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洛陽河上,小船在夜色中隨波逐流。船頭,殷雲岫的目光深邃,望向遠方,不知在思索着什麼。她輕嘆一聲,收起手中的竹笛,那笛聲中的哀怨與無奈,此刻仿佛也消散在江風之中。

她起身,走到昏迷的楚懷殤身旁,眼神復雜地看着他。那句“如果不是部落使命,我們或許真的能成爲無話不談的好友”,此刻聽來更像是對自己的慰藉。她小心翼翼地從楚懷殤懷中取出那沉重的劍匣,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隨後,殷雲岫走到船艙,看了看人事不省的蘇遺玉,眼中閃過一絲歉意。她將劍匣妥善放置在船艙一角,然後走到船尾,熟練地掌舵,小船在夜色中悄無聲息地改變了方向,駛入洛陽河畔一處隱蔽的支流。

支流兩岸的景致逐漸荒蕪,高大的蘆葦蕩遮蔽了視線,水面也變得狹窄而幽深。小船穿過一片濃密的垂柳,前方豁然開朗,竟是一個隱蔽的巨大洞口。洞口內,燭火搖曳,影影綽綽,傳來低沉而有節奏的號子聲。

小船緩緩駛入洞中,光線驟暗,隨即又被洞壁上鑲嵌的夜明珠照亮。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碼頭,四周石壁光滑,雕刻着古老而奇異的圖騰。幾名身穿紫色短褂的男女迎了上來他們的面容與殷雲岫有幾分相似,眉眼間帶着異域風情。

“雲岫聖女,一切順利嗎?”其中一人恭敬地問道。

殷雲岫點了點頭,語氣平靜:“一切順利。將他們帶下去小心看管,不可怠慢。劍匣務必妥善保管,送往祭壇。”族人領命,幾人上前,將昏迷的楚懷殤和蘇遺玉小心地抬下船,帶往洞穴深處。

***

不知過了多久,楚懷殤在一種強烈的眩暈感中悠悠醒轉。他只覺頭痛欲裂,渾身酸軟無力,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猛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石床上,石室四壁由青灰色的岩石壘砌而成,其上刻滿了古樸而神秘的圖騰。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異香,既有花草的芬芳,又帶着一絲泥土的腥氣。透過石室頂部的縫隙,隱約可見斑駁的星光。

“師兄!你醒了?”蘇遺玉的聲音帶着驚喜,從旁邊的石床上傳來。她也已經醒了正掙扎着坐起身,臉色依然有些蒼白。

楚懷殤強撐着坐起,只覺識海中仍殘留着被酒精麻痹的遲鈍感。他迅速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發現內傷雖未痊愈,但已無大礙,真氣也逐漸恢復。然而,當他習慣性地去摸懷中的劍匣時,卻摸了個空。

“劍匣不見了!”楚懷殤臉色驟變,猛地從石床上跳下。

蘇遺玉也反應過來眼神中充滿了焦急:“是了!我們被那個紫衣女子算計了!她給我們下了藥!”她懊惱地拍了一下額頭,爲自己的大意而自責不已。

楚懷殤快步走到石室門口,試圖推開那扇厚重的石門,然而石門紋絲不動,仿佛與石壁融爲一體。他運足真氣,猛地一掌拍在石門上,只聽“轟”的一聲悶響,石門上符文閃爍,一股反震之力襲來震得他手臂發麻。

“這石門有禁制!”楚懷殤皺眉道。他環顧四周,發現石室的角落裏擺放着一些奇異的器皿和工具,還有一些不知名的草藥。這地方看起來不像是牢房,更像是一個……藥房或者煉丹室?

“可惡!她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要搶走軒轅劍?”蘇遺玉氣憤地說道,她也嚐試着推了推石門,同樣無濟於事。

就在兩人一籌莫展之際,石室的另一側,一道暗門悄無聲息地打開。殷雲岫一襲輕紗,款款而入,她的手中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臉上帶着歉意的笑容。

“兩位不必費力了這石室由蓬萊秘法加固,尋常手段是打不開的。”殷雲岫的聲音清脆悅耳,卻讓楚懷殤和蘇遺玉心中一凜。

“殷雲岫!你到底想幹什麼?!”蘇遺玉怒視着她,手中的軟劍下意識地握緊。

殷雲岫將藥湯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緩緩說道:“兩位莫急,這藥湯可以解去兩位身上的酒意,也能滋養神魂,修復疲憊。我並無惡意,只是爲了完成我的部落使命。”

“部落使命?!”楚懷殤冷冷地看着她,“你的部落使命,就是用迷藥將我們迷暈,然後搶走軒轅劍嗎?!”他聲音中帶着壓抑的怒火,軒轅劍事關重大,絕不容有失。

殷雲岫的笑容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無奈與憂愁。“楚大哥蘇姑娘此事說來話長。我並非有意欺瞞,只是軒轅劍事關我蓬萊一族的存亡,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她走到石桌旁,親自將藥湯遞給楚懷殤。

楚懷殤並未接過,而是沉聲問道:“蓬萊?那是什麼地方?你爲何要軒轅劍?軒轅劍中封印着蚩尤魔魂,你可知其凶險?”

殷雲岫輕嘆一聲,將藥湯放下。“蓬萊是海外仙山,自古便與中原隔絕。我族世代居住於此,以守護天地靈氣平衡爲己任。然而,近百年來蓬萊的靈氣卻日漸枯竭,海域也開始出現異變。族中長老查閱古籍,發現這與軒轅劍的封印鬆動有關。”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楚懷殤身上,眼神中帶着一絲探究。“軒轅劍,不僅鎮壓蚩尤魔魂,它本身也是天地間最純粹的靈氣源泉。它的封印鬆動,導致魔氣外泄同時其蘊含的靈氣也變得不穩定,這直接影響到了蓬萊的靈脈。”

蘇遺玉聞言,有些困惑:“軒轅劍的靈氣會影響蓬萊?這……這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

殷雲岫搖了搖頭,解釋道:“蓬萊與中原雖然相隔遙遠,但天地靈氣卻是相通的。軒轅劍被封印在中原大地,其靈氣波動自然會影響到整個世界。我族並非要釋放蚩尤,而是想利用軒轅劍的力量,通過我蓬萊古老的儀式,重新平衡天地靈氣,拯救蓬萊。”

楚懷殤的心頭猛地一震,軒轅劍的封印鬆動,他親身感受過蚩尤魔魂的邪氣,也知道其凶險。但殷雲岫所說的“靈氣枯竭”和“平衡天地靈氣”,卻給他打開了一個全新的視角。這與師門世代相傳的“鎮壓魔魂”的理念,似乎並不沖突,反而有某種更深層次的關聯。

“你們認爲逸飛門的封印方式已經過時甚至加劇了問題?”楚懷殤沉聲問道。

殷雲岫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中原三派世代相傳的封印之法,固然能暫時壓制蚩尤魔魂,但這種‘壓制’,卻並非真正的‘化解’。魔魂被強行壓制,其怨氣與邪念反而會不斷侵蝕軒轅劍的靈性,使得其靈氣變得混亂。長此以往,不僅無法根除隱患,反而會使得軒轅劍的力量失衡,最終釀成大禍。”

“所以,你們蓬萊的辦法是什麼?”蘇遺玉警惕地問道。她對殷雲岫的話仍抱有懷疑,畢竟對方是以迷藥劫持了他們。

“蓬萊擁有上古女媧一族傳承下來的秘法,能與軒轅劍靈溝通,引導其靈氣,重新梳理天地靈脈。”殷雲岫解釋道,“我們希望通過一種特殊的儀式,讓軒轅劍的靈氣重新變得純淨而穩定,從而根除蚩尤魔魂對劍身的影響,也拯救蓬萊的靈脈。”

楚懷殤陷入了沉思。他回想起師傅蕭懷遠所說的軒轅劍每六十年需要轉移封印,以化去蚩尤魔魂殘留的戾氣。這似乎與殷雲岫所說的“壓制而非化解”有異曲同工之妙。而他自己,也親身感受過蚩尤魔魂對心神的侵蝕,那力量確實詭異而強大,絕非簡單的鎮壓就能解決。

“我憑什麼相信你?”楚懷殤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殷雲岫。

殷雲岫迎上他的目光,眼神真誠而堅定。“楚大哥,我知你心中疑慮。但蓬萊與中原,自古便無恩怨。我們所求,只是天地靈氣的平衡,以及族人的存續。軒轅劍,是我們唯一的希望。而且……”她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凝重起來“九黎餘孽也盯上了軒轅劍。他們並非爲了平衡靈氣,而是企圖利用軒轅劍的力量,復活蚩尤,重現上古魔神之威。”

“九黎餘孽?”蘇遺玉驚呼一聲,她想起了之前在山林中遇到的黑衣人,以及洛寒川被蠱惑的景象。

“沒錯。”殷雲岫點頭,“他們早已滲透中原,伺機而動。你們逸飛門的那位大弟子,便是他們的目標之一。軒轅劍一旦落入他們手中,後果不堪設想。屆時,不僅蓬萊遭殃,整個中原,乃至天下蒼生,都將面臨滅頂之災。”

楚懷殤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九黎餘孽的威脅,他已親身感受。如果殷雲岫所言非虛,那麼蓬萊所求,與逸飛門的使命,或許並非對立,而是殊途同歸。只是蓬萊的方法,聽起來似乎更爲徹底。

“所以,你劫持我們,是爲了讓我們協助你們?”蘇遺玉問道。

殷雲岫苦笑一聲:“與其說是劫持,不如說是‘請’。我知你們逸飛門世代守護軒轅劍,視其爲生命。若非萬不得已,我絕不會出此下策。但時間緊迫,軒轅劍的異變已經越來越嚴重。我希望楚大哥能協助我們,完成蓬萊的古老儀式。畢竟,你與軒轅劍之間,有着某種特殊的聯系,這是我族古籍中記載的‘天選之人’。”

“天選之人?”楚懷殤皺眉,這個稱呼讓他感到有些不安。

“沒錯。”殷雲岫肯定道,“我族古籍曾記載,每當軒轅劍面臨重大危機時,便會有一位‘天選之人’出現,他將是軒轅劍的引導者,也是拯救天地的關鍵。你的出現,以及你能短暫駕馭軒轅劍力量的事實,都印證了這一點。”

楚懷殤沉默了。他想起自己夢中的古劍呼喚,想起師傅蕭懷遠對他的期許,想起自己在激戰中與軒轅劍的共鳴。這一切似乎都與殷雲岫的話吻合。

蘇遺玉則依然保持着高度警惕。她雖然被殷雲岫的話所動搖,但師門多年的教誨,以及楚懷殤肩負的重任,讓她無法輕易相信一個以迷藥相待的人。

“不管你有什麼理由你劫持了我們搶走了劍匣,這是事實!”蘇遺玉語氣堅定,“我們必須奪回劍匣,完成師傅的囑托。”

殷雲岫看着蘇遺玉,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但更多的是無奈。“蘇姑娘,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現在,軒轅劍正在我蓬萊的祭壇之中,儀式已經開始準備。你們若執意奪回,只會耽誤時間,甚至可能引發軒轅劍更劇烈的異變,那將是災難性的後果。”

她轉向楚懷殤,眼神中帶着一絲懇求:“楚大哥,我知你心懷天下。蓬萊的存亡,也關系着天地的安危。我請求你,暫時放下師門成見,與我們一同面對這場危機。九黎餘孽的威脅,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他們已在暗中集結,準備奪取軒轅劍,復活蚩尤。蓬萊與九黎,已是死敵。”

楚懷殤的腦海中,無數念頭飛速旋轉。是堅持師門囑托,奪回劍匣,但可能延誤時機,甚至引發更大的危機?還是相信殷雲岫,與蓬萊族人合作,共同尋找解決軒轅劍異變與蚩尤魔魂隱患的方法?他知道,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關系到軒轅劍的命運,也關系到整個天下的安危。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手中的藥湯上,那是殷雲岫爲他們準備的。他知道,現在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清晰的判斷。而要做到這一切他必須先保持清醒。

楚懷殤拿起藥湯,一飲而盡。蘇遺玉見狀,也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過了殷雲岫遞來的藥湯,一口氣喝了下去。

殷雲岫看到他們的舉動,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她知道,這代表着他們至少願意聽她解釋。

“兩位請稍作休息,待藥效發揮,我再帶兩位去祭壇,親眼看看軒轅劍的狀況。”殷雲岫說完,再次看了一眼楚懷殤,然後轉身,身影消失在暗門之後。

石室再次陷入寂靜,只剩下楚懷殤和蘇遺玉兩人。他們對視一眼,眼神中都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洛陽河畔的相遇,竟將他們帶入了一個聞所未聞的“蓬萊”世界,一個關於軒轅劍和天地靈氣平衡的更深層次的秘密。而他們,也即將面對九黎餘孽與蓬萊族人之間,一場更爲宏大的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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