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天一早,沈如星站在玄關處等江則深拿車鑰匙,卻見他腳步一頓,低頭看去——
景琛不知何時跑了過來,一雙小手緊緊抱住他的腿。
“叔叔,帶琛琛一起去嘛……”
江則深彎下腰,第一次拒絕了他,“琛琛乖,今天是叔叔嬸嬸兩個人的活動。”
“不要嘛……”孩子撅起嘴,眼看就要哭出來。
林初晚語氣帶着歉意,“景琛聽說你們要去陶藝店,從早上就鬧到現在。”
沈如星輕輕撫了撫景琛的頭發,主動提出:“一起去吧。”
江則深看向她平靜的神色,剛要說什麼,就被林初晚打斷:
“就知道我們小嬸嬸最大方了是不是,琛琛快說謝謝!”
上車時,沈如星也大方地讓出副駕駛。
“初晚姐你容易暈車,坐前面吧。景琛跟我坐後面,我會照顧好他。”
林初晚臉上掠過一絲訝異,隨即笑道:“如星你真貼心。”
“不過我記得你剛和則深戀愛那會,還小孩子一樣,說副駕駛是女朋友的專屬座位!”
江則深的目光也落在沈如星臉上,帶着探究。
沈如星迎着他的視線,唇角彎起一個淺淡的弧度,“都是很久以前開玩笑的話了。”
她早就不會在江則深這裏,肖想所謂的專屬。
陶藝店裏,景琛興奮地跑來跑去,林初晚跟在他身後,不時溫柔地提醒他小心。
江則深沒有像往常那樣圍過去,他換上了圍裙,走到沈如星身邊的工作台前。
“想做什麼?”他問。
沈如星指尖輕觸陶泥:“帶蓋的茶杯。”
日記本裏寫過她執着來做陶藝的原因——
她20歲生日那天,幸運地偶遇了江則深。
他在笨拙地捏着一個歪歪扭扭的杯子,旁邊是笑着的林初晚和沉穩的江慕白。
那是她無意中窺見的,他們青梅竹馬歲月的一角。
她當時就躲在店外,看着他因爲失敗而懊惱,看着林初晚接受了江慕白做得更完美的那個。
江則深出門撞見她,見她盯着自己不說話,就隨手就把有些裂紋的醜醜的陶杯塞給她。
那時她捧着杯子像得到珍寶:“以後我送你個更好的!”
江則深顯然也想起了什麼。
他沉默地站到她身後,雙臂環過她,溫熱的大手覆上她冰涼的手指。
帶着她一起,輕輕放在那團柔軟的陶泥上。
“是這樣嗎?”他的聲音低啞,響在她的耳畔。
轉盤開始緩慢旋轉,陶泥在他們指尖下變幻着形狀。
他的胸膛貼着她的後背,體溫隔着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呼吸拂過她的發絲。
沈如星身體有瞬間的僵硬。
她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和力量,能聞到他身上那絲冷冽的木質香。
混合着陶土的腥氣,構成一種幸福卻令她心頭發酸的氛圍。
“叔叔!教我嘛!”景琛跑來拉扯江則深的圍裙。
“讓師傅教你好不好?”他溫聲拒絕,目光仍專注在和沈如星交握的手上。杯身初步成型,需要等待它稍微幹燥才能進行下一步。
“叔叔!叔叔!陪我嘛!”景琛卻不依不饒,用力拉扯江則深的衣角。
江則深面露難色,看向沈如星,語氣帶着歉意:“星星,你稍微等我一下?”
沈如星點了點頭,看着他被景琛半推半拉地帶走,起身想去洗手間洗掉手上的陶泥。
她走到拐角,突如其來一陣暈眩,她下意識扶住牆壁。
待那陣不適過去,她有些茫然地直起身,甩了甩頭。
恰好江則深安撫好景琛,快步走回來尋她。
“等久了吧,我們……”他話未說完。
沈如星抬起眼,目光有些渙散地看着他,遲疑地問道:“這……是哪兒?”
江則深伸出的手在半空頓住,轉而輕輕扶住她的手臂,眉頭微蹙:“怎麼迷糊了?不舒服?”
他看着她茫然的眼神,語氣帶着關切:“你臉色有點蒼白。”
沈如星猛地完全清醒,手臂上傳來他掌心的溫度,讓她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失態。
不是不舒服,是記憶又出現了空白。
她在一點一點地,不可逆轉地,忘記所有。
她避開他帶着關切的目光,低低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正好店員通知他們的陶胚可以出爐了。
沈如星接過那個溫熱的陶杯,認真地遞給他:“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