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天，沈如星是在一陣鬆木的清香中醒來的。
她睜開眼，靠枕柔軟，車內暖氣開得很足，她這是在車上睡着了？
“醒了？”她側頭，對上江則深略顯疲憊的眸子。
他伸手，指腹輕輕擦過她的眼角，“傭人說你一夜未歸，怎麼在墓園睡着了。”
墓園？她昨天是來祭拜父母了？
沈如星心髒莫名一抽，空落落的。
“以後……別這樣了，不安全。”
江則深目光裏帶着她看不懂的復雜情緒，語氣裏帶着一絲近乎歉意的溫和。
“昨天是我不好。你有什麼想要的，有什麼心願，我都補償你。”
沈如星指尖蜷縮了一下，她努力回想，也記不起他口中的“昨天”發生了什麼。
回到家，她立刻回到臥室，反鎖了門，急切地翻開日記本。
最新幾頁全是空白，她忘了、忘了這幾天發生了什麼，忘了江則深那莫名的歉意從何而來。她安慰自己，或許昨天是他爲了林初晚又拋下了她。
這不算什麼大事，她早就習慣了，不過說到心願，她依稀記起自己有一個心願清單。
她翻到日記扉頁，那裏是她打算在徹底遺忘前完成的心願。
目光落在第一條：和他一起回母校看看。
她把日記放進隨身包裏，走出房間，輕聲說：“則深，我想回江大看看。”
“好。”他果斷應下，快到讓她有些怔然。
江大校園裏，梧桐葉正綠，和五年前他們畢業時沒什麼不同。
江則深穿着休閒的襯衫長褲，褪去了平日的嚴肅冷峻，引得不少路過的女生側目。
來之前，她重溫了一遍日記內容，所以她現在能很輕鬆地指着圖書館說：
“還記得嗎？大二那年，我在這裏等你，等睡着了，差點滾下去，是你拉住了我。”
江則深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眉頭微蹙，似乎在努力回憶。
她嚐試着又指向籃球場旁邊的小路：
“那天你球賽拿了冠軍，還把獎牌送給我了。”
“那時候，好多女生羨慕我……”
“奪冠？你說的是和經管系那場？那天初晚也在，我還贏了我哥。”
沈如星的心，輕輕沉了一下。
原來他只是記不住與她相關的瞬間。
因爲她視若珍寶的回憶，於他而言，不過是另一段故事無關緊要的注腳。
“都過去多久了，這些小事誰還記得。”
見她臉色發白，江則深放緩語氣。
“不糾結這些了，我們以後可以創造新的回憶。”
心中的酸澀翻涌，她曾經拼命想要記住這些，甚至以她和江則深爲原型寫了本小說。
讀者們爲書中男女主的愛情感動落淚，卻不知現實中的男主，覺得這段過往不值一提。
“前面是實驗樓。”江則深試圖緩和氣氛，“我大二常在那裏做課題……”
她知道，知道他每周三下午都會去三樓的實驗室，喜歡靠窗的位置。
“我記得那個時候食堂特別難吃，好像只有一道菜還不錯。”
她知道，知道他周五總會翹掉半節課去食堂買熱銷的糖醋小排。
她繼續微笑着附和他的介紹，像完成某種儀式。
拉着他走過林蔭道，走過教學樓，走過食堂。
假裝這是一場甜蜜的校園回憶，仿佛他們真是一對重回母校的恩愛夫妻。
直到林初晚的專屬鈴聲響起。
江則深立刻接起。
“嗯，別急……我馬上過來。”
他掛斷電話，看向沈如星，面露遲疑，“景琛發高燒，初晚一個人慌了神，我得過去。”
“孩子要緊，你快回去吧。”
她聽到自己異常平靜的聲音，甚至還努力彎了彎唇角。
“我今天已經很開心了。”
江則深看着她，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什麼，但最終只是匆匆點頭。
“好，你自己回去小心。”
他轉身離開的背影，和記憶中無數次重疊，沒有絲毫留戀。
沈如星獨自站在人來人往的校門口，陽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孤零零的。
她緩緩從包裏拿出日記本，翻到心願清單那一頁。
在第一條後面，用力地畫上了一個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