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周奶奶是惠和小區裏年紀最大的老人了,顧延都得叫他們爺爺奶奶。
老兩口開了家 “周記面館”,就在小區門口,已經開了四五十年了,牆面被油煙熏得有些發黃。
面館門口掛着塊舊木牌,上面的 “周記面館” 四個字還是周爺爺親手寫的。
附近的街坊鄰居,還有顧氏家園的兄弟們,都愛去那吃面。
不是因爲面有多特別,是因爲周爺爺煮面的手藝好,店面幹淨衛生,也更因爲老兩口待人實在。
周爺爺性子開朗,愛跟人嘮嗑,一看見顧延他們來,就會多給他們加個荷包蛋。
白奶奶性子溫和,總坐在桌邊幫客人端面,看見誰衣服破了,還會主動拿出針線幫着縫補。
老兩口就一個閨女,早年嫁到外地,沒幾年就因病去世了,膝下無依無靠,知道顧氏家園裏好些人都是沒爹沒媽的孤兒,便把他們都當成親孫子疼。
顧延印象最深的,是周爺爺喝醉後總跟他講他和白奶奶的愛情故事。
據說白奶奶家在改革開放前是書香門第,家裏有良田有商鋪,而周爺爺只是白家大廚的兒子。
那時候白奶奶是嬌生慣養的小姐,卻偏偏愛吃周爺爺煮的面。
一碗清湯面,撒點蔥花,她就能吃得眉開眼笑。
後來兩人相愛,白奶奶不顧家裏反對,跟家裏斷了關系,嫁給了周爺爺。
有人說她傻,放着好日子不過,偏要跟着一個窮廚子受苦。
可白奶奶總說:“若不是嫁給老周,改革開放那會,鬥/低主、除,四就、下鄉什麼的,我這條命早就沒了。”
周爺爺也確實疼白奶奶,一輩子沒讓她操過心、受過累。
顧延見過白奶奶的手,到現在都是白白嫩嫩的,連個繭子都沒有。哪像個操勞了一輩子的人。
老兩口幾十年如一日,早上一起去買菜,中午一起煮面,晚上坐在院子裏乘涼,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日子過得平淡卻溫馨。
顧氏家園的兄弟們都愛往面館跑,不光是爲了那碗熱面,更是爲了感受那份實實在在的溫暖。
“對呀,就是周叔的外孫女!”
趙大媽見他想起來,眼睛一亮,又接着說:“那孩子命也苦,媽走得早,她爸後來又娶了個後媽,沒待她好,十幾歲就被送到國外念書去了。
這不剛回來沒幾天,昨天還來我這買牙刷呢,長得可漂亮了,我看着一點都不比電視裏的紫薇差!”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我聽老周說,那孩子現在是咱市裏重點中學聘回來的老師,教書育人的,多體面啊,還是個讓人尊敬的職業!
就是名字我記不清了,老了老了,腦子不好使了。”
顧延聽着 “紫薇” 兩個字,忍不住笑了。
他知道趙大媽是瓊瑤劇的忠實粉絲,《情深深雨蒙蒙》《梅花烙》這些劇,她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每年夏天,她家電視裏準放着《還珠格格》,有時候看着看着還會跟着哭,那股子少女心,一點都不像五十多歲的人。
“你笑啥呀!” 趙大媽見他不當回事,急得拍了他一下,“你這孩子咋就不上心呢?
那閨女長得好看,工作又好,還是個知書達理的,你再不抓緊,指不定就被別人搶走了!”
她說着,拉起顧延就往超市裏面走,一邊走一邊往袋子裏裝東西:“不成,不能等明天,就今天,現在就去!
你買的這些東西先放我這,我再給你裝些香蕉、菠蘿、火龍果,還有這個大西瓜,都是剛進的,新鮮着呢!”
顧延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有些懵,連忙說:“大媽,我下午還有事呢,再說這也太突然了……”
“有啥事能比終身大事重要啊!”
趙大媽不由分說,把裝滿水果的袋子塞到他手裏,推着他就往超市外走。
“快去快去,我可告訴你啊小顧,這閨女你要是錯過了,保準得後悔一輩子!”
顧延被推到門口,才發現自己連車鑰匙都沒拿。
他回頭看了一眼,趙大媽正掐着腰站在門口瞪着他,那模樣,活像小時候催他寫作業的老師。
他無奈地笑了笑,提着沉甸甸的水果,朝着周記面館的方向走去。
算了,就當是去看看周爺爺周奶奶,陪他們嘮嘮嗑也好。
路邊的行人看見這一幕,都忍不住偷偷笑。
顧延長得人高馬大,濃眉大眼,臉型像刀刻一樣硬朗,光是站在那,就透着一股讓人不敢靠近的氣場。
可此刻,他卻被一個小老太太推着走,手裏還提着一大袋水果,活像個被家長催着去走親戚的 “傻大個” 兒子,反差大得讓人忍俊不禁。
其實惠和小區的老人們,早就把顧延當成了自家孩子。
他們知道顧延 “工資不高”,卻總在過年過節時成車往小區拉東西 。
春節送大米水果,中秋送月餅什麼的。
最稀罕的是去年情人節,他不知從哪淘來一整車雲南紅玫瑰,在小區廣場支起 “愛心花攤”,手把手教李大爺用抖音學情話。讓他們拿回去送給老伴。
鬧得他們這些老頭老太太們都不好意思了。
這些細碎溫暖的片段,都被老人們悄悄記在心裏。
老人們嘴上不說,心裏卻都記着他的好,總想着幫他找個好對象,讓他能有個安穩的家。
顧延提着水果,慢慢朝着周記面館走。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光影,路邊傳來老人們聊天的聲音,還有孩子們嬉鬧的笑聲。
他看着手裏的水果,又想起趙大媽的叮囑,心裏忽然生出一絲期待 。
下午兩點多的太陽,透過玻璃窗灑進周記面館,在泛黃的牆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這個點正好是飯點過後,店裏沒什麼客人,只有周爺爺拿着抹布,彎腰擦拭着油膩的餐桌,動作緩慢卻仔細,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
“雲兒啊,你別刷了,等會外公自己刷。你仔細別傷了手。”
周爺爺一邊擦着桌子,一邊時不時往後廚的方向瞅,語氣裏滿是心疼。
後廚裏傳來一陣清爽的女聲,像山間的泉水般甘甜:“沒事外公,就幾個碗,我在國外都是自己刷的。”
這話聽着實在,可只有雲舒自己知道,她在國外哪用得着自己動手。
爺爺心疼她,早就給她雇了保潔,日常家務根本不用她沾手。
這次回來,不過是想幫外公外婆分擔點,讓他們能輕鬆些。
周爺爺還是不放心,剛想放下抹布去後廚看看,眼角的餘光就瞥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抬頭一看,只見顧延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走了進來,臉上還帶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