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傷藥與試探
洞穴深處的寒氣像無數根細針，扎得姚夢夢裸露的腳踝發麻。她裹緊身上單薄的祭品衣，借着重新點亮的熒光棒看向角落裏的墨淵——他依舊維持着靠坐石壁的姿勢，銀灰色長發垂落肩頭，遮住了大半張臉，只有緊抿的薄唇泄露了他隱忍的痛苦。
斷腿處的血漬已經浸透了粗糙的獸皮，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暗沉的紅。肩胛骨的傷口因爲之前的拖拽再次撕裂，鐵鏈穿透的窟窿裏隱約能看到森白的骨茬，血腥味混着洞穴裏的黴味，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
姚夢夢皺了皺眉。在末世，任何一點小傷都可能致命，她比誰都清楚處理傷口的重要性。雖然這個銀鱗獸人對她充滿敵意，但至少現在，他們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
她從空間裏翻出醫療箱——這是她當年在基地醫院搜刮的頂配版，裏面的抗菌噴霧、止血凝膠、無菌紗布應有盡有。這些東西在末世能換半條命，到了獸世，更是難以想象的珍寶。
“喂。”姚夢夢走過去，蹲在墨淵面前，“處理一下傷口。”
墨淵緩緩抬眼，銀灰色的豎瞳裏沒有任何溫度。“不需要。”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磨損的鐵器裏擠出來的，“收起你那廉價的同情，雌性。我還沒落魄到需要一個來歷不明的異類可憐。”
“誰同情你了？”姚夢夢挑眉，擰開抗菌噴霧的瓶蓋，嗤笑一聲，“我只是不想你死在這兒，免得我還得費勁處理屍體。畢竟，巨蟻巢穴好像已經吃飽了。”
提到巨蟻巢穴，墨淵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縮了縮。他想起昨晚這個雌性面無表情拖走兩個獸人時的樣子，平靜得像在處理兩袋垃圾。這個人類雌性，看似瘦弱的軀殼裏，藏着一顆比獸世最毒的蛇蠍還要冷硬的心。
“滾開。”他別過臉，拒絕與她對視。斷裂的腿骨摩擦着皮肉，每一秒都是酷刑，但他寧願疼死，也不想接受這個女人的“施舍”。在獸世，接受了誰的饋贈，就意味着欠了誰的債，而他墨淵，從不需要欠任何人。
姚夢夢沒動。她拿着抗菌噴霧的手懸在半空，耐心地等着。熒光棒的綠光映在她臉上，讓她原本就略顯蒼白的皮膚更添了幾分冷意。“墨淵，”她忽然開口，叫了他的名字——這是她昨晚從那些獸人嘴裏聽來的，“你想報仇嗎？”
墨淵的身體猛地一僵。
“想知道是誰在你狩獵時動了手腳，讓你被異獸圍攻嗎？”姚夢夢的聲音很輕，卻像帶着鉤子，一下下撓在他最敏感的神經上，“想弄清楚你的雌性到底是被誰擄走，是死是活嗎？”
每一個字，都精準地砸在他心底最隱秘的傷口上。那是他三年來午夜夢回的執念，是支撐他在羞辱和痛苦中活下去的唯一支柱。這個女人，她到底知道些什麼？
他猛地轉過頭，銀灰色的豎瞳死死盯住姚夢夢，裏面翻涌着暴戾、懷疑和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希冀。“你到底……”
他的話沒能說完。姚夢夢趁着他分神的瞬間，手腕一翻，抗菌噴霧精準地對準了他肩胛骨的傷口，用力按下了噴頭。
“嗤——”
清涼的藥劑接觸到血肉模糊的傷口，瞬間激起一陣尖銳的刺痛，像是有無數根冰針鑽進骨髓。墨淵悶哼一聲，下意識地揮拳砸向姚夢夢，動作快如閃電。
姚夢夢早有防備，側身避開他的拳頭，同時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驚人。“不想爛腿就別動！”她的聲音冷了下來，帶着不容置疑的強硬，“這是抗菌噴霧，能殺死傷口裏的腐菌，免得你發炎流膿，最後活活爛死。”
墨淵的拳頭停在半空，離她的臉只有寸許。他能聞到她發間傳來的淡淡清香，混合着藥劑的微苦，形成一種奇異的味道。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清澈的瞳孔裏沒有絲毫畏懼，只有一種近乎固執的認真。
傷口的刺痛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舒緩的清涼，像山澗的清泉流過灼燒的皮膚。這種感覺很陌生，他從未在獸世的任何草藥裏體驗過。獸世的療傷草藥大多帶着苦澀的腥氣，敷在傷口上更是痛上加痛，而這種透明的液體，竟能如此迅速地緩解痛苦。
“放開。”他的聲音緩和了些許，卻依舊帶着緊繃。
姚夢夢慢慢鬆開手，卻沒有後退。她看着他因爲疼痛而微微顫抖的身體，語氣平淡地說：“要麼，我現在就給你處理傷口，然後我們談談合作的事。要麼，你就繼續硬撐着，等傷口發炎潰爛，變成真正的廢物，一輩子都只能趴在地上等死，報仇什麼的，想都別想。”
她的話像一把冰冷的刀，剖開了他最後的僞裝。是啊，他不能死，更不能變成連爬都爬不動的廢物。他還有仇沒報，還有人要找。爲了這些，忍受一個女人的“施舍”，又算得了什麼？
墨淵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影。再次睜開時，眼底的暴戾已經褪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靜。“……隨便你。”
這三個字，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驕傲。
姚夢夢鬆了口氣，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她就知道，對付這種人，硬碰硬沒用，得戳他的痛處。
她先處理他肩胛骨的傷口。解開纏繞的破舊獸皮，露出裏面猙獰的窟窿——鐵鏈穿透的地方，皮肉外翻，邊緣已經開始發黑，顯然是感染了。姚夢夢皺了皺眉，先用生理鹽水沖洗幹淨傷口裏的污垢和血痂，動作很輕，盡量避免弄疼他。
墨淵的身體緊繃着，像一張拉滿的弓。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微涼的指尖偶爾觸碰到他的皮膚，帶來一陣奇異的戰栗。這種感覺很陌生，讓他很不自在，卻又該死的……沒有排斥。
“忍着點。”姚夢夢拿出清創鉗，夾住一塊嵌入肉裏的細小鐵屑。
墨淵沒吭聲，只是額角的青筋跳了跳。
鐵屑被夾出來的瞬間，他悶哼一聲，冷汗順着下頜線滑落，滴在胸前的銀鱗上，暈開一小片溼痕。姚夢夢迅速用止血凝膠塗抹在傷口上，然後用無菌紗布層層包扎好。她的動作熟練而利落，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墨淵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心裏的疑惑越來越深。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來歷？她的身手，她的冷靜，她手裏這些神奇的“藥”，都不像是一個普通的人類雌性該有的。
處理完肩膀，姚夢夢的目光移到他的斷腿上。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斷腿處的骨頭錯位得很厲害，皮肉被磨得血肉模糊，暗紅色的血還在不停地往外滲。
“可能會有點疼。”姚夢夢拿出鎮痛噴霧，先在他斷腿周圍噴了一圈，“這個能暫時緩解疼痛，但等會兒復位的時候，還是會疼。”
墨淵依舊沒說話，只是默認了她的動作。
鎮痛噴霧的效果很快顯現，斷腿處的劇痛減輕了不少。姚夢夢深吸一口氣，雙手按住他的斷腿，找準位置，低聲道：“準備好了嗎？一，二——”
“三”字還沒出口，她手腕猛地用力，將錯位的骨頭硬生生推回原位！
“呃啊——！”
墨淵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銀發，銀灰色的豎瞳因劇痛而放大，裏面布滿了血絲。他死死咬住牙關，才沒讓自己痛呼出聲，指節因爲用力而捏得發白，深深陷進身下的泥土裏。
姚夢夢的動作沒有停。她迅速用夾板固定住他的斷腿，然後纏上厚厚的無菌紗布，最後用彈性繃帶勒緊，確保骨頭不會再次錯位。做完這一切，她才發現自己的後背也已經被冷汗浸溼了。
“好了。”她鬆開手，往後退了兩步，拉開距離，“這幾天別亂動，我會給你換藥。”
墨淵低着頭，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胸口劇烈起伏。斷腿處的疼痛雖然因爲鎮痛噴霧而減輕了不少，但骨頭復位時的劇痛依舊殘留在神經裏，讓他渾身都在發顫。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勁來，抬起頭看向姚夢夢。她正背對着他，從那個神秘的“空間”裏往外拿東西——一個銀色的金屬盒子，幾包看起來像是食物的東西，還有一個……會發光的小方塊？
“那是什麼？”他忍不住問道，聲音依舊帶着剛經歷劇痛後的沙啞。
姚夢夢回頭看了一眼，舉起那個會發光的小方塊晃了晃：“手電筒。照明用的。”她說着，按了一下開關，一道明亮的光柱立刻射了出去，照亮了洞穴的最深處。
墨淵的瞳孔驟縮。比篝火還要亮的光？這個女人手裏的寶貝，到底還有多少？
姚夢夢關掉手電筒，把它放回空間。她拿出那個銀色的金屬盒子，打開，裏面是幾塊壓縮餅幹和一小罐牛肉罐頭。“吃點東西吧。”她把餅幹和罐頭遞到墨淵面前，“補充體力，傷口才能好得快。”
墨淵看着那幾塊方形的餅幹和罐頭裏泛着油光的肉，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他已經很久沒吃過像樣的食物了。被囚禁的三年裏，他能得到的只有勉強維持生命的生肉和腐水，早就忘了熟食是什麼味道。
但他還是沒有接。“我不餓。”
姚夢夢挑眉，也不勉強。她自己拿起一塊壓縮餅幹啃了起來，又打開罐頭，用一把小小的金屬勺子舀起牛肉，慢慢吃着。罐頭牛肉的香味在狹小的洞穴裏彌漫開來，帶着濃鬱的肉香和醬汁的味道。
墨淵的肚子很不爭氣地叫了一聲。他有些狼狽地別過臉，耳根微微發燙。
姚夢夢像是沒聽見，自顧自地吃着。她知道對付這種嘴硬的家夥，迂回戰術比直接勸說有效得多。
果然，沒過多久，墨淵的目光就不受控制地瞟向她手裏的罐頭，銀灰色的豎瞳裏清晰地寫着“渴望”兩個字。
姚夢夢心裏暗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她吃完最後一口餅幹，把剩下的小半罐牛肉遞到他面前，語氣平淡：“浪費糧食不好。”
這一次，墨淵沒有拒絕。他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接過了罐頭和勺子。他的手指很長，骨節分明，指甲泛着淡淡的銀色，帶着幾分屬於獸類的鋒利。
他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小塊牛肉放進嘴裏。濃鬱的肉香瞬間在口腔裏炸開，帶着恰到好處的鹹鮮，是他從未品嚐過的美味。他幾乎是本能地加快了速度，幾口就把剩下的牛肉吃了個精光，連罐頭壁上的醬汁都沒放過。
看着他像只得到食物的小獸一樣滿足又警惕的樣子，姚夢夢忽然覺得，這個曾經的銀蛇部落首領，好像也不是那麼難相處。
墨淵放下空罐頭，有些不自然地擦了擦嘴角。他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吃相有多狼狽，耳根的熱度又升高了幾分。“謝……”他想說句謝謝，卻又覺得難以啓齒，最終只是含糊地哼了一聲。
姚夢夢沒在意。她收拾好醫療箱和空罐頭，放回空間，然後走到洞穴門口，撥開藤蔓往外看了看。外面天已經亮了，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偶爾有鳥叫聲傳來，顯得格外寧靜。
“今天天氣不錯。”她轉過身，看向墨淵，“等會兒我去附近找找有沒有能用的東西，你在這裏等着，別亂跑。”
墨淵皺眉：“你想幹什麼？”他不放心讓這個女人單獨出去。雖然她昨晚解決了兩個獸人，但這片密林裏危機四伏，隨處可見的異獸都可能要了她的命。而且，他總覺得這個女人一走，就不會再回來了。
“找些柴火和幹淨的水。”姚夢夢說得理所當然，“總不能一直喝我空間裏的水吧？那可是消耗品。”
墨淵沉默了。他沒想到她考慮得這麼長遠。
“放心，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姚夢夢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畢竟，你這條命現在還屬於我。在我榨幹你的利用價值之前，我會保證你活着。”
她的話說得直白又刻薄，卻奇異地安撫了墨淵的心。他看着她轉身走出洞穴的背影，銀灰色的豎瞳裏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這個女人，真是……讓人看不透。
姚夢夢走出洞穴，並沒有立刻去尋找柴火和水。她先是在洞穴周圍仔細檢查了一圈，確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然後在附近的幾棵樹上做了隱蔽的標記——這是末世裏養成的習慣，方便她辨認路線，也能預警是否有不速之客靠近。
做完這些，她才背着一個從空間裏拿出來的帆布包，往密林深處走去。她需要熟悉這片區域的環境，尋找可用的資源，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獸世的草藥，畢竟她空間裏的藥劑總有用完的一天。
密林裏的植被異常茂盛，隨處可見她從未見過的奇花異草。有些植物的葉子會發光，有些果實長得像五顏六色的寶石，還有些藤蔓會像蛇一樣扭動，試圖纏繞靠近的生物。
姚夢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看起來就很危險的植物。她的目光銳利如鷹，不斷掃視着四周，尋找着有用的東西。
很快，她發現了一叢結着紅色漿果的灌木。漿果看起來飽滿多汁，有點像她在末世見過的草莓，但顏色更鮮豔。她摘下一顆，放在鼻尖聞了聞，沒有怪味。又拿出隨身攜帶的簡易檢測儀——這也是她從基地帶出來的寶貝，能檢測食物是否有毒。
檢測儀顯示無毒。姚夢夢放心地摘了一些，放進帆布包裏。這種漿果看起來能吃，或許可以給墨淵當零食。
往前走了沒多久，她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姚夢夢眼睛一亮，循着聲音找過去，發現了一條清澈的小溪。溪水見底，能看到水底圓潤的鵝卵石，偶爾還有幾尾銀色的小魚遊過。
她用空水壺裝滿了溪水，又用檢測儀檢查了一下，確認安全後，才繼續往前走。溪邊的土壤很肥沃，長着不少看起來像是草藥的植物。姚夢夢雖然不認識這些草藥，但她空間裏有一本電子版的《末世草藥大全》，裏面收錄了各種已知的草藥圖譜和功效。她拿出平板電腦——也就是墨淵看到的“會發光的小方塊”，對着那些草藥一一拍照比對。
“找到了！”她眼睛一亮，認出了其中一種長着鋸齒狀葉子的植物，和《末世草藥大全》裏記載的止血草很像，只是顏色更深一些。她小心翼翼地挖了幾株，根部還帶着溼潤的泥土。
就在這時，一陣低沉的咆哮聲從不遠處傳來，伴隨着樹木搖晃的聲音。姚夢夢臉色微變，迅速收起平板電腦和草藥，躲到一棵粗壯的古樹後面，警惕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見一頭體型龐大的黑熊獸人正追着一只雪白的兔子獸，朝着她這邊跑來。黑熊獸人身高近三米，渾身覆蓋着黑色的鬃毛，獠牙外露，眼神凶狠。而那只兔子獸則顯得格外嬌小，雪白的皮毛上沾滿了泥土，看起來驚慌失措。
姚夢夢皺了皺眉。她不想惹麻煩，打算等他們跑遠了再離開。
可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那只兔子獸慌不擇路，竟然朝着姚夢夢藏身的方向跑來，而黑熊獸人緊隨其後，根本沒注意到躲在樹後的她。
眼看就要撞上，姚夢夢迅速做出反應。她從空間裏摸出一把匕首，不是昨晚那把能砍斷鐵鏈的空間小刀，而是一把普通的軍用匕首。她屏住呼吸，等兔子獸跑過身邊後，猛地從樹後閃出，對着黑熊獸人的膝蓋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
匕首沒入血肉的聲音清晰可聞。黑熊獸人慘叫一聲，龐大的身軀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激起一片塵土。
兔子獸趁機跑得沒影了。
黑熊獸人憤怒地轉過頭，看到姚夢夢，眼睛瞬間紅了。“人類雌性？！”他認出了她身上的祭品衣，雖然不明白爲什麼這個祭品會出現在這裏，還敢襲擊他，但這不重要。他現在只想把這個膽敢傷他的小雌性撕碎！
他掙扎着想要爬起來，膝蓋的劇痛卻讓他動彈不得。
姚夢夢沒有給他機會。她知道對付這種獸人不能心慈手軟，趁他倒地的瞬間，她再次撲上去，匕首精準地刺入了他的咽喉。
黑熊獸人瞪大了眼睛，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很快就沒了氣息。
姚夢夢拔出匕首，甩了甩上面的血珠，面無表情地看着黑熊獸人的屍體。在末世，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個道理她比誰都懂。
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檢查了一下黑熊獸人的屍體，從他腰間的獸皮袋裏翻出了幾塊打火石和一小袋不知名的堅果。這些東西或許用得上。
處理完這一切，她才背着帆布包，快步往洞穴的方向走去。剛才的打鬥可能會引來其他獸人或異獸，此地不宜久留。
回到洞穴時，墨淵正靠在石壁上閉目養神，聽到腳步聲，他倏然睜眼，銀灰色的豎瞳銳利如刀，在看到是姚夢夢時才稍稍收斂了戾氣，卻依舊帶着審視。
“回來了。”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目光卻掃過她沾了些泥土的裙擺，以及帆布包裏露出的紅色漿果。
“嗯。”姚夢夢將帆布包放在地上，先倒出那壺清澈的溪水，“找到條小溪，水是幹淨的。”又把那叢紅漿果拿出來，攤在幹淨的石板上，“這個沒毒，能吃。”
最後，她從包裏摸出那幾塊打火石和堅果，“順手撿的，或許能用。”
墨淵的視線落在打火石上，眉頭微蹙。這種打火石在部落外圍很常見，但這個女人出去不到一個時辰，不僅找到了水源和食物，還能帶回這些東西，效率高得有些不正常。他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纖細的手腕上沒有任何傷痕，呼吸平穩，絲毫不見奔波或打鬥的狼狽，仿佛只是去附近散了個步。
“沒遇到危險？”他狀似隨意地問。
姚夢夢正低頭用溪水清洗漿果，聞言頭也沒抬：“遇到個不長眼的黑熊獸人，被我解決了。”語氣輕描淡寫，像是在說碾死了一只螞蟻。
墨淵的瞳孔猛地一縮。黑熊獸人在獸人中以皮糙肉厚著稱，就算是普通的蛇族獸人，一對一也未必能占到便宜，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人類雌性，竟然能“解決”掉？
他想起昨晚她用麻醉針瞬間放倒兩個獸人時的利落，以及剛才處理傷口時的冷靜，心底那股異樣感再次翻涌。這個女人，絕對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簡單。
“你到底……”他想問什麼，卻又被姚夢夢打斷。
“吃漿果。”她遞過來一顆洗幹淨的紅漿果，晶瑩剔透的果肉上還沾着水珠，在熒光棒的映照下泛着誘人的光澤。
墨淵看着那顆遞到眼前的漿果，又看了看她白皙的指尖，猶豫了一瞬，終究還是張口咬住。
清甜的汁水在口腔裏爆開，帶着一絲微酸，瞬間沖淡了嘴裏殘留的血腥味。他下意識地咀嚼，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姚夢夢專注的側臉上——她正低着頭，認真地清洗着剩下的漿果，陽光透過洞口的藤蔓縫隙落在她發梢，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邊，竟讓她看起來有了幾分柔和。
“對了，”姚夢夢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從空間裏摸出一個小小的金屬罐子，“這個給你。”
墨淵接過罐子，打開一看，裏面是淡黃色的膏體，散發着淡淡的草藥香。“這是什麼？”
“消炎止痛的藥膏。”姚夢夢解釋道，“等會兒換藥的時候塗在紗布外面，能促進傷口愈合。”這是她用空間裏的藥膏和剛才找到的止血草混合調制的，效果應該比單純用西藥更好。
墨淵捏着罐子的手指緊了緊。他能感覺到這藥膏裏蘊含的溫和能量，絕非凡品。這個女人，到底有多少秘密？
“你到底想要什麼？”他終於問出了這句盤旋在心底許久的話，“救我，給我治傷，你不可能沒有目的。”在獸世，沒有誰會平白無故對一個“廢物”付出這麼多。
姚夢夢清洗漿果的動作頓了頓，抬起頭，目光坦然地迎上他的視線：“我需要一個熟悉獸世的向導，幫我了解這裏的規則，找到生存下去的資源。”她頓了頓，補充道，“而你，墨淵，曾經的銀蛇部落首領，顯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我現在只是個斷了腿的廢物。”墨淵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怎麼幫你？”
“你會好起來的。”姚夢夢的語氣很肯定，“你的傷，我能治。至於你的仇，你的部落……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幫你奪回來。”
墨淵的心髒狠狠一跳。他看着姚夢夢清澈的眼睛，裏面沒有絲毫玩笑的意味。這個女人，她竟然在說要幫他奪回部落？她憑什麼？就憑她那些奇怪的“藥”和那把能瞬間放倒獸人的小針？
“你憑什麼覺得你能做到？”他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憑這個。”姚夢夢從空間裏摸出一樣東西，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是一把小巧的手槍，漆黑的槍身泛着冷硬的金屬光澤，槍口雖然不大，卻透着令人心悸的危險氣息。
墨淵的瞳孔驟然收縮。他能感覺到這東西裏蘊含的恐怖力量，比獸世最鋒利的骨矛還要致命。
“這是什麼？”他的聲音有些幹澀。
“槍。”姚夢夢簡單解釋了兩個字，又把槍收回空間，“一種武器，能在很遠的地方殺死敵人，比你們的弓箭和骨矛好用得多。”
墨淵沉默了。他看着姚夢夢平靜的臉，第一次開始認真思考她的提議。如果這個女人說的是真的，如果她真的有這麼強大的武器……或許，他真的有機會報仇，有機會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你想要什麼回報？”他問道。在獸世，等價交換是不變的法則。
姚夢夢笑了笑：“等你重新站起來，幫我做三件事。具體是什麼，我還沒想好，到時候再告訴你。”
這個條件很寬鬆，甚至可以說是沒有條件。墨淵反而更加警惕了：“你就不怕我反悔？”
“你可以試試。”姚夢夢的笑容淡了下去，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但我保證，反悔的代價，你付不起。”
她的語氣很輕，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懾力。墨淵毫不懷疑她話裏的真實性。這個女人，看似溫和，實則比最毒的蛇還要記仇，比最狠的狼還要決絕。
他沉默了許久，終於緩緩點頭：“好，我答應你。”
姚夢夢滿意地笑了。她知道，這筆交易，她穩賺不賠。
“既然達成協議，那我們就是合作夥伴了。”她把洗好的漿果推到墨淵面前，“多吃點，好得快。”
墨淵拿起一顆漿果，放進嘴裏。這一次，清甜的味道裏似乎多了些別的滋味。他看着眼前這個笑容明媚的女人，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或許真的能迎來轉機。
接下來的時間，姚夢夢開始給墨淵換藥。她解開包扎的紗布，仔細檢查着傷口——肩胛骨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斷腿處的腫脹也消了不少，恢復情況比她預想的還要好。
“恢復得不錯。”她一邊用生理鹽水沖洗傷口，一邊說道，“看來你的體質比我想象的要好。”
墨淵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專注的樣子。她的動作很輕柔，指尖偶爾觸碰到他的皮膚，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這種感覺很陌生，卻並不討厭。
姚夢夢在他的傷口上塗上新調制的藥膏，然後用幹淨的紗布重新包扎好。“好了，接下來幾天好好休息，別亂動。”
墨淵點點頭，忽然開口：“你……到底來自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他還是忍不住好奇。
姚夢夢收拾醫療箱的動作頓了頓，抬起頭，看着他好奇的眼神，想了想，決定稍微透露一點：“一個和這裏完全不同的世界。那裏沒有獸人，只有……很多很多的怪物。”
“怪物？”墨淵皺眉。
“嗯，”姚夢夢的眼神有些飄忽，像是在回憶什麼，“一種只會殺戮和吞噬的怪物，我們叫它們喪屍。”
她簡單描述了一下末世的景象——被喪屍淹沒的城市，資源枯竭的土地，人與人之間的背叛和廝殺。沒有具體的細節，卻足以讓墨淵想象出那是一個怎樣殘酷的世界。
“你就是從那樣的地方來的？”他的語氣裏帶着一絲難以置信。在那樣的環境裏，這個看似瘦弱的女人竟然能活下來，甚至還能擁有這麼多神奇的東西，她到底經歷過什麼？
姚夢夢點點頭，沒再多說。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她不想再回憶。
“你的那些東西……”墨淵指了指她的空間，“也是那個世界的？”
“嗯。”
“那個世界……很危險？”
“比這裏危險得多。”姚夢夢笑了笑，“在這裏，至少敵人是可見的，有跡可循的。在我的世界，最危險的往往不是怪物，而是人。”
墨淵沉默了。他忽然有些理解這個女人爲什麼會有那麼冷硬的心腸了。在一個連同類都不能信任的世界裏，不狠一點，早就死了。
“放心吧，”姚夢夢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在這裏，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們就永遠是盟友。”
墨淵抬起頭，對上她清澈的眼睛，鄭重地點了點頭：“我不會背叛你。”
這一次，他的語氣裏沒有了之前的懷疑和警惕，只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篤定。
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透過洞口的藤蔓，在洞穴裏投下斑駁的光影。姚夢夢用找到的打火石生起了一堆火，溫暖的火光驅散了洞穴裏的寒氣，也照亮了兩人之間悄然變化的氣氛。
姚夢夢靠在火堆旁，拿出壓縮餅幹啃着。墨淵則默默地吃着漿果，偶爾抬頭看她一眼，然後迅速低下頭，耳根微微泛紅。
篝火噼啪作響，偶爾有火星濺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然後悄然熄滅。洞穴外，晚風拂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遠處傳來幾聲不知名野獸的嚎叫，卻不再讓人覺得恐懼。
姚夢夢看着跳動的火焰，忽然覺得，這個陌生的獸世，或許也不是那麼難熬。至少，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墨淵看着姚夢夢被火光映照的側臉，心裏忽然涌起一種奇異的感覺。這種感覺很溫暖，很安心，是他失去一切後，第一次感受到的滋味。他看着她手裏的壓縮餅幹，忽然開口：“那個……能給我一塊嗎？”
姚夢夢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當然可以。”
她遞給他一塊壓縮餅幹。墨淵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有些幹，有些硬，味道很奇特，不如漿果清甜，卻有一種讓人安心的飽腹感。
他慢慢地咀嚼着，看着火堆旁的女人，心裏默默想着：或許，和這個女人合作，真的是個不錯的選擇。
夜色漸深，篝火漸漸變小。姚夢夢往火堆裏添了些柴火，然後蜷縮在火堆旁，閉上了眼睛。經歷了這麼多，她早就累壞了。
墨淵看着她很快就睡熟的樣子，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影，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在做什麼好夢。他猶豫了一下，慢慢地挪動身體，靠近了一些，用自己的尾巴輕輕搭在她的身上，像一條溫暖的毯子，替她擋住洞穴裏的寒氣。
做完這一切，他才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夜色溫柔，洞穴裏一片寧靜。只有跳動的火焰，在默默地守護着兩個來自不同世界的靈魂，以及他們之間悄然萌發的，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羈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