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嬌!”
他下意識喚出她的小名,聲音裏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
低頭看去,她靠在他臂彎裏,雙眼緊閉,長睫溼漉漉地黏在眼下,呼吸微弱,眼淚卻仍像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順着蒼白的臉頰滑落。
霍時然這下徹底慌了神,所有的脾氣、所有的別扭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只剩下滿心的懊悔和鋪天蓋地的心疼。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打橫抱起,那輕得過分的體重讓他手臂發顫,心也跟着揪緊。他幾步走到床榻邊,動作極輕地將她安置在柔軟的錦被中。
許是這一番動作讓她緩過些勁來,陸嬌嬌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神還有些渙散,卻第一時間對上了他寫滿擔憂的臉。
還是這招管用。
陸嬌嬌可沒怎麼演,她是真餓暈了,何不將計就計。
“……我沒事。”她聲音細若蚊蠅,帶着哭過後的沙啞,卻仍強撐着說道,“你……你不要告訴家裏。”
都這時候了,還惦記着這個?
霍時然心頭又是猛地一刺,那股剛壓下去的火氣混着濃烈的心疼再次翻涌上來,堵得他胸口發悶。
他看着她虛弱卻依舊固執的模樣,真是又氣又急,偏偏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他張了張嘴,想斥責她不顧惜身體,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帶着急切的低吼,“你可吃了東西?!”
陸嬌嬌被他問得一怔,抿了抿蒼白的嘴唇,偏過頭去,算是默認。
霍時然氣得簡直要仰倒,再顧不上跟她置氣,猛地轉頭朝外間厲聲喝道:“人呢!吃的呢!怎麼還沒拿來!快點!”
他吼完,深吸一口氣,轉回頭,看着床上蜷縮起來、背對着他的單薄身影,拳頭攥了又鬆,鬆了又攥,最終只是無力地塌下肩膀,抬手重重抹了把臉。
“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很快,丫鬟端着熱氣騰騰的燕窩粥和小菜快步走了進來。霍時然一把接過托盤,揮手讓人退下。
他端着粥坐到床沿,看着那個依舊背對着他、肩膀卻微微聳動的身影,放軟了聲音,帶着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笨拙的溫柔:
“起來,吃點東西。”
回應他的,是更長久的沉默,和細微的、壓抑着的吸氣聲。
霍時然看着那微微顫抖的背影,在心裏嘆了口氣。他舀起一勺溫熱的粥,輕輕吹了吹,遞到她耳邊。
“陸嬌嬌,”他聲音低沉,帶着一絲無奈的妥協,“先吃東西。我…不告訴嶽父嶽母。”
床上的人影似乎頓了一下。
他維持着遞勺的姿勢,耐心地等着。
過了好一會兒,陸嬌嬌才慢慢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來。
她眼睛紅腫,鼻尖也紅紅的,臉上淚痕未幹,看上去可憐得要命。
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粥,又飛快地瞥了他一眼,然後才遲疑地、小口地湊過去,就着他的手,將那勺粥吃了下去。
霍時然看着她乖乖吃東西的樣子,懸着的心總算落下一點,又舀起一勺,繼續耐心地喂着。
“你……真不告訴家裏?”
她聲音還帶着些許哽咽,故作嬌嗔地抬眼望他,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眸子溼漉漉的,漾着恰到好處的驚慌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這一下,如同一點星火落進心湖,讓霍時然驟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遞出粥勺的手微微一頓,目光在她那張我見猶憐、卻隱約透出點別樣意味的小臉上逡巡片刻。
好家夥!
他心下猛地一哂,險些氣笑。方才光顧着心慌意亂,竟沒察覺這其中的關竅!
原是他想拿捏着姿態,讓她學着伺候夫君。
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倒成了他這新郎官鞍前馬後,小心翼翼捧着粥碗伺候起這位“受盡委屈”的新夫人了?
看她此刻雖依舊蒼白虛弱,但那眼神裏一閃而過的靈動機敏,哪裏還有半分方才那瀕臨破碎的模樣?
這小狐狸,怕是借着那股急火攻心的勁兒,半真半假地演了這一出,分明是摸準了他會心軟!
想他霍小將軍在戰場上也算有勇有謀,今日竟在這小小洞房裏,被個丫頭片子用幾滴眼淚拿捏得團團轉!
霍時然心頭五味雜陳,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還摻雜着點被算計了卻莫名生不起氣來的無奈。
他眯了眯眼,看着眼前這個“得寸進尺”的小女子,將粥碗往旁邊小幾上不輕不重地一放。
“哐當”一聲,讓陸嬌嬌纖細的肩膀輕顫了一下。
他俯身湊近,幾乎鼻尖相抵,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語氣帶着危險的玩味:
“陸嬌嬌,跟爺這兒演苦肉計呢?”
他指尖輕輕拂過她還有些溼潤的眼角,動作帶着幾分狎昵,
“行啊,長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