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睺虛影的巨吼震碎了凝滯的空氣，十二翼展開的瞬間，戈壁上空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魔文，這些扭曲的符號像是從亙古深淵爬出的毒蛇，順着裁決之光的邊緣瘋狂攀援。方凡感覺體內的力量不再是撕裂經脈的洪流，而是與那道十二翼虛影融爲一體，鎮魂鏟上的紫黑色魔霧化作一道貫穿天地的魔焰，竟硬生生將金色的裁決之光從中劈開一道縫隙。
“這不可能……”裁決神明的虛影在劇烈顫抖，殘存的金色軀體上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痕，那些由信仰之力凝聚的符文正在魔焰中寸寸崩解。它承載的裁決權能源於諸神定下的秩序，而羅睺的力量卻是從混沌中誕生的逆命之火，兩種力量的碰撞，本質是秩序與混沌的終極對決。
魔焰劈開裁決之光的刹那，方凡看到了光柱深處的景象——那是無數信徒的虛影，他們雙手合十，面容虔誠，口中不斷念誦着對神明的祈禱。這些虛影並非實體，而是信仰之力的具象化，正是他們的意志支撐着裁決之光的存在。
“看到了嗎？你們所謂的神明裁決，不過是借凡人的信仰行凶。”方凡的聲音帶着魔焰的灼熱，順着裂縫傳入裁決之光深處。鎮魂鏟上的魔紋突然亮起，那些被魔焰吞噬的金色光點並沒有消散，而是化作細小的紫黑色絲線，纏向那些信徒虛影的手腕。
“啊——！”
淒厲的哀嚎從裁決之光裏炸開。那些信徒虛影被紫黑色絲線纏繞的瞬間，虔誠的面容變得扭曲，他們仿佛突然從沉睡中驚醒，眼中浮現出恐懼與迷茫。方凡能清晰地“聽”到他們的心聲——有農夫哭訴着被強征的糧食，有工匠痛惜被熔鑄的妻兒，有戰士悔恨助紂爲虐的殺戮。這些被信仰掩蓋的痛苦記憶，此刻都被魔焰從靈魂深處剝離出來。
裁決之光的金色開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斑駁的灰黑色。那些信徒虛影在痛苦中逐漸消散，他們消散的地方，浮現出一枚枚晶瑩的光點，這些光點不再帶着神聖的威壓，反而散發着溫潤的氣息——那是被信仰奴役的靈魂重獲自由後，釋放出的生命本源。
“不！我的信仰！”裁決神明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胸口的金色核心徹底炸裂。失去信仰支撐的虛影如同被抽走骨架的泥像，從頭部開始寸寸崩解，金色的血肉化作漫天光雨落下，砸在戈壁上發出“噗噗”的輕響，竟長出一片片墨綠色的苔蘚，苔蘚上還開着細碎的黑色小花。
方凡揮鏟斬斷最後一縷裁決之光，十二翼的羅睺虛影發出一聲滿足的低吟，緩緩沉入他掌心的魔骨中。鎮魂鏟上的魔焰漸漸平息，露出銀白的鏟身，只是邊緣還殘留着幾縷跳動的紫黑色火苗。他站在漫天光雨裏，左臂上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剛才幾乎撐爆經脈的劇痛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充盈感——那是吞噬了龐大信仰之力後，魔骨反饋給他的精純能量。
鐵牛癱坐在沙地上，雙手深深插進滾燙的沙礫裏。他親眼看着裁決神明的虛影崩解，看着那些從小被灌輸的神聖傳說在魔焰中化爲泡影。尤其是那些信徒虛影消散時的痛苦，像一把重錘砸碎了他二十年來的信仰基石。他想起神權國的祭司們總是說“信仰是解脫”，可剛才那些靈魂釋放出的，分明是被囚禁的枷鎖斷裂的聲音。
“嘔——”鐵牛猛地俯身幹嘔起來，胃裏的酸水都吐了出來。他想起自己曾經奉命押送“祭品”，那些被選作傀儡核心的活人裏，有和他一起長大的玩伴，有給過他一塊麥餅的老婆婆。當時他只當這是侍奉神明的榮耀，此刻那些鮮活的面容卻在腦海裏嘶吼，質問他爲何袖手旁觀。
“想明白了？”方凡走到他面前，遞過一壺水。剛才的激戰讓他也消耗巨大，聲音裏帶着掩飾不住的疲憊。
鐵牛接過水壺，手指抖得幾乎握不住，他抬起頭，眼眶通紅：“爲什麼……爲什麼神權國要騙我們？那些祭品，那些祈禱……全都是假的？”
“也不全是假的。”方凡望着遠處神權國的方向，那裏的天際線還殘留着淡淡的金光，“信仰本身不是錯，錯的是利用信仰的人。諸神需要信仰維持力量，神權國的統治者需要神明的名義鞏固權力，他們勾結在一起，把凡人的虔誠變成滋養傀儡的肥料。”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帶着黑色小花的泥土：“你看，連神明的血肉，都能滋養出生命。所謂神聖與邪惡，從來不是天生注定。”
鐵牛看着泥土裏的黑色小花，花瓣上還沾着金色的光屑，那是裁決神明殘存的力量。這些花明明誕生於魔焰焚盡神明的戰場，卻散發着一種倔強的生機，就像此刻的他，被摧毀了舊的信仰，反而看到了更真實的世界。
“頭兒，”鐵牛深吸一口氣，聲音雖然沙啞卻異常堅定，“接下來我們去哪？”
方凡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拆了他們的傀儡工廠。神權國在黑風谷有座巨型祭壇，那裏不僅生產傀儡，還在提煉信仰之力，準備迎接真正的神明降臨。”
他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爲剛才吞噬裁決之光時，從那些信徒的記憶碎片裏讀到了關鍵信息。神權國的祭司們正在用活人獻祭，將他們的靈魂碾碎成信仰粉末，注入一具號稱“神之容器”的巨型傀儡裏，而這具傀儡的核心，據說用的是某位上古神明的殘軀。
“神之容器？”鐵牛聽到這個名字，瞳孔驟然收縮，“禁書上說，那是神權國的終極秘密，一旦完成，就能讓神明在人間復活。”
“不是復活，是奴役。”方凡冷笑一聲，掌心的魔骨微微發燙，“羅睺的記憶裏有記載，上古諸神戰後，很多神明的殘軀被煉制成了容器，表面是讓神明降臨，實則是被操控的傀儡。神權國背後，恐怕還有更大的黑手。”
就在這時，遠處的戈壁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煙塵滾滾中，能看到數十名身披金甲的騎士正朝着這邊疾馳而來。他們的鎧甲上刻着與裁決神明相同的符文，手中的長矛閃爍着金色的光芒，顯然是神權國的聖殿騎士。
“是‘裁決之眼’的人！”鐵牛臉色一變，“他們肯定是感應到神明虛影崩解，過來查看情況的！”
聖殿騎士的速度極快，轉眼間就沖到百米之外。爲首的騎士舉起長矛，金色的神力在矛尖凝聚成一道光刃：“褻瀆神明者，死！”
數十道光刃同時破空而來，帶着撕裂空氣的銳嘯。方凡眼神一凝，剛才與裁決神明激戰消耗不小，此刻不宜硬拼。他一把拉起鐵牛，鎮魂鏟在身前一劃，紫黑色的魔霧瞬間化作一道屏障：“走！”
魔霧屏障擋住光刃的刹那，方凡帶着鐵牛轉身沖向戈壁深處的石林。那裏怪石嶙峋，適合躲避追擊。聖殿騎士見狀策馬追來，金色的馬蹄踏在沙地上，留下一串串燃燒的 hoof 印，顯然是動用了神力加持。
“他們的坐騎是‘聖焰駒’，速度比我們快！”鐵牛一邊跑一邊喊道，“而且聖殿騎士都是從小用信仰之力淬煉身體，近戰能力極強！”
方凡回頭瞥了一眼，那些聖焰駒果然快得驚人，距離正在不斷拉近。他突然停下腳步，將鎮魂鏟插入沙地，掌心的魔骨散發出幽暗的光芒。隨着他一聲低喝，前方的石林突然傳來“咔嚓”聲，那些巨大的岩石竟像活物般扭動起來，表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倒刺，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
“噬魂藤的變種，”方凡解釋道，“能暫時困住他們。”
聖殿騎士沖到石林前，坐騎突然人立而起，發出不安的嘶鳴。那些岩石上的倒刺閃爍着紫黑色的幽光，讓聖焰駒本能地感到恐懼。爲首的騎士眼神一沉，舉起長矛刺向岩石：“區區魔障，也敢攔路！”
長矛刺入岩石的瞬間，那些倒刺突然活了過來，像無數條小蛇纏上長矛，順着矛杆迅速爬向騎士的手臂。騎士臉色驟變，急忙鬆開長矛後退，卻見那柄金色的長矛已經被倒刺吞噬，化作一灘黑色的粘液。
“是羅睺的力量！”有騎士失聲驚呼，“他果然和魔祖有關！”
趁着聖殿騎士被石林阻攔，方凡和鐵牛已經鑽進了石林深處。這裏的岩石形態各異，有的像扭曲的巨人，有的像張開的巨嘴，陽光透過石縫灑下，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竟有種詭異的美感。
“暫時安全了。”方凡靠在一塊巨石上喘息，剛才催動魔霧形成石林屏障，幾乎抽幹了他殘存的力量。他能感覺到魔骨正在緩慢地釋放能量，但遠水解不了近渴。
鐵牛警惕地看着四周，突然指着一塊岩石後面：“頭兒，那裏有東西！”
方凡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岩石後面露出一角殘破的旗幟，旗幟上繡着一個黑色的骷髏頭，骷髏頭的眼眶裏燃燒着綠色的火焰。
“是‘骨火傭兵團’的人！”鐵牛臉色微變，“他們是神權國的死對頭，常年在黑風谷一帶活動，據說專門獵殺落單的聖殿騎士。”
話音剛落，從岩石後面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他穿着一件用獸骨拼接的鎧甲，臉上帶着一道從眉骨延伸到下巴的疤痕，手裏握着一柄巨大的骨斧。他身後跟着十幾個同樣打扮的傭兵，個個眼神凶悍，腰間都掛着骷髏頭徽章。
“我當是誰能逼得聖殿騎士狗急跳牆，原來是方凡兄弟。”疤臉漢子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泛黃的牙齒，“上次在血色集市，你搶了神權國的傀儡核心，可是讓他們氣壞了。”
方凡皺眉看着他，血色集市的交易他確實去過，但當時僞裝了身份，對方能認出他，顯然不簡單。
“別緊張，”疤臉漢子舉起骨斧晃了晃，“我們骨火傭兵團和神權國勢不兩立，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叫骨牙，是這裏的團長。”
他走到方凡面前，目光落在他掌心的魔骨上，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但很快掩飾過去：“剛才裁決神明虛影崩解的動靜，整個戈壁都感覺到了。兄弟能做到這一步，手裏肯定有大殺器吧？”
方凡沒有回答，只是握緊了鎮魂鏟。骨牙的眼神雖然掩飾得很好，但那瞬間的貪婪瞞不過破妄羅盤的殘餘力量。
骨牙見狀哈哈一笑，也不再追問：“看來兄弟信不過我們。也罷，我給你指條明路，黑風谷的祭壇最近戒備森嚴，光靠你們兩個人，連外圍都進不去。我們正好也要去那裏撈一筆，不如合作一次？”
鐵牛看向方凡，眼神裏帶着猶豫。骨火傭兵團在戈壁上名聲極差，據說他們不僅獵殺聖殿騎士，也劫掠商旅，甚至有吃人的傳聞。
方凡卻在思考骨牙的話。他確實需要了解祭壇的詳細情況，骨火傭兵團常年在黑風谷活動，肯定掌握着不少情報。至於對方的貪婪，他有自信能應付。
“可以合作，”方凡開口道，“但規矩由我定。你們提供情報和掩護，祭壇裏的東西，我取我需要的，剩下的歸你們。”
骨牙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似乎沒想到方凡如此直接，但很快點頭：“成交！不過我得提醒你，祭壇裏不僅有聖殿騎士，還有神權國的大祭司親自主持儀式，那老家夥據說已經半只腳踏入神境，不好對付。”
“神境？”方凡挑眉，“不過是更強的傀儡罷了。”
骨牙被他的話噎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好！有氣魄！我喜歡！那我們現在就出發，趁着聖殿騎士被石林困住，正好繞路進黑風谷。”
就在他們準備動身時，遠處的石林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那道由魔霧形成的岩石屏障竟被硬生生炸開，金色的光芒穿透石縫，照亮了半邊天空。
“是聖殿騎士的‘聖輝爆破’！”鐵牛臉色大變，“他們不惜燃燒聖焰駒的生命，強行破陣了！”
骨牙的臉色也變得凝重：“看來神權國是鐵了心要拿下我們。兄弟們，抄家夥！”
十幾個骨火傭兵立刻舉起武器，骨牙將巨大的骨斧扛在肩上，對向方凡：“兄弟，看來合作要提前開始了。”
方凡握緊鎮魂鏟，掌心的魔骨再次發燙，羅睺的意志在他腦海裏咆哮，仿佛已經迫不及待要吞噬更多的神明力量。他看着穿透石縫的金色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正好，省得我去找他們了。”
紫黑色的魔霧再次從他掌心噴涌而出，這一次不再是防御，而是化作無數道鋒利的魔刃，朝着石林入口的方向飛去。骨牙等人見狀，也發出震天的呐喊，跟着魔刃沖了上去。
一場新的廝殺，在這片遍布怪石的峽谷中，拉開了序幕。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黑風谷深處的祭壇裏，一具覆蓋着金色符文的巨型傀儡，正緩緩睜開眼睛，它的瞳孔裏，閃爍着與裁決神明如出一轍的冰冷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