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是不是說的“後悔”,我不太能確定。
但我已經不在乎了。
我拿紙巾胡亂的給林曉抹了把眼淚,讓她快點收拾好準備招待客人。
林曉卻突然來了脾氣。
她看了來人一眼,眉毛一豎,把面前供顧客挑選拍照風格的攝影集重重地合了起來。
“我們已經下班了,今天不拍照!”
我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洗了手,開始調試相機的光圈。
“隨便你,得罪了個別客人不要緊。”
“但要是真的提前關門下班,可就要算你缺勤,扣你工資了”
林曉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她一邊惡狠狠的瞪着陶稚元,一邊氣鼓鼓的說:“扣就扣,反正我今天就是不拍。”
陶稚元那雙深邃的眼眸盯着我,最後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從錢包中抽出五張百元大鈔放在桌上。
然後自顧自地打開攝影集,眉眼瞬間柔和了下來。
此刻的他不像是那個憂鬱的天才畫家,倒像一個剛回到家的孩子。
翻看到一半,陶稚元忽然笑了起來。
“你拍照的風格還是這樣清清淡淡的,一點都沒變。”
“時宜,你都不知道,我想你給我拍照想了多久。”
我看着陶稚元眼底的笑意,偏過了頭去。
小時候,我經常和陶稚元一起來在工作室幫忙。
後來爸爸發現了陶稚元的畫畫天賦。
他一直把陶稚元當成自己的親兒子一樣疼愛,不願意天才就此泯沒。
爸爸把他趕回家裏,省吃儉用攢錢給陶稚元請老師。
要是沒有爸爸,陶稚元根本不會有今日這番成就。
要是沒有這番成就,陶稚元也不會出軌和徐櫻寧在一起。
要是陶稚元沒有出軌,我也不會割腕自殘。
因此,爸爸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
他覺得自己一手成就了陶稚元,也一手毀了自己女兒的幸福。
直到去年,爸爸身患重病。
彌留之際,都還在念叨。
“是我不好,沒看出這小子的真實面目,害了我女兒一輩子。”
“時宜啊,你別怨恨爸爸。”
“老爸沒本事,辛苦了半輩子,也沒什麼能留給你的。”
“除了那套兩居小房子,就只有這間攝影工作室了。”
“你脾氣好,能吃苦,守着這間攝影工作室有點事情做,總歸不會餓死。”
他傷心我所嫁非人,心疼我爲陶稚元受過的苦。
他怨陶稚元,怪自己。
可直到生命的最後,他都沒能真正狠下心來去恨陶稚元。
當他的意識混亂以後,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
“歲歲,稚元該放學回來了。”
“你記得,給他留門,別讓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爸爸已經忘了。
如今的陶稚元已經是享譽全球的天才畫家。
是別的女人的丈夫。
他與我們之間隔着階級的鴻溝,以及無法跨越的情債。
他不會回來。
或者說,回來的那個。
早已不是當初的陶稚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