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時值仲春,金陵宮苑內暖風和煦,柳絮輕揚。距離那場震動朝野的"璽碎之變",已悄然過去了六年。

紫宸殿東暖閣內,唐皇李勝的目光掠過御案。那上面曾有一道深刻的痕跡,象征着六年前那場幾乎顛覆一切的危機。

如今,痕跡已被能工巧匠巧妙修補,光滑如新,仿佛什麼都未曾發生。但李勝知道,有些東西,已經徹底改變了。

"傳旨,請吳太後至暖閣敘話。"他輕聲吩咐。

吳太後到來時,見皇帝正對着一幅巨大的輿圖出神。那圖上,唐國的疆域被細細標注,從鎮江的鐵礦到淮南的糖坊,從姑蘇的織造局到采石的江防營。

"皇兒今日召母後來,可是爲了煜兒冠禮之事?"吳太後溫聲問道,目光也落在那幅輿圖上,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六年時間,足以讓許多情緒沉澱,也讓許多想法變得清晰。

李勝轉過身,臉上帶着溫和卻堅定的笑意:"母後明鑑。煜兒即將成年,這六年來,他在宮中潛心修學,沉穩了許多。但朕總覺得,還不夠。"

這六年光陰,對李煜而言,是沉澱,亦是磨礪。自那日乾坤殿碎璽自救後,他便深居簡出,極少在人前露面。最初的一年,

他幾乎終日待在藏書閣中,遍覽《尚書》、《通典》、《武經總要》等典籍,常常秉燭夜讀到天明。

第二年始,他征得皇兄同意,不僅向宮中幾位退隱的老學士請教經世致用之學,更開始隨禁軍教頭習武,強健體魄。

每日清晨,無論寒暑,都能見他在演武場上練習騎射刀槍,原本單薄的身形逐漸變得挺拔結實。

第三年,他偶爾會在侍衛陪同下,換上便服出入金陵市井,觀察民生百態,聽商賈談論行情,看工匠勞作,甚至曾在秦淮河畔的茶樓裏,靜靜聽士子們議論朝政。

到了這第幾年,他越發沉穩寡言,但偶爾在與皇兄對弈或品茶時,卻能一針見血地指出政事中的疏漏,提出的見解常讓李勝暗自驚訝。那個曾經沖動稚嫩的少年,在無聲無息中,已然蛻變。

他走到母親面前,語氣變得深沉:"六年前,乾坤殿上,他面對滿朝質疑,說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時,眼中的光芒,母後可還記得?"

吳太後緩緩點頭,那一日的驚心動魄,言猶在耳。

"他那番石破天驚的言論,雖是爲自救,卻歪打正着。"李勝的聲音帶着一絲感慨,也有一絲後怕,"這六年來,晉國雖依舊強勢,但再也未曾以'索要傳國玉璽'爲名發難。邊境雖仍有摩擦,卻無大戰。

丞相等人雖仍對煜兒心存芥蒂,卻也無法再以'毀璽之罪'過多苛責。某種意義上,他那一摔,確實爲我大唐摔出了一絲喘息之機。"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輿圖:"然而,危機並未解除。晉國狼子野心,亡我之心不死。我大唐欲圖存,乃至強盛,不能總指望對手的猶豫和天賜的僥幸。我們需要真正的實力,需要洞悉天下的眼光。"

"所以,皇兒是想……"吳太後已然猜到兒子的意圖。

"所以,朕不能再將他困在這四方宮牆之內!"李勝斬釘截鐵,"他當年能看破一塊玉璽所蘊含的災禍,朕相信,他更能看懂這萬裏江山所蘊藏的生機與危機!紙上談兵終覺淺,他需要去看,去聽,去感受!"

他的手指劃過輿圖:"讓他去看看,鎮江的鐵礦究竟能煉出多少精鋼,是否真能武裝我三軍將士;

讓他去嚐嚐,淮南的霜糖到底是甜在百姓口中,還是只成了皇室產業——朕的皇後、吳梟之女一手掌控的私庫進項;

讓他去試試,采石磯的弩機,能否真的擋住北方的戰船;讓他去聽聽,姑蘇織機聲裏,有沒有民間疾苦的哀音。"

"朕要讓他這雙能看破'懷璧其罪'的眼睛,去看看我大唐真正的'璧'在何處,又該如何守護它!"

李勝的語氣充滿了兄長的期許與帝王的遠見,"這不是一次簡單的遊歷,母後。這是朕能給他的,最好的冠禮。也是他爲大唐,應盡的職責。"

吳太後聽到吳梟之女、當今皇後時,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如常。她沉默了片刻,眼中最後一絲憂慮化爲支持:"六年了,是該出去走走了。那孩子的心性,經過這六年的沉澱,哀家也放心些。只是護衛務必周全。"

"母後放心,"李勝鄭重點頭,"朕已命侍衛統領李敬忠精選可靠人手,沿途州府亦會暗中策應,必保萬全。"

"好。"吳太後露出慈祥的笑容,"讓他去吧。帶上哀家的紫金如意,也算是個念想。"

窗外春風拂過,帶來新生草木的氣息。六年的時光洗去了驚惶,沉澱下智慧與勇氣,一場足以改變許多人命運的旅程,即將在這春光中啓程。

兩日後,長樂宮內,香煙嫋嫋。

吳太後端坐於鳳榻之上,看着被宮人引入殿內的李煜。六年光陰,昔日那個在乾坤殿上驚惶又倔強的孩童,已長成清朗挺拔的少年。

雖眉宇間仍帶着幾分書卷氣的蒼白,但常年習武讓他的身姿如青鬆般勁挺,步履沉穩有力。

"兒臣參見母後。"李煜上前行禮,聲音清潤卻透着武者特有的沉穩。

"快起來,到母後這兒來。"吳太後慈愛地招手,待李煜走近,細細端詳着他,"氣色是比從前好了許多,身板也結實了。

只是此去遊歷,舟車勞頓,風餐露宿,母後終究放心不下。要不……再緩些時日?"

李煜微微一笑,眼神堅定如磐石:"母後放心,兒臣這些年隨禁軍教頭習武,早已不是從前那個文弱少年。

御醫也說,適當出行,開闊心境,於身心有益。"他頓了頓,聲音放緩卻難掩向往,"更何況,兄長與母後的心意,兒臣明白。

終日困於宮苑,讀萬卷書亦不過是紙上談兵。兒臣……想去親眼看看我大唐的江山子民。"

吳太後輕嘆一聲,她知道這孩子看着溫和,內裏卻極有主見。她拉着李煜的手,柔聲道:"你兄長之意,是讓你冠禮之後便正式封王。你可知你二哥璉,已受封吳王,已前往鬆江府鎮守,督建水師,以防備晉國從海上突襲。

你將來封王,亦需爲你兄長分鎮一方。此次遊歷,便是要你預先知曉民間疾苦,體察地方吏治,將來方能成爲一個賢王。"

她話語中充滿了母親的擔憂與期望:"王位不僅是尊榮,更是沉甸甸的責任。你……可準備好了?"

李煜認真地點了點頭:"母後的教誨,兒臣謹記於心。兒臣不敢說已準備萬全,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走出去,學着如何承擔責任。"

他猶豫了一下,抬眼看向吳太後,語氣帶上一絲懇切:"母後,兒臣此次出行,想……想帶上姜尚兒一同前往。"

"姜尚兒?"吳太後鳳目微凝,語氣雖平淡,卻似乎加重了半分。殿內空氣仿佛停滯了一瞬。那個女孩的身份,在這深宮之中,是少數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是。"李煜迎上母親的目光,"尚兒機敏細心,且武藝精湛,不在兒臣之下。有她在身邊,既可時時切磋討論,也能多一重照應。兒臣與她……早已習慣彼此相伴。"

吳太後沉默了片刻,目光銳利地審視着兒子。她看到的不僅僅是少年人對玩伴的依賴,或許還有更多……她最終緩緩開口:"帶上她,並非不可。

但煜兒,你需時刻謹記,她的身份特殊,非同一般玩伴。宮外不比宮內,人多眼雜,你務必確保她的安全,更要……確保她的行蹤不至引人注目。"

這已是最大程度的允準和警示。

李煜鄭重承諾:"兒臣明白!兒臣定會妥善安排,絕不令母後與兄長爲難。"

正說着,皇帝李勝也步入了長樂宮。聽聞母親已基本同意,並談及姜尚兒之事,他便接口道:"母後放心,兒臣已做了萬全安排。

擢升禁衛軍副統領李進爲此次巡遊護衛統領,他爲人沉穩忠勇,心思縝密,且知其輕重。

由他率領一隊絕對可靠的精銳禁軍隨行護佑煜兒……及其伴遊,必保安全無虞。"他特意在"及其伴遊"上稍作停頓。

聽到是由深受信任的李進親自帶隊,吳太後臉上的憂色終於消散大半,她輕輕拍了拍李煜的手背:"既然你兄長都已安排妥當,母後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去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記住,凡事多聽李進統領的意見,多看多思,安全爲上。"

她頓了頓,語氣深沉:"記住你的身份,也……記住身邊人的身份。遇事不可任性,需三思而後行。"

"兒臣遵命!"李煜鄭重應下。

吳太後最後叮囑道:"去跟你父皇靈位告個別,讓他也保佑你一路平安。"

"是,母後。"

李煜退出長樂宮,心情復雜。遊歷的興奮、對未來的期待、對姜尚兒身份的隱憂交織在一起。但他知道,這趟旅程,他必須去。

三日後,晨曦微露,金陵城外的演武場上已傳來陣陣破空之聲。

李煜一襲玄色勁裝,手持長槍,正在場中與一名禁軍教頭對練。槍影如龍,身隨槍走,每一式都沉穩凌厲,與六年前那個文弱少年判若兩人。兩年的刻苦習武,不僅強健了他的體魄,更磨礪了他的心志。

“殿下今日的槍法,越發精進了。”對練告一段落,教頭收刀贊嘆,語氣中帶着由衷的佩服。

李煜收槍而立,氣息微喘卻平穩:“是教頭承讓了。”他抬手拭去額角的汗珠,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演武場另一側。

那裏,一個纖細卻挺拔的身影正在練劍。

姜尚兒一襲青衫,手持一柄秋水般的長劍,身隨劍走,宛若遊龍。她的劍法不像宮中侍衛那般剛猛霸道,而是帶着一種獨特的靈動的美,每一招每一式都如行雲流水,卻又在柔美中暗藏鋒芒。

陽光灑在劍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映亮了她專注而清冷的側臉。

李煜靜靜地望着她,一時有些出神。六年前,那個眼中含着驚惶與倔強的小女孩,如今已出落得清麗絕俗,眉宇間更添了幾分屬於前朝公主的驕傲與從容。

只有他知道,這份精湛劍藝背後,是多少個日夜不輟的苦練。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姜尚兒劍勢一收,挽了個劍花還劍入鞘,轉身向他走來。

“殿下。”她微微頷首,聲音清冷如泉,目光卻在他汗溼的額頭上停留了一瞬,“今日的練習可還盡興?”

“尚兒的劍法越發精妙了。”李煜由衷贊嘆,眼中帶着欣賞,“這一式‘回風拂柳’,我至今未能完全掌握其精髓。”

姜尚兒唇角微揚,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殿下過譽了。槍重氣勢,劍重靈巧,本就不同。若論實戰,殿下的槍法更具威力。”

兩人並肩走向場邊的涼亭,早有宮人備好了茶水。這是他們多年來的習慣,練武之後總要切磋討論一番。

“三日後便要離京了。”李煜端起茶杯,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你可都準備好了?”

姜尚兒點頭,眼神清澈而堅定:“我的劍,早已準備好了。”她語氣平靜,卻自有一番傲然氣度,“聽說,我們要去鎮江看鐵礦,去淮南看糖坊?”

“是。”李煜望向遠方,目光深邃,“兄長說,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我大唐的根基在民生,在軍備,在這些看似尋常卻又至關重要的產業之中。”

他轉回頭,看着姜尚兒:“這一路,恐怕不會如詩詞中那般風花雪月。我們要看的是最真實的民間,或許會有艱辛,甚至危險。”

姜尚兒迎上他的目光,眼中沒有絲毫退縮,反而揚起下巴:“殿下以爲,我是那種只會在深宮中賞花吟月的嬌弱女子嗎?”她指尖輕撫劍柄,姿態優雅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自信,“這柄劍見過血,我也一樣。”

李煜心中微微一動,想起她十歲時總愛跟在他身後,一聲聲“煜哥哥”叫得又甜又脆。這些年過去,那份天真爛漫漸漸變成爲刻在骨子裏的驕傲——她從不肯輕易示弱,也絕不接受任何人的憐憫。

“我從未將你當作尋常女子。”李煜鄭重道,“只是……”

“沒有只是。”姜尚兒打斷他,眼神銳利如劍,“我選擇與你同行,不是因爲任何人的承諾或安排,而是因爲我願意。這座皇宮很好,但外面的天地,我更想去親眼看看。”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侍衛統領李進大步走來,躬身行禮:“殿下,姜姑娘。出行的一應事宜都已準備妥當,三日後辰時出發。”

李進年約三十,面容剛毅,目光如炬,是禁軍中有名的高手。他看了眼場中擺放的兵器,又看了看並肩而立的兩人,眼中閃過一絲贊賞:“看來殿下和姜姑娘都已準備就緒。”

李煜點頭:“有勞李統領了。此行安危,就托付給統領了。”

“末將定當竭盡全力,護殿下和姜姑娘周全。”李進鄭重承諾,目光在姜尚兒身上停留一瞬,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敬意。

待李進退下,李煜與姜尚兒相視一笑。陽光下,少女的眼中閃着倔強而明亮的光,那是屬於一個公主的驕傲,也是一個武者不容輕視的自信。

“再去練一會兒?”李煜提起長槍,眼中閃着挑戰的光芒。

“奉陪到底。”姜尚兒長劍出鞘,劍鋒在晨光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演武場上,槍影劍光再次交織在一起,時而激烈碰撞,時而默契配合。兩個年輕的身影在朝陽下揮灑着汗水,也揮灑着對未來的期待。

金陵城的鍾聲遠遠傳來,悠長而莊嚴,如同爲這對即將遠行的少年人送行。

是夜,月華如水,靜靜流淌在金陵宮城的琉璃瓦上。李煜摒退左右,獨自一人來到太廟偏殿。殿內燭火通明,香煙繚繞,正中供奉着大唐開國皇帝——其父李斯的靈位。

鎏金牌位在燭光下泛着莊重的光澤,仿佛那個威嚴而又慈愛的父親仍在注視着這一切。他緩步上前,鄭重地點燃三炷香,插進香爐,隨即撩袍跪倒在蒲團之上。

“父皇,”李煜輕聲開口,聲音在寂靜的殿中顯得格外清晰,“兒臣明日便要離京了。此行奉皇兄之命,南下遊歷,體察民情,爲將來就藩做準備。”

他抬起頭,望着父親的牌位,目光沉靜而堅定:“六年前,兒臣在乾坤殿上摔碎傳國玉璽,並非一時沖動。那時便覺,虛名重器,若無力守護,反是災禍之源。

皇兄不怪罪兒臣魯莽,反而以此爲契機,整軍經武,穩固邊防。這些年來,兒臣未有一日敢忘父皇教誨,勤讀詩書,苦練武藝,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真正爲兄長分憂,爲大唐盡責。”

“此行,兒臣定會睜眼看這天下,去看清何爲國之根基,民之所需。鎮江之鐵,淮南之糖,姑蘇之綢,采石之防……兒臣會一一牢記於心。”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幾分,卻更顯鄭重,“也會……保護好該保護的人,不負所托。”他俯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願父皇在天之靈,佑我大唐國祚永昌,佑皇兄龍體安康,也佑兒臣……此行不負期許。”燭火微微跳動,仿佛一聲無聲的回應。

同一片月色下,皇宮西苑一處僻靜的院落內,姜尚兒亦未入睡。

她並未像李煜那般焚香告祭——她的祖先不在這裏,那座曾經供奉着大齊歷代先帝的太廟,早已在戰火中化爲焦土,連同她模糊的童年記憶一起,被深深埋藏。她只是靜靜地坐在窗前,就着明亮的月光,細細擦拭着那柄名爲“秋水”的長劍。

劍身冰涼,映出她清冷的面容和窗外疏落的梅枝。動作輕柔而專注,仿佛這不是一柄武器,而是一件珍貴的禮器。

月光流淌在劍刃上,泛起一道幽冷的弧光。

姜尚兒的指尖輕輕拂過劍身,忽然想起四年前那個同樣月華皎潔的夜晚。那位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現在她院中的神秘女子——面覆輕紗,身形飄忽,聲音冷冽如寒泉。

“你想知道你還活着的親人嗎?”女子第一句話就釘住了她的呼吸,“你姐姐,姜尚姬,沒有死。她現在是晉國的太子妃。”

那一刻,姜尚兒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凝固了。她以爲自己在世已是孤身一人,卻沒想到在這深宮之中,竟突然得知至親尚在人間。

震驚、懷疑、喜悅、恐懼……無數情緒沖擊着她,而女子接下來的話更讓她心驚:“如果你想有朝一日能保護自己,甚至保護你想保護的人,就跟我學劍。”

此後四年,每逢夜深人靜,那女子便會悄然現身,傳授她一套極爲詭異的劍法。劍招狠辣凌厲,專攻要害,卻又飄逸如影,出手無痕。

女子曾說這是陰陽家秘傳的“兩儀無影劍”,囑咐她非生死關頭不可輕易施展,更不可對外人提及師承。

有極輕的腳步聲落在院中,她握劍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緊,指節下意識地扣住劍柄,一個隱蔽的突刺起勢已凝而未發——這是四年暗夜習劍形成的本能反應。隨即又放鬆下來,辨認出來人氣息。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窗外響起,帶着老人特有的沙啞,卻異常清晰:“夜露深沉,公主當早些安歇,明日還需趕路。”

姜尚兒沒有回頭,依舊擦拭着長劍,語氣平淡:“李公公深夜前來,不止是爲了提醒我就寢吧?”窗外沉默了片刻。

那位在宮中深居簡出、幾乎被人遺忘的前朝舊侍,曾是看着她出生的老人,也是如今少數僅存的、會稱她一聲“公主”的人。

“老奴只是想來再看一眼公主,”老人的聲音裏帶着難以掩飾的關切與復雜心緒,“宮外不比宮內,萬事……皆需謹慎。”“我知曉。”姜尚兒的回答簡短而冷靜。

指尖掠過劍鋒,感受到那抹熟悉的、收斂的銳利。這四年,她學的不僅是殺人之術,更是藏鋒之道。

“公主,”老人猶豫了一下,終是忍不住低聲道,“您本可安享這金陵城的繁華太平,何必……”“李公公,”姜尚兒打斷他,終於轉過身,目光透過窗櫺,清冷如院中的月色,“這金陵城的繁華很好,但你看得到,我看得到,這天下,又有多少人看得到?”

她微微揚起下巴,那個姿態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份屬於她血脈深處的高傲:“我姓姜,這個姓氏意味着什麼,我從未忘記。但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出去看看。看看這片曾經屬於我姜氏、如今屬於李氏的江山,究竟是什麼模樣。

看看那些書寫在史冊和奏章裏的‘民生疾苦’、‘邊防要塞’,究竟是真是假。”她輕輕揮動了一下手中的“秋水”,劍鋒在月光下劃出一道寒芒,軌跡幽微難測,正是陰陽家劍法中“流影”一式的基礎:“更何況,我的劍,也不該只在這方寸院落中空懸。” 她的劍,早已不是空懸之劍。

她心中默念:姐姐,無論你現在是何種身份,無論大晉是敵是友,既然我知道你還活着,這世間便又多了一個我必須變強的理由。窗外一聲悠長的嘆息,包含了太多無法言說的情緒:“公主長大了……已有了自己的決斷。

是老奴多言了。萬望公主……珍重。”“放心吧。”姜尚兒的語氣緩和了些,“我知道該如何做。”

她知道如何隱藏,如何觀察,如何在必要的時候,讓“秋水”飲血。腳步聲悄然遠去,如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

姜尚兒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望向那輪照耀過無數王朝更迭、見證過無數悲歡離合的明月。

她的眼神復雜,有離愁,有期待,有深藏的哀傷,更有不容動搖的堅定。袖中的手指輕輕收攏,仿佛握住了四年來每一個夜晚的苦練,握住了那個關於姐姐的秘密,也握住了自己莫測的前路。

今夜之後,她將走出這座庇護了她也禁錮了她多年的宮城,去面對一個真實而未知的世界。夜色漸深,金陵城沉入夢鄉。而兩個年輕人的心,卻已飛向了即將到來的遠方。

翌日清晨,金陵城東門。

天色微亮,晨霧未散,城門外的官道上已有一隊人馬整裝待發。二十餘名禁軍精銳身披輕甲,腰佩長刀,神情肅穆地分列兩側。數輛馬車停駐其中,馬匹輕踏着蹄子,鼻息間噴出淡淡的白霧。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皇帝李勝竟親自前來送行。他身着常服,未戴冠冕,卻依然不怒自威。這位年輕的帝王站在晨光中,目光復雜地望着自己的三弟。

"皇兄。"李煜快步上前,躬身行禮,"怎敢勞您親自相送。"

李勝扶起弟弟,目光中既有帝王的威嚴,也有兄長的關切:"此去江南,路途遙遠,朕放心不下。"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江南看似太平,實則暗流涌動。你雖聰慧,但終究年輕,遇事多與李進商議,不可貿然行事。"

"臣弟謹記皇兄教誨。"李煜鄭重應道。

這時,吳皇後牽着小皇子李景走了過來。四歲的小家夥穿着精致的小袍服,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這支隊伍。

"景兒,來跟皇叔道別。"吳皇後柔聲催促。

小皇子怯生生地走上前,舉起一個小布老虎:"皇叔,帶上!保護你!"

稚嫩的童聲讓原本肅穆的氣氛頓時柔和下來。李煜笑着接過布老虎,蹲下身摸了摸侄兒的頭:"謝謝景兒,皇叔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吳皇後對李煜溫婉一笑:"殿下路上多加小心,記得常寫信回來,免得陛下掛心。"她話到嘴邊稍稍一轉,目光卻不經意地瞥向皇帝。

李勝似乎沒有察覺,又對侍衛統領李進囑咐道:"三殿下就交給你了。若有閃失,唯你是問。"

李進單膝跪地,抱拳道:"末將以性命擔保,定護殿下周全!"

另一邊,姜尚兒已登上其中一輛馬車。她今日換了一身利落的騎裝,青衫束袖,長發以一根玉簪簡單挽起,顯得格外清爽幹練。她並未如尋常女子那般安坐車內,而是掀開車簾,目光平靜地望向遠方,恰好將皇家送別的一幕盡收眼底。

晨風拂過,吹起她鬢角的幾縷發絲,也帶來了一絲屬於秋日的涼意。她神色淡然,仿佛對即將到來的旅程毫無波瀾,唯有那雙清澈的眼眸中,隱隱透出一絲復雜的神色。

"出發!"隨着李進一聲令下,隊伍緩緩啓程。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輕微的軲轆聲。李煜翻身上馬,與李進並騎而行。姜尚兒的馬車緊隨其後,禁軍護衛則分列四周,將隊伍護在中央。

城門外,李勝負手而立,目送隊伍漸行漸遠。吳皇後牽着小皇子站在一旁,小景兒還在揮着小手,喊着"皇叔早點回來"。直到隊伍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晨霧中,皇帝才轉身,語氣平靜地對左右道:"回宮。"

隊伍一路向東,穿過金陵城外的官道,向着鎮江方向行進。沿途的景色逐漸從繁華的城郊轉爲開闊的田野,秋日的稻田金黃一片,遠處山巒起伏,晨霧繚繞,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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