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胡書瑤第一個不相信。
她一個家庭婦女，連生活來源都沒有。和爸爸離婚？也就說出來嚇唬嚇唬她吧？她會是害怕的人嗎？
胡書瑤譏笑一聲，掏出手機給胡耀祖發消息。
“爸，我媽不給我飯吃，我還餓着呢。快給我轉點錢，我要叫外賣。”
很快，胡耀祖發了一個100元的紅包過來。
胡書瑤秒點接收，回了一個飛吻的表情後，立刻下單點外賣去了。
葉詩蔓在房間裏，聽到外賣敲門的聲音，也聽到胡書瑤吃飯的聲音，她沒出去看。
昨天下午，她送胡書瑤去補習班回來的路上，看見了胡耀祖。
當時，她騎着小電驢從斑馬線上橫穿，胡耀祖的車停在斑馬線前在等紅綠燈。
她經過車前的時候，胡耀祖正摟着副駕上的女人在打情罵俏。胡耀祖背對着她，那個女人卻是面對她的。
葉詩蔓不認識那個女人，但那個女人很顯然認識葉詩蔓，她不單沒有半分慌張，反而還對葉詩蔓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然後捧着胡耀祖的臉，在他臉上重重親了一口。
胡耀祖什麼表情葉詩蔓沒有看清，但肯定是歡喜的。葉詩蔓沒有細看，也沒有停下車去大罵他們“狗男女”，她就那麼淡淡的一瞥，像是看了一眼陌生人，騎車離去。
車內的女人見她這般反應，氣得捏緊了拳頭。這樣都不生氣？那怎麼行，看來她得放大招才行。
葉詩蔓確實沒有生氣，她的氣早在十幾年前就生過了。如今，她只剩下惡心和心如死水。
既是死水，如何生氣？
是的，胡耀祖出軌了。
葉詩蔓一直都知道，一直裝作不知道。
胡家和葉家的人也都知道，也都裝作不知道。這大概是他們自認爲給葉詩蔓保留的最後一點臉面。
有些醜事只要沒說開，只要沒當面撞破，大家避而不談就好像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在胡書瑤兩歲的時候，葉詩蔓第一次發現胡耀祖出軌。這只是她發現的時間，至於出軌的真正時間，那只有胡耀祖自己清楚。
那時候她還很年輕，眼睛裏容不得一粒沙子，她不哭也不吵，只要求和胡耀祖離婚，胡耀祖不肯去民政局，她不吃也不喝，在床上躺着默默流淚，把胡耀祖嚇得又是下跪又是自扇嘴巴。
最後無法，只能通知雙方父母來做工作。收到消息，四位老人一起火速從老家趕來勸和。
在老家風縣，離婚可不是一件光榮的事情。父母和公婆都不同意他們離婚，但兩邊的態度是截然不同的。
鄭芳害怕女兒離婚後不好再嫁，更怕女兒舍不下外孫女，她一來就把胡詩蔓拽進了房間，進行了一連串的靈魂拷問。
“你給孩子找個後爹能有親爹好？不找後爹你一個人能把孩子養好？到時候別人家孩子上得起補習班，你的孩子只能吃飽一日三餐！你想給她好的，可你拿不出來，到那時瑤瑤會怨恨你的！”
“兩個人養孩子總比一個人養孩子容易。再說，你一個人帶着兩歲的娃，你怎麼去上班？等孩子上幼兒園了，又是誰去幫你接送孩子？單位裏要你加班，你能不加？孩子在幼兒園門口等你到天黑，你能放心？”
“你弟弟還沒結婚，先不說到時候還需要做姐夫的幫襯一下，就憑家裏面有一個離婚的姐姐，這名聲也不好聽啊。還有，你弟弟是胡家給安排的工作，這才剛過去實習，你要離了婚，你弟弟這工作還能做下去嗎？”
一連串問下來，鄭芳都不帶歇口氣的，半個字也沒提胡耀祖的不是。
在她看來，胡耀祖出軌不對，那是鐵打的事實，現在去罵他沒有用，得先把女兒想離婚的念頭掐滅了才是最要緊的。
彼時，葉詩蔓和胡耀祖還住在租來的房子裏，一室一廳的格局，鄭芳那不算太小的聲音，客廳裏胡家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葉詩蔓沉默不語。
知女莫若母，鄭芳句句話都掐住了她的命脈，把她逼得無路可行。
發現丈夫出軌，她想離婚是本能。這個男人髒了，她嫌惡心，她不能接受再和他在一張床上睡覺，一口鍋裏吃飯。
鄭芳說的那些，她想過，但沒想那麼深遠。
鄭芳這一番拷問下來，她才發現自己很窮，窮得沒有反抗的資本和力量。
她想離婚，不止沒有經濟托底，還沒有親人支持。
懷孕中後期，因爲坐公交上班出了點意外，胡耀祖要她辭了工作專心養胎。生下孩子後，自己一個人帶，也沒想着去找工作。
要離婚，她得先出去租房，爸媽不過來幫她帶孩子的話，她確實沒法上班。
至於請保姆，想都不敢想。掙的工資去掉房租能養活她和女兒就不錯了，還哪有多餘的錢給保姆開工資？
聽說保姆的工資挺高的，她還不一定能掙到一個保姆的工資。
把女兒留給胡家？絕無可能。
有這樣一個不着調的爹，女兒放在胡家就等於無父無母，只有爺爺奶奶的照顧。
葉詩蔓沒有說話，想要離婚的心卻也沒有那麼強烈了。
她開始有點理解爲什麼那麼多媽媽要爲了孩子忍氣吞聲地困在錯誤的婚姻裏了。
說白了，就是窮。沒有錢，就沒有路。
如果沒有孩子，或者不帶走孩子，哪個女人離開婚姻不能活？只因舍不下孩子，才有了被人欺負的軟肋。
胡家父母自然也聽到了葉詩蔓的沉默，夫妻倆對視一眼，迅速用行動表了態。
“跪下！”
公公胡建明拿着一根一指粗的木棍當着親家葉福祥的面狠狠打了胡耀祖三棍，婆婆丁菊香雖然有些心疼，但也知道現在不是心疼兒子的時候。
胡耀祖挨着打，她在一旁表明立場：“打得好！這小子有個好老婆還不懂得珍惜！就該打！多打幾棍，打得他知錯才好！”
打完後，老倆口逼着胡耀祖寫了保證書，保證日後絕不再和那個女人來往。
胡耀祖寫完保證書，又去跪求葉詩蔓原諒，一張臉上涕淚橫流。
“蔓蔓，我錯了。你不要不理我，你生氣你打我好不好？打到氣消爲止。”
葉詩蔓不動，他拉着她的手甩了自己兩個巴掌。那巴掌聲響的啊，是真用了勁的。
葉詩蔓抽回自己的手，看見手心都紅了。
兩歲的胡書瑤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看見爸爸哭，她也跟着哭，小手緊緊拽着葉詩蔓的褲腿哭得那叫一個淒慘。
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態度把葉詩蔓架在火上烤，等她說出“不離婚”三個字，所有人喜笑顏開，只有她笑不出來。
當屋子裏只剩下她一家三口時，她更是覺得胸悶和心慌。沒有人在意她是不是真的原諒了胡耀祖，也沒有人在意她今後是否會幸福快樂，仿佛大家都默認，只要她不離婚，就啥事都沒發生。
“耀祖也認了錯，你也別揪着不放了。一輩子那麼長，男人有幾個不犯錯的？女人過日子，要學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別太較真，好好過日子。”
這是鄭芳臨走前叮囑女兒的話。
事實證明，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