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技術部曙光
在工廠那漫長而單調的時光裏，林悅就如同石縫中頑強生長的幼苗，即便四周滿是堅硬的阻礙，卻從未停止默默奮進的腳步。自從果斷拒絕組長王金發的不當要求後，麻煩便如影隨形。可林悅心裏清楚得很，舅舅舅媽在這工廠裏爲了生活已經奔波得十分辛苦，她實在不忍心因爲自己的瑣事再讓他們操心、惹上麻煩。於是，那些被刁難的委屈事兒，她都獨自默默咽下，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這日中午，工廠的食堂裏喧鬧得如同菜市場。天花板上的風扇慢悠悠地轉着，卻絲毫沒能驅散室內的悶熱。機器的轟鳴聲、人們的談笑聲、餐具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嘈雜得讓人有些心煩意亂。打飯的窗口前，排着長長的隊伍，大家都在眼巴巴地望着窗口裏的飯菜。林悅如往常一樣排在隊伍中，眼睛時不時看向窗口，盼着能快點打到飯。
“小悅快來！”舍友周曉棠已經打好飯、菜，坐在餐凳上，拼命地揮着纏滿彩色皮筋的手腕。她燙着時興的羊毛卷，每一根卷發都透着時尚的氣息，耳垂掛着的琉璃耳墜隨着她的動作叮當作響。“今天有梅幹菜扣肉，我給你留了兩塊。”
隔壁桌突然傳來嗤笑。舍友吳月娥正翹着塗了丹蔻的指尖剔魚刺，這個來自蘇北的姑娘生得杏眼桃腮，模樣十分俊俏，卻總愛把工褲改得緊緊裹着臀部。“某些人倒會充大方，也不看看自己飯卡裏還剩幾個錢。”吳月娥嘴角微微上揚，眼中滿是不屑，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幾桌的人都聽見。
林悅打好飯、菜後，端着盛滿簡單飯菜的餐盤，快步走到周曉旁邊坐下。餐盤裏，除了周曉留的兩塊梅幹菜扣肉，就是一些青菜和米飯。林悅坐下後，和周曉聊着這個月又快發工資了，兩人臉上都洋溢着對未來生活的期待。
就在林悅吃飯時不經意間抬眼，忽然瞥見牆角的意見箱。那是一個陳舊的鐵皮箱體，上面結着一層薄薄的蛛網，就像極了老家屋檐下那個被遺忘的燕子巢。意見箱就那樣靜靜地掛在那裏，表面的油漆已經有些斑駁，看樣子已許久無人問津。後來林悅才知曉，這意見箱的取件周期是一個月一次，但公司成立多年，意見箱不過是個徒有其表的擺設，從未有人往裏面投過信，而且上面還裝着監控，根本無法真正匿名。但此時的林悅望着那意見箱，心中還是燃起了一絲微弱卻又倔強的希望。她暗自思忖，說不定把王金發那些令人不齒的行爲寫下來投進去，真能改變當下被刁難的糟糕處境呢。猶豫再三，她還是決定鼓起勇氣試一試。
林悅快速扒完餐盤裏的食物，告訴周曉她有事要先走了。然後，她尋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看到地上有一張皺巴巴的紙殼。她從工裝服裏拿出工作記錄用的圓珠筆，此時，周圍的人都在各自吃飯聊天，沒人注意到她。她咬着嘴唇，神情專注，將王金發對自己的言語騷擾、故意挑刺安排額外工作等一件件委屈事都詳細地記錄下來。寫的時候，她的眼神中時而閃過憤怒，時而又透露出一絲委屈。隨後，趁周圍人不注意，她像懷揣着一個重大秘密般，小心翼翼地將匿名信投進了意見箱。投的時候才發現，這紙的背面怎麼是紅色的，有點像某個牌子的煙盒。林悅想，投都投了，不重要了。
這一幕，恰好被路過的營銷部經理宋知遠看到。宋知遠身材挺拔，身姿筆挺，總穿着剪裁合體的藏青西裝，每一個褶皺都仿佛精心設計過。袖扣是兩枚小小的青銅齒輪，在燈光下閃爍着獨特的金屬光澤。此刻，他看着眼前這個身形單薄、扎着馬尾辮、穿着靛藍工裝卻渾身透着一股倔強勁兒的女孩，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暗自想着，這個月的《企業文化會議例會》或許會有點樂趣。
與此同時，林悅並未因生活中的這些煩心事而有絲毫懈怠，放鬆對自己的要求。在忙碌工作的間隙，她始終堅持不懈地努力提升自我。工廠的車間裏，機器轟鳴，噪聲不斷，悶熱的空氣裏彌漫着機油的味道。林悅就在這樣的環境中，利用每一點空閒時間，或是翻閱那些早已被翻得有些破舊的技術書籍，或是向有經驗的老師傅請教問題。經過長時間的刻苦學習，她逐漸積累了不少寶貴的技術知識。
這一天，工廠車間裏，一台關鍵設備毫無預兆地，“轟——”突然發出老牛喘氣般的悶響。正在給傳送帶打蠟的林悅猛然抬頭，只見液壓杆像醉漢似的抽搐着。周圍的工人們都嚇了一跳，三十七雙膠鞋同時後撤，唯有她逆着人潮向前。
“不要命啦！”王金發扯着脖子上的金鏈子大吼，這個五短身材的組長總愛把POLO衫領子豎得老高，那金色的鏈子在燈光下晃得人眼睛生疼。“這可是德國進口的...” 話音未落，林悅已經鑽進設備底部。油污順着她綁頭發的橡皮筋往下滴，弄髒了她的衣服和臉頰。手指觸到斷裂的傳動齒輪，被鐵屑劃破的傷口混着機油，在掌心開出暗紅的花。
此時，工人們紛紛圍攏過來，眼神中滿是焦急。“悅悅，你能行嗎？這可不是小事兒啊！”旁邊的工友小李忍不住擔憂地說道。小李身材微胖，圓圓的臉上總是掛着憨厚的笑容，此刻，他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額頭上擠出幾道深深的紋路，眼神中滿是關切。
林悅抬眸，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決心，說道：“等會就知道了！”她那右手雖然殘疾，兩只手指無法正常彎曲，操作起來極爲不便，但她憑借着堅韌不拔的毅力和熟練的技巧，努力克服着一個又一個困難。她一會兒蹲下身子，不顧地上的油污，仔細查看機器底部，油污弄髒了她的工裝褲，她卻渾然不覺；一會兒又湊近機器內部，小心翼翼地觀察線路，額頭豆大的汗珠，沒一會就順着臉頰混合着臉上的機油滴落到地上，衣服早也已經被汗水溼透，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
沒過多久，林悅便憑借着自己的專業知識和豐富經驗，發現了問題所在——原來是一個關鍵部件出現了嚴重故障。確定問題後，她迅速拿起工具，開始動手維修。周圍的工友們都緊張地注視着她，大氣都不敢出，整個車間裏安靜得只能聽到她維修設備時發出的細微聲響。機器的金屬外殼反射着燈光，晃得人眼睛有些難受，但大家都顧不上這些，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林悅身上。
在林悅的不懈努力下，機器終於重新運轉起來，發出了正常的轟鳴聲，流水線也恢復了往日的繁忙。林悅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油污，來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水流譁譁地沖在手上，她仔細地沖洗掉手上血漬和臉上的機油。破皮流點血這種小傷，對她來說早已習以爲常，甚至都不用貼創口貼，她就又回到流水線繼續工作。
這一切，都被技術科科長陳國棟看在眼裏。陳國棟大約四十來歲，身材高大挺拔，身姿如鬆。面容堅毅，深邃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他穿着一身整潔的工作服，右胸前別着的工作牌在燈光下閃爍着微光，左胸口袋別着三支不同顏色的鋼筆，彰顯着他的專業和嚴謹。此刻，他站在不遠處，目睹了林悅從查看問題到解決問題的全過程，心中對這個勇敢且技術嫺熟的女孩給出了較高的評價。他微微點頭，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贊賞。
沒過多久，工廠裏傳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因公司采購了新的設備，現有一批技術崗位空缺，將進行內部培訓後，進行考核，表現優秀的工人有機會晉升爲技術工。林悅聽到這個消息後，原本略顯疲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仿佛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一個改變命運的絕佳機會，她毫不猶豫地決定報名參加。
報名那天，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在工廠的道路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林悅早早來到報名處，報名處設在工廠的一間小辦公室裏，裏面擺着幾張簡單的桌椅，工作人員坐在桌子後面忙碌地登記着信息。林悅穿着一件藍色工裝，頭發整齊地束在腦後，眼神中透着期待與緊張。她手中緊緊握着自己的報名資料，手指因爲用力而微微泛白。
可當她把自己的信息遞給負責報名的工作人員核實時，卻被告知找不到她的名字。林悅心裏“咯噔”一驚，連忙焦急地詢問是怎麼回事。工作人員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染着一頭黃發，嘴裏嚼着口香糖，一臉不耐煩地說：“誰知道怎麼回事，反正名單裏沒有你，你要是真報了，就回去等通知吧，說不定是系統出問題了。”說完，便不再理會林悅，扯着大嗓門：“下一位”。他說話的時候，口香糖在嘴裏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讓人聽着心裏有些煩躁。
林悅看身後排隊的多位工友，便想去問問組長吧，當時報名表，是交給他的。於是，她只能滿心疑惑地先離開報名核實處，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打聽後，幾位工友，才告訴她原來就是組長王金發在背後搞鬼，偷偷把她的名字從報名名單裏剔除了。林悅氣得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一道道淺淺的痕跡。她在考慮這件事情，等下班後是請舅舅出面幫忙，還是直接找組長的領導段長去溝通。快到下班時間，科長助理然然，叫林悅下班後，去一趟她的辦公室。
原來報名核實結束後，負責本次考核的領導正是技術科科長陳國棟。他在審核報名名單時，敏銳地發現了林悅的名字不在其中。陳國棟覺得很奇怪，以林悅之前在維修設備時展現出的出色能力，沒道理不報名啊。於是，他不動聲色地向周圍的人打聽情況。這才知道，是王金發從中作梗。陳國棟表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和動作，深邃的眼神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他暗暗記下了這件事。隨後，他不動聲色地在報名名單上加上了林悅的名字。並讓然然告知林悅，她已經報名，並讓她參加接下來的每晚培訓。
因爲學技術也不能耽誤生產，所以，每次培訓都安排在晚上下班後，通常晚上21：00下班後，培訓一個小時。工廠的培訓室裏，擺放着幾排簡單的桌椅，燈光有些昏暗。培訓老師站在講台上，拿着粉筆在黑板上寫寫畫畫，講解着技術知識。林悅坐在下面，眼睛緊緊盯着黑板，認真地做着筆記，生怕錯過任何一個重要的知識點。
很快，培訓結束，考核的日子就到了。考核分爲實操和筆試兩部分。考場設在工廠的一間大會議室裏，此刻，這裏氣氛緊張壓抑，仿佛能擰出水來。會議室的牆壁刷成了單調的白色，燈光慘白慘白的，照在人身上有些發冷。其他考生都早早來到考場，有的在緊張地翻閱復習資料，眉頭緊鎖，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有的在小聲討論着考試內容，神色焦慮，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安。
林悅也提前來到了考場。她的右手雖然皮肉已經全部長好，但那兩只手指依然無法彎曲，寫字對她來說依舊非常不方便，只能靠大拇指、中指、無名指發力，寫出來的字也是七歪八扭的。看着自己的右手，林悅在心裏更加堅定了學好電腦的想法，她想着，以後用電腦打字，別人就不知道她的右手受過傷了。爲了這個目標，她之前已經努力背會了五筆字根，現在也開始用十根手指配合起來打字了，雖然現在她一分鍾只能打20 - 30個字，和網上老師說的那些打字快的人每分鍾160 - 170個字的速度相差甚遠，但她從未想過放棄，一直在努力練習。
考試開始了，考場上安靜得只能聽到筆尖在試卷上摩挲的沙沙聲，仿佛是一場無聲的戰鬥。筆試要求用鉛筆做答，因爲很多題目涉及畫圖。林悅用右手緊緊握住鉛筆，開始答題。可剛寫了沒幾個字，由於右手發力不便，鉛筆尖就“啪”的一聲折斷了。這清脆的響聲在安靜的考場裏格外突兀，林悅愣了一下，周圍的考生也都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有的人皺了皺眉頭，有的人則小聲地議論起來。但林悅很快鎮定下來，她深吸一口氣，從筆袋裏拿出備用鉛筆，重新削好，繼續專注答題。
可沒一會兒，鉛筆尖又斷了。這一次，林悅能明顯感覺到旁邊的考生在小聲議論着什麼，她微微泛紅的臉頰上閃過一絲窘迫，但她咬了咬牙，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能受影響，我一定可以的！”就這樣，在考試過程中，鉛筆尖一共折斷了三次，但林悅始終沒有絲毫退縮，一次次鎮定地重新削筆，繼續認真作答。她的眼神中透着堅定，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試卷上。
好不容易完成了筆試部分，緊接着就是實操環節。實操考核的地點換到了車間，考核的內容是維修一台模擬故障的設備，這對考生的技術知識和實踐經驗都是極大的考驗。車間裏，機器擺放得整整齊齊，周圍站着幾位表情嚴肅的考官。
林悅邁着堅定的步伐走到設備前，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她仔細觀察設備的外觀，眼睛在設備上快速地掃過，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憑借着之前積累的豐富經驗，很快就找到了一些可能存在問題的線索。接着，她熟練地拿起工具，開始對設備進行拆解檢查。
在操作過程中，林悅遇到了不少困難。有些零件的位置非常刁鑽，她那無法彎曲的右手很難夠到，而且操作工具時也不像其他考生那麼靈活。但她憑借扎實的技術知識和豐富的實踐經驗，巧妙地調整操作方法，一點點克服了這些難題。比如，她用一塊廢棄的鐵片制作了一個簡易的延長工具，成功地夠到了那些難以觸及的零件。她專注地操作着，額頭上的汗珠滾落下來，滴在設備上，但她渾然不覺。
周圍的考官們都在認真觀察着考生們的表現。陳國棟的目光一直緊緊盯着林悅，他看到了林悅在操作過程中遇到的困難，也看到了她的努力和堅持。他微微點了點頭，對林悅的表現很是贊賞。其他考官也不時地交頭接耳，對林悅的操作手法表示認可。
終於，林悅完成了設備的維修。她按下啓動按鈕，設備發出正常的運轉聲，各項指標也都顯示正常。林悅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笑容中帶着歷經艱辛後的釋然和成功後的喜悅。她的眼神中閃爍着光芒，仿佛所有的努力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回報。
考核結束後，林悅心裏一直忐忑不安，像揣了只小兔子似的，不知道自己的成績如何。一周後，終於到了公布考核結果的時候。
這天，工廠的公告欄前圍滿了人，大家都在翹首以盼。公告欄前，人們你擠着我，我擠着你，都想第一時間看到自己的名字。林悅費力地擠到前面，眼睛在名單上急切地尋找着自己的名字。她的心跳得很快，仿佛要從嗓子眼蹦出來。當看到“林悅”兩個字出現在通過考核的人員名單裏時，她的眼眶一下子溼潤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成功了，她終於成爲了一名技術工！
努力得到了回報，林悅的薪資也比之前做普工時大幅提高。這讓她看到了未來的希望，也更加堅定了她繼續努力的決心。
成爲技術工後，林悅沒有滿足於現狀。她深知，在這個競爭激烈的社會裏，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只有不斷進步，才能走得更遠。於是，她依舊每天晚上堅持看書、學習電腦知識。由於要練打字速度，林悅花5塊錢在網吧買了個壞掉的台式電腦鍵盤，每天晚上敲得“啪啪啪”，會影響舍友休息，所以，她平時都會去樓梯間學到晚上11：30左右再回宿舍休息。
這天入夜，別處寂靜無聲，樓道裏燈光昏暗，卻有嗡嗡的蚊子聲和林悅敲擊的鍵盤聲作伴。忽然，林悅聽見樓梯間有腳步聲靠近。這棟宿舍樓總共有六層，最上面一層是公司高層領導、經理們住的單間，聽說都是一室一廳一廚一衛，但大部份領導不喜歡自己做飯，基本還是吃食堂。五樓是辦公室的主管、車間主任住的，兩人間，是兩室一廳一廚一衛的套房。四樓是辦公室人員、車間組長的宿舍，比員工宿舍大，裝修得更好，兩人間，格局和員工宿舍差不多。通常這個點，是沒有人路過這裏的，因爲第二天要上班，公司人員都休息得比較早。而且五、六樓的人都是坐電梯，電梯也只通五、六樓。四樓的人，也是走另一邊的大樓梯間，這邊小的平時夜間都沒人走。林悅他們是女員工宿舍住的三樓，二樓是男員工宿舍，平時男員工是不允許隨意上三樓的，公司管理得很好。林悅正想着，卻見一個穿着剪裁合體的藏青西裝男人向這層走來。林悅在公司的公告欄上見到過他的照片，是營銷部經理宋知遠。她正準備拿起樓梯間上的書、五筆字根和鍵盤離開。此時書裏的筆記掉了出來，宋知遠彎腰撿起筆記。
“宋經理。”林悅慌忙打招呼，臉上帶着幾分局促，手不自覺地在工裝褲上蹭了蹭，試圖抹去手心的汗水。
"98版五筆口訣早過時了。"宋知遠指尖輕輕拂過筆記，眼神中帶着一絲審視，不緊不慢地說道："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說着，他將筆記遞還給林悅，又從工牌上取下一張磁卡遞給她，眼神深邃而神秘，“明早七點，B棟地下機房。”說完，他微微頷首，便頭也不回地沿着樓梯上樓去了，皮鞋踏在台階上，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聲響，在寂靜的樓道裏回蕩。
林悅愣在原地，一頭霧水，心裏不停地犯嘀咕：那是哪裏？從來沒聽說過B棟有地下機房啊？林悅調到技術部後，都是白班，早上8：00上班，下午17：00下班。往常她都是7：00起床，今天練得不算晚，才21：28 ，可明天卻要早起。她看了看手中的磁卡，又望了望宋知遠離去的方向，決定今天就練到這裏，收拾好東西，帶着滿心的疑惑回了宿舍。
宿舍裏，周曉正坐在床邊，翹着二郎腿塗指甲油，五顏六色的指甲油瓶在桌上擺了一排。見林悅回來，她一邊仔細塗抹着指甲，一邊漫不經心地勸道：“林悅，你每天這麼累，有這精力，還不如掙點現錢呢。”周曉身材苗條，燙着時興的羊毛卷，眼睛大大的，總是穿着時尚的衣服，此刻她耳朵上又換了一對亮晶晶的琉璃耳墜，隨着她說話的動作輕輕晃動。
上鋪的劉敏也探出頭來，她附和道：“就是就是，悅悅，你別這麼拼啦。”劉敏則是個微胖的女孩，扎着小馬尾辮，臉上有兩個可愛的小酒窩，說話時酒窩裏仿佛都藏着笑意。
林悅好奇地問道：“什麼現錢？怎麼掙啊？”
周曉撇了撇嘴，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說道：“咱們公司的企業周報正在征稿呢，題材不限，只要文章、詩句積極正面向上就行。要是被征用了，一篇就能拿50塊錢稿費，要是能被評爲前三，還能額外獎勵200元呢。”
劉敏在一旁無奈地擺擺手說：“不過，一般都是那些坐辦公室的人得獎。咱們車間就算有文筆好的，也很難和他們競爭啊。”
林悅聽後，想起自己在學校的時候，每次參加演講比賽都能拿第一名，而且演講稿都是自己寫的。她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心中燃起了鬥志，說道：“我想試試！”
林悅的晉升並沒有得到所有人的祝福。那些習慣在工廠裏按部就班、害怕新人打破固有格局的人，心裏開始不平衡起來，他們在陰暗的角落裏，暗暗謀劃着如何對付林悅。
在車間裏，林悅偶爾會聽到一些風言風語。幾個工人圍在一起，小聲議論着，眼神時不時飄向林悅，其中一個撇着嘴說：“哼，她肯定是使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不然怎麼可能通過考核。”另一個也跟着附和：“就是，還不是想往上爬，裝什麼努力。”這些話像針一樣扎進林悅的心裏，但她只是緊緊抿着嘴唇，裝作沒聽見，眼神堅定地繼續手中的工作。
還有人在工作中故意給她使絆子。有一次，在她維修設備的時候，工具明明放在旁邊，可當她要用時卻怎麼也找不到，後來才發現是被人偷偷藏了起來。又有一回，在需要團隊協作完成一項任務時，負責配合她的人故意拖延時間，在一旁慢悠悠地做事，試圖讓她在新崗位上出醜。
但林悅直接無視這些幼稚的行爲，她滿心都想着如何在新的領域繼續深造。她每天都沉浸在學習中，在堆滿技術書籍的角落裏，一待就是幾個小時，努力提升自己的技術水平。她還想利用業餘時間閱讀各種管理和營銷方面的書籍，拓寬自己的知識面。她不知道那封投入意見箱的信會給她帶來怎樣意想不到的連鎖反應，也不知道自己投稿的文章是否能脫穎而出。更不知道，明早推開B棟地下機房的門，會打開怎樣的新世界大門。未來，等待她的究竟是更多的挑戰，還是新的機遇呢？她只能咬着牙，握緊拳頭，一步一步堅定地向前走，去迎接未知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