究竟是什麼法子?青竹盯着緊閉的雕花門發呆。
她忽而想起昨夜起夜,分明聽見屋裏傳來細碎的聲響,像是極力壓抑的嗚咽,又像是什麼玉器碰撞的清響。
她貼着門縫輕喚,裏頭卻霎時靜了,只剩小姐急促的呼吸聲。
林宛見門扉上映着的人影,知曉青竹還守在那裏。她咬了咬唇,目光掃過櫃奩最底層敞開的暗格,心頭一緊。
“青竹,”她故意咳嗽兩聲,聲音虛浮,“我忽然想起母親的藥該煎好了,你去小廚房瞧瞧,別讓那些粗使丫頭弄錯了分量。”
見門外身影未動,她又添了句:“對了,昨日繡房送來的新花樣還沒看,我今日累了,你便去瞧瞧吧。”
青竹在門外應聲。
直到聽見腳步聲漸遠,林宛才鬆了口氣,指尖無意識地絞緊了床帳上垂落的流蘇。
林宛又一次從暗格中取出那方玄鐵匣子。冰涼的匣面已被她摩挲得溫熱,開合處的機關發出細微的“咔嗒”聲。
這三日來,她開匣十一次,又合上十一次。指尖每每觸到那通體瑩潤的寒玉,便如遭火灼般縮回。
燭火搖曳,映得她眼中水光激灩。那絹冊上的畫面總在眼前晃動,女子皓腕凝霜,執玉的姿勢宛若拈花……
光是這般想着,未及發作的身子竟已微微發燙。
昨日她本狠下心嚐試,卻怎麼也不得要領,急得伏在錦被上咬唇落淚,最終只能將那惱人的物件擲回匣中。
恰在此刻,一陣異樣的燥意突然自小腹竄起。林宛指尖一顫,匣子“砰”地落在絨毯上。
她踉蹌着撿起,急急撲向床榻。
素白中衣已透出薄汗,貼在纖細的腰肢上。鬢發散亂,唇間溢出的喘息帶着甜膩的熱氣,連指尖都泛起淡淡的粉。
她咬唇忍耐,可那熱意卻越發洶涌,像是一把火,從內裏將她燒得神志昏沉。她無意識地扯鬆了衣襟,露出一截雪白的頸子,可那涼意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