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朋友”的決定像一道冰冷的法令,頒布在了歐雅若和仲天駿之間。
回到公司後,歐雅若開始以一種近乎苛刻的標準,來執行這條她親手劃下的界限。
她不再拒絕仲天駿所有的靠近,因爲那顯得太過刻意和心虛。相反,她嚐試着扮演一個“合格的朋友”和“恭敬的下屬”。當仲天駿與她討論工作時,她會認真傾聽,給出專業的意見,但目光始終停留在文件或電腦屏幕上,避免與他對視。當他在餐廳遇到她,自然地坐在她對面時,她不再立刻離開,但會加快用餐速度,或者拿出手機假裝處理郵件,用無形的屏障將自己隔絕開來。
她甚至開始練習,如何在爲他挑選出席商業晚宴的領帶時,心中不再摻雜任何屬於戀慕的悸動,只剩下純粹出於下屬對上司形象負責的、客觀的審美判斷。
“總經理,我覺得這條深藍色帶暗紋的領帶,會更配您那套藏青色西裝,顯得穩重又不失時尚感。”她拿着兩條領帶,站在他辦公桌前,語氣平靜無波,像在陳述一個數學公式。
仲天駿從文件中抬起頭,目光掠過她手中握着的領帶,最後落在她刻意低垂的眼睫上。他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好,就這條吧。你的眼光一向很好。”
“謝謝總經理認可。如果沒其他事,我先出去了。”她將那條選中的領帶輕輕放在他桌角,然後轉身,離開,動作流暢,沒有絲毫留戀。
直到辦公室門在身後關上,歐雅若才靠在走廊的牆壁上,輕輕吐出一口憋了許久的氣。心髒的位置傳來細密的疼痛。她剛才甚至不敢多看那條領帶一眼,怕自己會想起,前世他也是系着一條她挑選的領帶,在月光下對她告白。
而辦公室內的仲天駿,看着桌上那條深藍色領帶,久久沒有動作。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光滑的絲綢面料,仿佛還能感受到她殘留的一絲體溫和香氣。他明白她在努力什麼,在扮演什麼。她以爲這樣就能讓他死心,讓她自己安全。
可是,雅若,你演技並不好。你刻意回避的眼神,你緊繃的聲線,你比平時更快的語速……都在無聲地告訴我,你在撒謊。
他沒有戳穿她。他選擇了配合。配合她扮演這場名爲“朋友”的陌生戲碼。他收斂了所有可能讓她感到壓力的關心和靠近,將兩人的互動嚴格限定在公事公辦的範疇內。他給她空間,給她時間,即使這等待的過程,對他而言也是一種煎熬。
他只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更加留意她的狀態,確保歐耀明沒有再出現,確保她不會因爲工作過度勞累而倒下。他讓秘書琳達“偶然”地發現她胃痛的老毛病,然後“順便”在她的辦公室裏常備了溫和的胃藥。
歐雅若發現了那些胃藥,心中五味雜陳。她知道這一定不是巧合。他總是這樣,體貼入微,潤物無聲。這份沉默的守護,比任何熱烈的追求都更讓她心碎。
她開始頻繁地做噩夢。有時是歐耀明在公司門口大吵大鬧,毀掉她一切的畫面;有時是索菲亞·馬丁挽着仲天駿的手臂,對她投來勝利者微笑的畫面;但最多的,依然是那片刺目的血紅,和天駿逐漸冰冷的身體。
每一次從噩夢中驚醒,她都渾身冷汗,心髒狂跳不止。恐懼像潮水,在夜深人靜時反復將她淹沒。她一遍遍地問自己:歐雅若,你真的有能力改變命運嗎?你真的敢拿天駿的生命去賭那萬分之一的可能嗎?
答案,在恐懼的籠罩下,顯得那麼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