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晟走後，周家算是徹底沉寂了下來。
空氣像是靜止了好久。
周老婆子只是安靜坐在檐下，渾濁的雙眼盯着遠方。
她終究是老家夥了，思想也跟不上了，對兒孫的未來把握不住的，這些事還是得老大自己決定。
而周家妯娌只是盯着沉默思考的周雄，沒敢說話。
尤其是周二嬸。
此時她自己都拿不定主意，在她看來，混黑市和南下都不是好路子，最好能像自家男人那樣，學開拖拉機什麼的，在縣城運輸隊找個安穩的工作。
可奈何自家那混小子就是不讓人省心！
作爲父親的周壯也是很着急，先一步忍不住開口問：“大哥，梁晟說讓老四南下，你覺着行嗎？”
當了好一會雕像的周雄，這時才像是重新激活了一般，抬起頭來，眼睛涌出激昂的亮光。
“幹！讓老二跟老四一起去。”
老二周偉正在縣城木工站當學徒，腦子活泛，幹活也不孬，沒有拈輕怕重的壞毛病。
就是人有點懶，要人推一下才會動一下。
他也是成家的四兄妹中唯一沒孩子的。
不管這次南下有沒有把握，讓老四一個人終究是放不下心。
周雄想了好久，決定拍板讓老二跟老四一起去。
老二沒孩子牽掛，不像老三是個榆木腦袋，正好跟着老四一起南下，兄弟倆一起要是有個什麼事也能相互有個照應。
這麼想着，周雄馬上就動了起來。
“你現在騎車去縣城把老二老四都叫回來，趁着梁晟還沒走，讓這倆混小子跟梁晟多學學。”
周壯答應了一聲，就趕緊起身拉車往縣城去。
梁晟沒想到周家這麼快就做出了決定，甚至直接就把人拉到了她跟前。
但周雄能信自己，梁晟也很高興。
看着自己面前躍躍欲試的周老四和一臉懵懂的周老二，梁晟回房間拿出這些日子才寫好的南下資料。
順帶拿上剛寫的糧食買賣土地租賃的聲明，又回到了周家。
經濟開始冉冉騰飛的八十年代，飛速發展的沿海城市，可以說是處處都是賺錢的商機。
梁晟給兩人點了三條路，還一一給兩人分析了其中的商機和注意點。
周偉光畢竟是在黑市混得風生水起的人，只是聽着梁晟的寥寥幾句，他就能敏銳嗅到其中的滾滾財源。
看向梁晟的雙眼簡直跟看財神爺沒兩樣。
周偉正雖說一開始沒明白咋回事，但到底腦子活。
見自家老四這個樣子，就知道裏面肯定能掙錢，臉上也逐漸露出了期盼的神情。
直到吃過晚飯，周老四才放梁晟離開。
要不是知道明天梁晟要走還有行李沒收拾好，周老四估計都舍不得放人。
對此周老四還惋惜了好幾次，甚至還想讓梁晟幹脆別去什麼滬市，直接跟着他一起南下掙錢。
聽到這話，周二嬸連連給了周老四幾下鐵砂掌。
“你自己南下還不知道啥情況呢，還想拖着妹子一起受苦！”
就下午梁晟說的那些，周二嬸是一點都沒聽懂。
就連孩子大伯都說只聽懂了皮毛，但梁晟說的確實跟收音機上說的對得上號，反正就是一句話，南下這活兒能幹。
看自家兒子和大伯都這樣說了，周二嬸心裏也不自覺熱乎得很。
至於爲啥梁晟有掙錢的法子，自己卻不去，周二嬸就沒多嘴問。
要是別人這樣，她或許還會懷疑這人會不會是想坑周家，可這人是從小看着長大的梁晟，周二嬸是實打實相信梁晟的心是好的。
梁晟堅持要去滬市，應該是有她自己的道理吧。
這麼想着，周二嬸又是一個鐵砂掌。
嘴上不忘叮囑周老四：“到了粵省之後好好掙錢，記住你妹子說的話，不該碰的不要碰，等你掙了錢也能給你妹子撐腰了。”
周老四一想，確實是這麼個理，便也沒繼續叫着讓梁晟跟着一起了。
只是再三強調，要是梁晟在滬市過得不好，一定要去粵省找他。
不管真假，梁晟心裏還是暖洋洋的，連連笑着答應。
心裏對要獨自去粵省闖蕩的周老四有了幾分歉意。
她決定去滬市，雖說帶着幾分報復的心理，但也不能否認，那離她想走的路更近。
梁文成所在的機械廠，無限接近着她想走的路。
所以即使知道去滬市就等於進入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要跟滬市的副市長相持，梁晟還是義無反顧選擇去滬市。
但這點歉意也只是一點點。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走的路，希望周四哥在粵省能走出一條康莊大道吧。
拿着周二嬸給她準備好的行李袋，梁晟回了梁家。
原本想着輕裝出行，現在有了梁二嬸的加塞，輕裝是不可能的了。
但行李也不算多，也就是一個編織袋。
至於錢票什麼的。
梁晟在內衣和裏衣上縫了好幾個內袋，把錢票都分裝好，全部縫了進去，嚴嚴實實的。
外面就留了十來塊錢和零星幾張票。
第二天一大早，梁晟沒穿周二嬸準備的好衣服，而是穿的自己的舊衣服。
衣服是舊了些，但沒有補丁。
外面再套上昨天的舊外套。
看起來就是個窮地方出來的孩子，走在人群中輕易就能被人群淹沒，一點都不打眼。
周家也早早就亮燈了。
一進周家的院門就能聞到飯菜的香味。
一見梁晟進門，周二嬸就招呼梁晟坐下吃早飯，還把昨晚連夜做好的肉醬和烙餅裝好塞進梁晟的行李袋。
這去滬市要倒好幾趟車呢，多帶點幹糧總不會錯，總好過餓着。
因爲不是周二叔出車的日子，本來說周二叔騎自行車把梁晟送到縣城車站的。
但周老四破天荒地起了個早，專門跟自家老爹申請要去送梁晟。
縣城修理點那邊，梁晟早就已經告過別，所以在縣城梁晟沒有停留，直接就去了汽車站。
在周老四再三強調要去找他的囑咐聲中，梁晟坐上了去市區的大巴車。
晃晃蕩蕩三個小時才到的市區。
一下車，梁晟就先去火車站問了最近去省城的火車。
小火車站的列車車次不多，梁晟是一點都不敢耽擱。
得知最早的車次在不到一個小時之後，梁晟沒耽擱，直接就去找列車長要車票。
之前她就跟梁文林強調過，讓梁文成全程都得打點好，一個步驟出問題，她都很可能到不了滬市。
梁文成也確實打點到了。
至於火車票的錢，梁文成也讓梁文林直接給到了梁晟手上。
買到火車票之後，梁晟沒有手表預估不準時間，故此也沒敢走遠，就近找了家火車站附近的飯店吃了些東西。
吃完之後就直接回火車站等車了。
從市區到省城要坐八個多小時的火車，等梁晟到省城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梁晟只能急急忙忙去招待所詢問還有沒有空餘的房間。
沒辦法，小地方就是啥啥都不方便。
梁晟已經是趕最早的班車，要是沒房間那也只能認栽了。
還好省城的招待所房間足夠。
付錢的時候梁晟順便看了前台掛着的時間。
晚上七點四十多。
不愧是省城，確實比小縣城要繁忙百倍，剛才趕過來的時候，她就特別留意了一下，街上還有好些店鋪還亮着燈在招待客人呢。
尤是如此，梁晟也不敢耽擱。
上樓把東西放到房間之後，就急忙出去找東西吃，回來還得問問前台火車站在哪個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