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啪嗒。
一聲輕飄飄的落地聲。
葉凌徹的指尖還懸在空中，久久沒有反應過來。
蘇野那行清秀的字體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扎進他血管。
隨着血液和每一次呼吸劃遍身體每處。
空中有個腳步要落下，不偏不歪正要踩在文件上。
他這才反應過來，猛地蹲下身顫抖着去撿。
男人沒來得及收回重重踩在他手上，連聲抱歉。
可他現在耳朵裏什麼都聽不見了，大腦只餘一片空白。
紙張邊緣被他捏得發皺。
胃癌晚期四個字，像被加粗加大一樣牢牢占據了他的視線他的靈魂。
宛如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心上。
三個月前，正是他們剛結婚之前。
也是他創業剛有起色的時候。
她以爲那會他提出結婚是看中了他的錢。
至於那個所謂的遺言，在他眼裏不過是個明晃晃的謊言。
他們相識十餘年，怎能認不出她的小把戲。
那時蘇野偶爾說胃不舒服，他只當是她故意裝病博關注，冷言冷語嘲諷她戲多。
她日漸消瘦，臉色慘白。
可他瞧着只覺得解氣，甚至暗戳戳想，這是她毀了自己生活的報應。
可原來，那些他視而不見的憔悴，全是絕症纏身的煎熬。
他無意識的摩挲着蘇野的籤名，不敢用力，生怕將她留下的最後一點東西抹去。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蘇野要他陪自己過尋常日子。
那時她身上帶的藥味，他只當是她做戲做全套，故意裝出來的矯情。
可如今才知，那是她再也藏不住的痛。
她那麼驕傲，如果不是被逼到盡頭，怎麼可能隔着仇恨與冷嘲熱諷低下頭求他。
求他再施舍給她最後的一個夢。
手機還攥在手裏，醫院的電話還沒掛。
葉凌徹的聲音帶着連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啞着嗓子問。
“捐贈者......蘇野，她現在在哪？”
電話那頭的醫生沉默了片刻，語氣帶着幾分惋惜。
“葉先生，按規定來說我們需要對捐贈者身份保密。可按照關系來說，您是她的家屬有權得知。”
醫生頓了頓，長長的嘆口氣宣布道。
“捐贈者蘇野女士昨晚已離世，遺體現在在醫院的停屍間，您是她的家屬，需要盡快去確認身份，辦理後續手續。”
“離世”兩個字像重錘，狠狠砸在葉凌徹的太陽穴上。
他眼前一陣發黑，踉蹌着扶住走廊的牆壁，才勉強沒摔下去。
可病房裏的葉母到底還是聽見動靜，虛弱地喊了聲。
“凌徹，怎麼了？”
葉凌徹沒敢回頭。
他怕自己此刻的模樣會露餡，更怕面對母親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裏的哽咽。
對着電話啞聲道。
“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他蹲下身撿地上的東西。
可指尖卻控制不住地發抖，連一個小小的袋子都攥不住。
葉母的聲音從病房裏傳來，帶着幾分擔憂。
“凌徹，腎源的事是不是有問題？你別瞞着我。”
他喘了口氣，用力逼出道平靜的聲音。
“沒有，媽，腎源找到了，馬上就能手術，您別擔心。”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着，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來不及多加解釋，他勉強抬起腳。
跌跌撞撞地往停屍間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