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皮子的腳步聲在雪地裏漸漸遠去，留下一串細碎的爪印，很快被飄落的雪花覆蓋。林淵仍死死盯着門板上的破洞，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不止，耳邊仿佛還回蕩着那尖銳而詭異的笑聲，帶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瘋狂。
他靠在冰冷的木牆上，試圖平復呼吸，可腦海裏卻像被投入了一顆石子，無數記憶碎片突然翻涌起來——鴻蒙空間裏流轉的玄奧符文，血色天幕下戰士們對某種生靈的尊稱，昆侖山上仙家議事時提及的“五靈判準”……這些破碎的畫面交織在一起，讓他頭痛欲裂。
“像人……像神……”黃皮子討封的問題在意識中反復回響，與記憶碎片裏的古老對話重疊。林淵捂住額頭，感覺有什麼重要的信息即將沖破記憶的屏障，那些被遺忘的語言、被塵封的評判標準，正在黃皮子的刺激下緩緩蘇醒。
就在這時，破洞外突然閃過一道金黃的影子！林淵瞬間警惕起來，握緊匕首厲聲喝道：“誰？！”
沒有人回應，但那股陰冷的土腥味卻再次彌漫開來，比剛才更加濃鬱。林淵能感覺到，那只黃皮子根本沒走，它就躲在附近的黑暗中，像耐心的獵手般窺視着自己，等待着他放鬆警惕的瞬間。
“裝神弄鬼！”林淵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將匕首橫在胸前，瑩白的刃口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着寒光，“有本事就出來！別躲在暗處！”
話音剛落，破洞外傳來一聲尖銳的嘶鳴，像是嘲笑，又像是挑釁。緊接着，黃皮子那詭異的聲音再次響起，更近了，仿佛就在門外：“你在怕什麼？怕我說中你的心事？還是怕……黑風口的瘴氣把你啃成骨頭渣？”
它的話像毒蛇般鑽進林淵的耳朵，勾起他對黑風口的未知恐懼，也勾起了記憶深處對穢氣的本能排斥。林淵的腦海裏再次閃過五仙被黑氣吞噬的畫面，與黃皮子綠油油的眼睛重疊在一起，讓他心神劇震。
“你到底想幹什麼？”林淵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記憶碎片翻涌帶來的劇痛。那些破碎的畫面越來越清晰——他看到身着獸皮的先民對着直立的黃鼠狼行禮，聽到古老的祭祀儀式上響起神秘的祝詞，感受到某種超越善惡的評判標準在意識中流轉。
“我想讓你回答我的問題……”黃皮子的聲音變得陰冷而執着，“像人？還是像神？給我一個答案！否則……你永遠也走不出這片林子！”
門板突然被再次撞響，“哐當”一聲，破洞又擴大了幾分，木屑飛濺。林淵能清楚地看到黃皮子那雙直立的後腿和金黃色的皮毛，它正用前爪瘋狂地扒拉着門板，尖銳的爪子在木頭上留下深深的劃痕。
“滾開！”林淵怒吼一聲，體內的力量在憤怒和記憶碎片的雙重刺激下爆發，他舉起匕首，朝着門板外的黃皮子狠狠刺去！瑩白的刀刃劃破空氣，帶着凌厲的勁風，卻刺了個空——黃皮子像鬼魅般閃到了一旁。
“哈哈……生氣了？”黃皮子的笑聲更加尖銳，“你逃不掉的！討封不成，我就耗死你！等天亮了，山裏的穢氣精怪都會來陪你玩！”
它的話像一根火柴，點燃了林淵心中的焦慮。他知道黃皮子說的是實話，這裏距離黑風口太近，天亮後被穢氣污染的精怪會更加活躍，到時候腹背受敵，後果不堪設想。
可他不能回答！老獵人的警告言猶在耳，胡老太太的囑咐也歷歷在目，隨意回應討封只會惹禍上身。林淵咬緊牙關，握緊匕首，準備迎接黃皮子的下一次進攻，額頭上的冷汗卻順着臉頰滑落，滴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
就在這僵持的瞬間，腦海裏的記憶碎片突然炸開！無數玄奧的符文在意識中流轉，組成一句古老而拗口的話語，帶着一種超越凡俗的威嚴。那是先民對修行有成的生靈的尊稱，是不摻雜善惡評判的古老標準，比“人”更敬畏，比“神”更平等——
“爾乃……五靈之屬，修行在冊者。”
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林淵自己都愣住了。他從未聽過這樣的話語，可說出時卻無比自然，仿佛這句話早已刻在他的靈魂深處，等待着被喚醒的時刻。古老的音節在狹小的護林屋裏回蕩，帶着一種奇異的韻律，讓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門外的扒拉聲戛然而止。
林淵能感覺到，那股陰冷的土腥味瞬間變得滯澀，仿佛黃皮子也被這句話驚呆了。他屏住呼吸，緊緊盯着門板上的破洞，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幾秒鍾的死寂後，破洞外傳來一聲壓抑的、充滿震驚的嗚咽，像是難以置信，又像是遇到了某種無法抗衡的存在。緊接着，是急促的、慌亂的腳步聲，與剛才從容的姿態截然不同，仿佛在倉皇逃竄。
林淵小心翼翼地靠近破洞，向外望去——雪地裏，那只金黃色的黃皮子正以驚人的速度狂奔，它的姿態不再是直立行走，而是像普通野獸般四肢着地，顯得狼狽不堪。更詭異的是，它奔跑的方向不是山林深處，而是朝着一片濃霧彌漫的灌木叢，身影剛一踏入霧中，就像水滴融入大海般憑空消失了，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消失了？”林淵瞪大了眼睛，心中充滿了震驚和困惑。這只行爲詭異的黃皮子，竟然因爲自己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就倉皇逃竄，甚至用如此離奇的方式消失，這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他靠在門板上，大口喘着粗氣，後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衣服。剛才的對峙雖然短暫，卻比與精怪的惡戰更加凶險——那是一種精神和意志的較量，稍有不慎就會落入萬劫不復的陷阱。
“五靈之屬，修行在冊者……”林淵喃喃自語，品味着這句脫口而出的古老話語。他能感覺到這句話裏蘊含的力量，那是一種超越善惡的評判，既不承認黃皮子“像人”的訴求，也不認可它“像神”的狂妄，只是以一種古老而威嚴的視角，定義了它的存在。
可這話語究竟來自哪裏？爲什麼會在自己的記憶深處？這只黃皮子又爲什麼會如此震驚？無數疑問在林淵腦海裏盤旋，讓他既後怕又困惑。
後怕的是，剛才如果沒有那句記憶深處的話語，他很可能已經被黃皮子纏上，要麼在護林屋被耗到天亮，成爲精怪們的早餐；要麼在慌亂中回答錯討封的問題，被詛咒纏身，永遠迷失在老林子裏。
困惑的是，這句古老的話語顯然蘊含着特殊的意義，連修行多年的黃皮子都爲之震驚。這是否意味着，他的史前記憶裏，藏着與仙家、精怪相關的重要信息？他與這片山林、這些生靈之間，是否有着某種被遺忘的聯系？
林淵走到篝火旁，添了些枯枝，讓火焰重新旺起來。跳躍的火光映照在他臉上，映出滿目的迷茫和思索。他從懷裏掏出匕首，刃口的瑩白光澤在火光下閃爍，傳遞着微弱的暖意，仿佛在安慰他的驚魂未定。
他想起黃皮子消失前的慌亂姿態，想起那句古老話語脫口而出時空氣中的凝滯感，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這些山林裏的生靈，或許認識“過去的他”，或者說，認識他身上承載的史前記憶。那句古老的尊稱，很可能是過去的他對這些生靈的評判標準，所以才會讓黃皮子如此震驚。
“我到底是誰？”林淵望着跳動的火焰，輕聲問道，像是在問匕首，又像是在問自己，“我的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
匕首微微震顫，沒有給出答案。但林淵能感覺到，它傳遞來的情緒不再是警惕，而是一種淡淡的期待，仿佛在告訴他，答案就在前方，就在黑風口的方向。
夜漸漸深了，山林裏徹底恢復了寂靜，連風聲都變得溫柔起來。林淵知道，那只黃皮子不會再回來了，那句古老的話語已經震懾住了它。但他也明白，這並不意味着危險解除，恰恰相反，黃皮子的倉皇逃竄和詭異消失，預示着這片山林裏隱藏着更深的秘密和更凶險的存在。
他靠在牆壁上，沒有絲毫睡意。腦海裏反復回放着黃皮子討封的場景和那句古老的話語，試圖從中捕捉更多的信息。史前記憶的碎片仍在緩慢翻涌，雖然沒有新的畫面涌現，但那種與山林生靈之間的神秘聯系，卻變得更加清晰。
他開始理解老獵人說的“仙家地界莫亂闖”——這片山林裏的規則，遠比他想象的更復雜。人類的善惡標準在這裏並不適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古老、更原始的秩序，而他記憶深處的話語，似乎正是打開這種秩序的鑰匙之一。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林淵站起身，整理好背包。他走到門板前，看着外面被晨光染紅的雪地，眼神裏已經沒有了昨晚的恐懼和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的堅定。
無論過去的他是誰，無論這些山林生靈與他有着怎樣的聯系，他都必須繼續前進。黃皮子的出現和消失，反而讓他更加確定，自己的史前記憶正是解開一切謎團的關鍵，而這些記憶，只有在深入險境時才會被喚醒。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片黃皮子消失的濃霧灌木叢，那裏依舊彌漫着淡淡的霧氣，在晨光中顯得神秘而詭異。林淵握緊匕首，轉身走出了護林屋，踏入了清晨的雪地。
腳下的積雪發出“咯吱”的聲響，在寂靜的山林裏格外清晰。林淵的步伐比昨天更加沉穩，每一步都帶着對未知的敬畏，也帶着對真相的渴望。
“討封”的驚魂夜終於過去，但它留下的震撼和困惑，卻像種子一樣在林淵心裏扎下了根。他知道，這只是他與山林生靈正式接觸的開始，接下來的黑風口，或許會有更多的“老熟人”在等待着他，用更凶險的方式，喚醒他沉睡的記憶。
晨光穿透樹梢，在雪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淵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密林深處，只留下一串堅定的腳印，延伸向黑風口的方向。真正的考驗，已近在眼前，而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