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晏坐在疾馳的車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那個裝着飛鏢的證物袋。江挽歌的反應在她意料之中，否認，且否認得無懈可擊。但這恰恰加深了她的懷疑——一個真正無辜的人，面對如此突兀的質問，多少會流露出一些真實的錯愕或憤怒，而不是那種完美控制下的、帶着一絲疏離的困惑。
江挽歌在演戲。而她，是個一流的演員。
手機震動，是助手琳達打來的。
“陸律師，查到了。安全屋附近的一個私人車庫監控，拍到在保羅·陳死亡當晚，有一輛無牌黑色轎車短暫停留。雖然沒拍到上下車的人，但時間點非常可疑。”
“繼續追那輛車的去向，調用所有能調用的交通攝像頭，進行軌跡分析。”陸清晏指令清晰，“另外，諾亞集團近期所有非公開的董事會紀要、資金異常流動，想辦法弄到。”
“明白。還有……陸律師，您要小心。諾亞那邊，似乎有些不安分了。我們的人注意到，有不明身份的人在事務所樓下徘徊。”
“知道了。”陸清晏眼神一冷。對手開始沉不住氣了，這是好事，也意味着危險升級。
她掛斷電話，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對手在暗處，擁有她無法預估的手段和資源。單憑她現有的法律手段和明面上的調查，進度太慢，且極易被對方防範甚至反制。
她需要一個能在暗處行動的人，一個能觸及她無法觸及的灰色地帶的人。
江挽歌那張嫵媚與冷靜並存的臉，再次浮現在她腦海中。
盡管充滿不確定性，甚至可能是引狼入室，但江挽歌是目前唯一一個與“另一面”有明確關聯，且似乎並非完全站在諾亞一邊的突破口。
風險與收益並存。她需要一場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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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挽歌接到陸清晏的電話時，並不意外。或者說，她一直在等這個電話。
“江醫生，有興趣共進晚餐嗎？”陸清晏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平靜無波，聽不出情緒，“我知道一家不錯的日料店，私密性很好。”
“陸律師的邀請，是我的榮幸。”江挽歌答得從善如流，仿佛白天那場充滿火藥味的對峙從未發生。
地點選在一家需要會員引薦的懷石料理亭，獨立的和室，紙門拉上，便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兩個女人相對而坐，中間是精致的料理，氣氛卻比生魚片還要冰冷。
陸清晏沒有迂回，直接切入主題：“江醫生，我們不必再浪費時間互相試探。保羅·陳的死，不是意外。諾亞集團有問題。而你，”她目光如炬，看向江挽歌，“也並非僅僅是一個外科醫生那麼簡單。”
江挽歌慢條斯理地用溼毛巾擦拭着手指，動作優雅。“陸律師想說什麼？”
“我需要你的幫助。”陸清晏說得直接，“或者說，我們需要合作。”
“哦？”江挽歌抬眸，眼底閃過一絲興味，“我以爲陸律師信奉的是法律和證據，對我這種……身份不明的人，應該避之不及才對。”
“當法律的道路被堵死時，我不介意走一些小路。”陸清晏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我知道你也有你的目的。我們目標或許不同，但目前的敵人是一致的。合作，對我們雙方都有利。”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江挽歌輕笑一聲，帶着點玩味，“很古老的智慧。但陸律師，你怎麼能確定，我不是在利用你，或者，在合作之後，不會反過來咬你一口呢？畢竟，你連我的底細都沒摸清。”
“風險我自有考量。”陸清晏身體微微前傾，壓迫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但我相信，一個會用飛鏢救人，且對諾亞集團同樣保持警惕的人，至少不會是諾亞的盟友。至於你的底細……”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江挽歌放在手邊的、那個小巧精致的手拿包。
“我會在合作中，慢慢弄清楚。”
這句話帶着明顯的挑戰意味。
江挽歌與她對視片刻，忽然笑了。這一次，她眼底的慵懶和僞裝褪去些許，露出了一絲真實的、屬於獵手的銳利。
“陸律師果然快人快語。”她端起面前的清酒，輕輕抿了一口，“合作，不是不可以。但我有兩個條件。”
“說。”
“第一，合作期間，我的‘另一面’，你不能幹涉，不能追問。我需要絕對的行動自主權。”
“可以，只要不影響我的最終目標和計劃。”陸清晏點頭。
“第二，”江挽歌放下酒杯，眼神變得凝重，“無論你查到什麼，發現什麼，關於我的任何事情，在未經我允許的情況下，不能記錄，不能留下任何紙面或電子痕跡。”
這個條件，幾乎是在要求陸清晏放棄作爲律師最重要的習慣之一——留存證據。
陸清晏沉默了幾秒。她在權衡。江挽歌的過去，顯然牽扯極深，她要求的“無痕”，是爲了自保，也或許是爲了保護別的什麼。
“可以。”陸清晏最終做出了決定，“但我也有一個條件。”
“請講。”
“合作的基礎是信任。我可以不問你的過去，不記錄你的秘密。但一旦我發現你在核心問題上欺騙我，或者你的行動危及到我的安全和案件的最終正義，”陸清晏的聲音冷了下去，“我們的協議立即終止。並且，我會用我的一切手段，追究到底。”
這是警告，也是底線。
江挽歌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堅決，知道她說得出，就做得到。
“成交。”她伸出右手，手指纖細，指甲修剪得圓潤幹淨，看不出任何能發射飛鏢的痕跡。
陸清晏也伸出手，與她輕輕一握。兩人的手都是微涼，觸碰的瞬間，卻仿佛有細微的電流竄過。
一只屬於法庭與陽光，一只遊走於暗夜與陰影。
這一刻，一道脆弱卻堅定的同盟，在這間靜謐的和室裏，悄然結成。
“那麼，合作夥伴，”江挽歌收回手，重新掛上那副溫柔的面具，仿佛剛才的銳利只是幻覺，“現在，可以嚐嚐這家店的藍鰭金槍魚大腹了，據說非常不錯。”
陸清晏看着眼前這個瞬間切換狀態的女人，心底那份戒備與探究欲，同時加深了。
這場被迫開始的舞步，注定步步驚心。而她，必須引領節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