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劉春花母子神情呆滯,小紅下車虛扶薛靈珊,向這兩人道:
“我家夫人最喜歡兔子了!這門上小兔兒畫得靈巧,一看就是小娃兒手筆。你家要有更小的丫頭,快領出來給夫人瞧瞧!”
“要是投緣,夫人準收她當閨女!”
話說到這個地步,正常人都不會再藏着掖着。
至少小紅是這樣想的。
可劉春花,她就不是正常人啊!
一聽還有轉機,劉春花眼珠賊兮兮一轉,說:“這是我女兒小時候畫的!”
她拉住繼女的手,像王婆賣瓜似的自賣自誇。
“乖女就喜歡小兔子,從小畫到大。”
“快!現在就給貴人畫一個!”
繼女接過劉春花塞過來的炭筆,尷尬地站在原地,她哪兒會畫什麼小兔子啊?
可這個時候,不會也得會。
她剛在門上畫出一筆,後方就傳來劉春花焦急的叫聲,“貴人,您去哪兒?您不再看看了?”
繼女回頭一看。
薛靈珊早已轉身上了車,冷冷將手帕掩鼻,眉頭緊皺着在軍車內對她投來嫌棄的一眼。
……
……
兜兜高燒不退,醒過來時,天已經黑了。
耳邊嗡嗡作響:
“妹寶醒了!!急死我了!”
迷迷糊糊中,她又聽見系統的聲音:
【宿主兜兜,已爲你開啓精選彈幕朗讀。】
緊接着,就是數道憤怒的罵聲:
“這該死的劉春花!下手這麼狠!都打暈過去了!”
“她甚至說兔子是繼女畫的。”
“要不是她使壞,妹寶早就和新阿媽相認了。”
兜兜渾身骨頭都像被打碎了,強忍着劇痛坐起,沮喪低着頭說:“姨姨,對不起。是兜兜沒有用,浪費了姨姨們替兜兜掙來的機會。”
“這不怪你!!!”
觀衆心疼壞了,有人急促說:“現在還來得及。妹寶快去追,新阿媽還沒走遠。”
“可是柴房的門被鎖起來了。”
——對於急迫想看見豪門認親這一幕的觀衆來說,這叫事兒嗎?
兜兜話音剛落,就有富婆姨姨大手一揮,哐哐往直播間裏砸錢。
柴房外,“啪”一聲脆響,門鎖落在地上。一陣風吹來,門吱吱呀呀地開了。
兜兜暈乎乎走出柴房。
院子裏空無一人,她暢通無阻地推開農舍大門,剛往外走出幾步路,就看見鄰居老漢架着牛車,笑眯眯問她:
“小兜兜,你是要出村嗎?”
**
事實上,軍車隊伍只行駛半小時不到,頭車的輪胎就深陷泥潭,寸步難進。
鄉間土路窄,後面的車也全被攔住了。
車內。
薛靈珊失魂落魄拿着褐色信封,淚暈開字墨。
比絕望更可怕的,是明明已經重獲希望,卻被現實再一次殘忍打入谷底。
小紅不忍勸:“夫人,您千萬別氣餒,也許咱們只是理解錯了大師的意思。”
“信封上雖寫着劉家村劉春花家,五小姐卻不一定就在那家嘛。說不準……”
小紅實在找不出說得通的解釋,只得睜眼說瞎話繼續:
“說不準咱們會在往返的路上碰見五小姐呢!”
這話小紅自己都不信,全當安慰。可薛靈珊卻像拽住救命稻草,欣喜若狂問:“當真?”
小紅一下子就被架住了,當下點頭不對,搖頭更不對,冷汗都要急出。
好在這時一個大兵快步跑來,啪地敬禮:
“報告夫人!隊尾截了架可疑牛車,車上有個小丫頭昏過去了,弟兄們正審着呢!”
“小丫頭?”
薛靈珊像丟了魂,只抓住這三個字。
她剛要細問,軍車猛地一晃!車外士兵齊聲吆喝:“嘿喲——!” 車子一下被推出泥坑。
小紅趕緊探頭:“出來了?!”
士兵抹把汗大笑:“妥了!”
小紅又驚又奇:“邪了門了!咱陷這兒仨鍾頭了,這丫頭一來車就動了!” 她猛地想到什麼,瞪大眼看向薛靈珊:
“夫人!高僧不是說五小姐是錦鯉仙轉世,福運加身嗎?牛車上那個,該不會……”
薛靈珊心口狂跳,哪還顧得上什麼泥濘!她幾乎是跌撞着沖向車隊末尾。
泥水濺污了華貴衣裙下擺,她卻渾然未覺。
映入眼簾的先是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求饒的幹瘦老漢:“軍爺饒命!老漢真不是拐子,就是順路捎丫頭出村啊!”
薛靈珊急匆匆掠過老漢,四下盼望,掃過牛車草垛時目光猛地凝住。
草堆裏蜷縮着個小女孩,小臉燒得通紅,嘴唇幹裂起皮,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脯起伏。
就是她!
一股沒來由的、撕心裂肺的生理性痛感猛地攫住了薛靈珊的心髒,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這仿佛是冥冥中,有好心的神仙在提醒她,
你的女兒受了天大的委屈,快救救她!
與此同時,直播間彈幕爆發巨大的歡呼:
“啊啊啊母女終於相見了!”
“不枉費咱們砸錢走這條豪門收養線!可惜妹寶昏迷了,真想讓她感受一下有阿媽疼的感覺。”
在觀衆懇切的注視中,薛靈珊撲到車邊,顫抖着握住那只滾燙的小手。
指尖傳來的高熱灼得她心慌。
她急切地想確認什麼,手指摸索着探向孩子的衣袖邊緣,卻在觸及時僵住。
“小紅。” 薛靈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幫…你幫我掀開看看…我這手…抖得厲害……”
小紅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卷起那髒污的袖管。
周遭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幹了。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面面相覷時皆心下驚異。
小女孩纖細瘦弱的小臂內側,赫然印着一塊小兔子胎記!
“嗬……”
薛靈珊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抽泣。
爲女祈福五年,無數個深夜她夜不能寐,一想到都鼻尖發酸,怎樣都過不去心裏這道坎。
這是科學與常理無法解釋的奇跡,
是上天可憐她,才叫她失而復得!
她再也控制不住,將兜兜緊緊摟進懷裏。
“寶寶醒醒,阿媽來接你回家了。” 她泣不成聲,又哭又笑地撫摸兜兜的面頰。
老漢被這陣仗嚇懵了,傻眼嘀咕:“兜兜不是劉春花家的小閨女麼,咋成別人的女兒了……”
“你說什麼?”小紅困惑看向老漢,“劉春花家有兩個閨女嗎?”
老漢覺得這事兒離譜,竹筒倒豆子般唏噓道:“是啊!兜兜是親生,不受劉春花的待見,動不動就被打被罵,可憐死了。另個大點兒的是繼女,平時跟個寶貝疙瘩一樣養家裏。”
“……”
小紅難以置信,“怎麼可能啊,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兒?親媽更疼繼女,反倒不喜親生的。”
老漢急了,脖子一梗:“貴人不信我,掀衣服看看孩子的後背。今天下午那劉春花剛打的孩子,打得那叫一個慘,藤條都抽斷兩根。”
直播間彈幕刷新飛快:
“對對對!劉春花她簡直不是人。”
“這必須報仇,受的不公全討回來!”
“可憐妹寶一身的傷,阿媽快看看555”
老漢每說一句話,觀衆都忍不住歡呼,只想讓他說更多些,將兜兜這些年的委屈一並傾訴出!
可對於薛靈珊來說,這些話卻像天降一把鋒利的刀子,活生生在她心尖刮了一下又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像觸碰易碎的琉璃般,輕輕掀開兜兜的衣擺。
入眼便是猙獰交錯的青紫傷痕,一眼看去都頭皮發麻。
觸目驚心。
“轟”一下子,薛靈珊腦中仿佛有什麼東西炸開了,眼前都發黑。
她險些一頭栽倒。
短暫的窒息感過後,隨之而來的便是幾乎要沖昏頭腦的暴怒。
她薛靈珊,自小便是大戶千金,萬般驕縱。嫁到督軍府後聲勢更漲千層樓,整個滬城的高層都恐懼她的丈夫,順帶着也更要學會看她的眼色。
什麼時候,她被人這樣騎到頭頂過?
“劉春花……”
薛靈珊抱緊兜兜,冷嗤一聲:“好大的膽子!”
敢欺負她的女兒,便是與她爲敵!
準備好來承擔整個督軍府的滔天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