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青年電影扶持計劃”初選答辯會的通知貼在公告欄時,林初夏正在琴房修改《星火》的編曲。室友跑來告訴她這個消息,她擦掉指尖的汗,道了聲謝,心裏卻異常平靜。
該做的準備都已做了,剩下的便是面對。
答辯那天,小劇場裏坐滿了人。評審席上除了秦教授等幾位資深老師,還有兩位從校外請來的制片人。空氣裏彌漫着緊張和期待。同學們的項目五花八門,有懸疑、有愛情、有黑色幽默,輪到林初夏時,她抱着厚厚的項目書走上台。
“各位老師好,我的項目是《斷弦》。”
她打開PPT,沒有過多渲染情懷,而是直接切入核心:清晰的歷史背景考證、扎實的人物小傳、完整的三幕劇結構分解,以及最重要的——她如何用音樂作爲敘事引擎,通過幾首原創鋼琴曲的跌宕起伏,來外化主角林楓的內心世界和成長弧光。她甚至帶來了李洵幫忙制作的《星火》小樣,當那段簡單卻充滿力量的旋律在劇場裏響起時,不少人都坐直了身體。
陳述完畢,現場有片刻的寂靜。一位校外制片人率先提問,問題很直接:“林同學,你的項目藝術性很強,但考慮過市場接受度嗎?這樣的題材,會不會太沉重?投資回報率如何保障?”
問題尖銳,卻在意料之中。林初夏深吸一口氣,不卑不亢地回答:“王老師,我認爲電影的價值不能僅用即時票房來衡量。《斷弦》講述的是我們民族記憶的一部分,是關於尊嚴、藝術與抗爭的永恒主題。我相信,真誠的故事和精湛的制作,自有其打動人心的力量,也能找到它的觀衆。而且,通過電影節展映、海外發行等渠道,這類具有人文關懷的作品同樣具有市場潛力。”
她的回答條理清晰,既堅持了藝術追求,也展現了對市場的思考。秦教授在一旁微微頷首。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抱持善意。下一個提問的是同系一個頗有名氣的男生,叫趙峰,父親是某影視公司高管,他自己的項目是個高概念商業喜劇。他語氣帶着幾分挑釁:
“林初夏,據我所知,你之前是孤兒院出來的,靠着社會資助和跳級才考進北電。你這些關於抗戰歷史的‘深刻’理解,還有那些聽起來很專業的‘原創’音樂,真的經得起推敲嗎?該不會是……從哪裏‘借鑑’來的吧?”
這話語裏的暗示和輕蔑,讓現場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一些竊竊私語聲響起。
林初夏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怒氣直沖頭頂。但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直視趙峰,聲音清晰而堅定:
“趙同學,出身並不能決定一個人對歷史的理解深度和對藝術的感悟能力。恰恰相反,在孤兒院的經歷,讓我更懂得珍惜、更懂得苦難中的人性微光。至於我的劇本和音樂,”她頓了頓,拿起帶來的那本厚厚的、寫滿批注的資料冊和原始譜稿,“每一處細節都有據可查,每一個音符都是我反復推敲的結果。如果趙同學對我的創作過程有任何疑問,歡迎隨時來交流指正。我們可以從林楓在南京淪陷前的音樂風格談起,或者討論一下《流亡組曲》裏運用的五聲調式與西方賦格技巧的結合,你看如何?”
她的話有理有據,更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業自信。那厚厚一沓原始資料,就是她底氣的證明。趙峰被噎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訕訕地坐下了。
答辯結束,林初夏感覺到後背出了一層細汗。秦教授在散場時走到她身邊,只低聲說了一句:“應對得不錯。記住,創作者唯一的底氣,就是作品本身。”
幾天後,扶持計劃入圍名單公布,《斷弦》赫然在列。這意味着她獲得了學校的初步認可和一些資源支持,可以進行下一步的劇本深化和前期籌備了。
但林初夏明白,趙峰的話代表了一部分人的看法。未來的路,絕不會因爲一次入圍就變得平坦。嫉妒、質疑、乃至更惡劣的競爭,都可能出現。
她收到李洵發來的消息,祝賀她入圍,並約她討論下一步的音樂制作。她也收到了丫丫從老家發來的短信,丫丫參加了省裏的歌唱比賽,進了決賽,興奮地跟她分享好消息。
看着這些溫暖的訊息,林初夏笑了笑,回復了鼓勵的話,然後關掉了手機。
她打開電腦,新建了一個文件夾,命名爲“《斷弦》項目推進”。入圍只是拿到了入場券,真正的戰鬥,現在才剛剛開始。她需要組建一個更靠譜的學生團隊,需要尋找合適的歷史顧問,需要把劇本打磨得更加無懈可擊……
窗外,北京的夜晚燈火璀璨。林初夏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再次投入到無盡的資料和樂譜之中。她知道,她必須跑得更快,才能讓這道微光,最終照亮更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