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霜城的輪廓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連續半個月的跋涉後，雲昊的團隊已經人困馬乏。這座北境雄城通體由青灰色巨石砌成，高聳的城牆上覆蓋着永不融化的冰霜，在陽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終於到了。"雷虎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他娘的，這鬼地方比傳聞中還冷！"
雲昊默不作聲地拉緊鬥篷。自從進入北境，他體內的龍息就變得異常活躍，似乎在抵抗外界的寒氣。更奇怪的是，懷中那枚生母留下的玉佩時常會突然發燙，尤其是在夜晚。
"天霜城分內城與外城。"白楓走在最前面，頭也不回地解釋，"外城是普通百姓和商旅活動區，內城則是城主府和貴族居所。寒梅別院在外城西北角。"
林小雨哈出一口白氣："我們直接去寒梅別院？"
"不。"雲昊看了眼白楓，"先找個客棧安頓下來，我和白兄單獨去探路。"
自從上次白楓出手相助後，這位神秘劍客就一直跟隨隊伍，但極少說話。雲昊對他的了解仍然僅限於一個名字和那深不可測的實力。
城門處的守衛穿着厚重的毛皮鎧甲，胸前繡着雪花紋章。他們仔細盤查每一個入城者，尤其是外來面孔。
"姓名？來天霜城何事？"一個守衛攔住了雲昊一行人。
"商隊護衛。"雷虎熟練地遞上早已準備好的路引，"護送藥材商人林小姐來此采購。"
守衛檢查了路引，又打量了一番林小雨。少女今天穿着華貴的狐裘，確實像個富商之女。當守衛的目光移到雲昊身上時，他懷中的玉佩突然一熱。
"你..."守衛盯着雲昊的胸口，臉色微變，"身上帶了什麼？"
雲昊心中一緊，正想解釋，白楓突然上前一步，亮出一枚冰晶令牌。守衛看到令牌，立刻肅然起敬，退後讓路。
"雪劍衛大人請！"
一行人順利入城，雲昊忍不住低聲問："那令牌..."
"假的。"白楓嘴角微揚，"但足夠唬人。"
天霜城的街道比黑岩城寬敞許多，但行人稀少。大多數建築都門窗緊閉，只有幾家酒館和客棧還開着門。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肅殺之氣，完全不似尋常城市的熱鬧景象。
"氣氛不對。"林小雨敏銳地觀察着四周，"街上巡邏的士兵太多了。"
白楓點頭："現任城主洛天鷹生性多疑，近年來大肆清洗異己。尤其是三個月前有人試圖行刺後，戒備更加森嚴。"
他們在靠近西北區的一家老客棧住下。客棧名爲"暖爐"，是少數還在營業的旅店之一。老板是個獨眼老者，看到白楓時明顯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如常。
"三間上房，五間通鋪。"雷虎拍出一枚中品靈石，"再準備些熱食。"
安頓好後，雲昊和白楓借故離開客棧，前往寒梅別院。路上，雲昊終於問出了憋了一路的問題："白兄似乎對天霜城很熟悉？"
白楓的金藍異瞳在暮色中微微發亮："我在這裏生活過一段時間。"
"那寒梅別院的主人..."
"姓蘇，人稱梅婆婆。"白楓腳步不停，"是前任城主洛青峰的乳母，也是...你母親的養育人。"
雲昊心頭一震。洛青峰？這個名字他在路上聽白楓提起過，是二十年前被現任城主洛天鷹推翻的前任城主。如果梅婆婆是洛青峰的乳母，而又是自己生母的養育人...
"我生母...是前任城主的女兒？"
白楓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不遠處的一座院落："那就是寒梅別院。"
院落在一條僻靜的小巷盡頭，黑漆大門緊閉，門楣上掛着一塊刻有梅花紋路的木匾。院牆很高，但能看到裏面探出的幾枝梅花，在這冰天雪地中竟開得正豔。
白楓上前，以一種特殊的節奏叩門。三長兩短，停頓，再兩長一短。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老婦人面孔。當她看到白楓時，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光彩，但隨即警惕地掃視四周。
"進來吧，快。"她的聲音沙啞如磨砂。
兩人閃身進門，老婦人立刻將門閂上。院內比想象中寬敞，中央是一株巨大的梅樹，樹下擺着石桌石凳。幾間廂房環繞四周，窗戶都掛着厚厚的簾子。
"這位就是..."老婦人——梅婆婆打量着雲昊，眼中漸漸泛起淚光，"太像了...尤其是這雙眼睛..."
雲昊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恭敬行禮："晚輩雲昊，見過梅婆婆。"
"好孩子..."梅婆婆顫抖着伸出手，想摸雲昊的臉又不敢，"老身等了二十年...終於等到你了..."
她將兩人引入內室，親自斟上熱茶。室內陳設簡單但整潔，牆上掛着一幅畫像，畫中是一位絕美的白衣女子，站在梅樹下淺笑。
雲昊的目光被畫像牢牢吸引。那女子的眉眼與他有七分相似，尤其是微微上挑的眼角，幾乎一模一樣。
"那是你母親。"梅婆婆順着他的目光解釋道，"洛青璇，前任城主洛青峰的獨女。"
盡管已有預感，親耳聽到確認還是讓雲昊如遭雷擊。他的生母竟然是天霜城公主？那爲何會流落他鄉，最終客死異鄉？
梅婆婆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嘆了口氣："二十年前，洛天鷹勾結影殿發動政變，殺害了青峰老爺全家。只有青璇小姐在護衛保護下逃了出來...後來聽說她嫁人生子，但再無音訊..."
"我娘...青璇夫人已經去世了。"雲昊低聲道，"她臨終前將我托付給養父母。"
梅婆婆老淚縱橫："可憐的小姐...那她現在..."
"葬在青嵐城外。"雲昊取出那枚玉佩，"只留下這個。"
梅婆婆看到玉佩，突然激動起來："月紋佩！這是城主繼承人的信物！青璇小姐她...她竟然..."
白楓突然打斷："婆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雲昊的養母中了寒心印，需要解藥。"
梅婆婆抹去眼淚，點頭道："寒心印是洛家秘術，只有城主府地牢的'寒髓'可解。但地牢守衛森嚴..."
"養母柳青說，青璇夫人是被迫逃亡。"雲昊皺眉，"但如果她是城主之女，爲何..."
"因爲你不是洛家的孩子。"梅婆婆語出驚人，"青璇小姐逃出天霜城時尚未婚配。你的生父...應該是她在逃亡途中遇到的。"
雲昊腦中嗡嗡作響。自己的身世比想象中還要復雜！
"當務之急是救你養母。"白楓冷靜地將話題拉回，"寒髓只有城主府地牢有？"
梅婆婆點頭："地牢最底層，由洛天鷹的心腹'寒鐵手'莫厲把守。據說他已經是金丹中期修爲..."
"我可以引開守衛。"白楓看向雲昊，"你去取寒髓。但機會只有一次。"
雲昊深吸一口氣："何時動手？"
"三日後是'寒食節'，城主府大部分人會去城外祭祖。"梅婆婆提供情報，"那時守備最鬆懈。"
計劃就此敲定。雲昊和白楓返回客棧，將情況簡要告知了雷虎和林小雨。雷虎當即表示要一同行動，但被白楓拒絕。
"人多反而不便。你和林姑娘負責接應就好。"
接下來的三天，雲昊閉門不出，專心修煉《玄天功》和龍息訣。有了玄天功的輔助，他體內的靈力更加渾厚，龍息的消耗也減少了一些。但白發仍在緩慢增加，現在已經占了近兩成。
寒食節當天，天色陰沉，飄着細雪。按照計劃，雲昊和白楓分頭行動。白楓負責引開守衛注意，雲昊則潛入地牢取寒髓。
城主府外牆高達五丈，布滿冰霜。雲昊穿着白楓準備的雪劍衛制服，憑借龍息增強的身手輕鬆翻越。落地後，他按照梅婆婆給的地圖，快速向地牢方向移動。
府內果然守備鬆懈，偶爾遇到的巡邏隊也被他提前避開。地牢入口僞裝成一座普通倉庫，門口只有兩名守衛。
雲昊躲在陰影處等待。不多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譁，接着是警報聲——白楓得手了！
兩名守衛對視一眼，留下一人看守，另一人跑去查看。雲昊趁機摸到留守守衛身後，一記手刀將其擊暈。
地牢內部比想象中復雜，螺旋向下的階梯似乎沒有盡頭。隨着深入，溫度越來越低，呼出的白氣在眉毛上結了一層霜。
"龍淵前輩，能感應到寒髓嗎？"雲昊在心中詢問。
"在最底層...等等！"龍淵突然警覺，"我感應到...龍族氣息！雖然很微弱..."
雲昊心頭一震。天霜城地牢怎麼會有龍族氣息？
繼續下行，階梯盡頭是一扇厚重的鐵門。門沒鎖，雲昊小心推開，眼前的景象讓他僵在原地——
門後是一個寬敞的冰窟，中央豎立着一根晶瑩剔透的冰柱。冰柱中封着一名白衣女子，面容栩栩如生，竟與梅婆婆房中的畫像一模一樣！
"青璇...夫人？"雲昊聲音發顫。不是說生母已經死在青嵐城了嗎？爲何會被冰封在此？
冰柱前的石台上放着一個玉碗，碗中是某種藍色液體，應該就是寒髓。雲昊強忍震驚，先取了寒髓收好，然後走近冰柱細看。
這一看，他發現了更驚人的事——冰柱中的女子胸口微微起伏，竟然還活着！
"龍淵前輩，這..."
"是活體冰封。"龍淵聲音凝重，"某種高階冰系法術，能將人維持在生死之間。看這手法，至少是元嬰期修士所爲。"
雲昊腦中一片混亂。梅婆婆說生母已經去世，養母柳青也這麼說。但如果眼前之人真是洛青璇，爲何會被冰封在此？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先救人再說。"龍淵建議，"用龍息融化冰柱。"
雲昊將手掌貼在冰柱上，緩緩釋放龍息。冰柱開始滴水，但速度極慢。照這個進度，至少需要半個時辰才能完全融化。
"太慢了！白楓拖不了那麼久。"
就在雲昊焦急時，冰柱中的女子突然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與雲昊極爲相似的眼睛，只是瞳孔是罕見的冰藍色。
女子的目光落在雲昊臉上，先是疑惑，繼而震驚，最後變成難以言喻的激動。她的嘴唇微動，似乎在說什麼，但聲音無法穿透冰層。
突然，地牢上方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聲。白楓的牽制被識破了！
"來不及了！"雲昊咬牙，準備全力爆發龍息。
就在這時，冰柱中的女子搖了搖頭，然後閉上眼睛。驚人的一幕發生了——冰柱從內部開始出現裂紋，轉眼間遍布整個柱體！
"砰！"
冰柱爆裂，白衣女子輕盈落地，動作流暢得仿佛從未被冰封過。她一把抓住雲昊的手腕，聲音清冷如冰泉："走！"
雲昊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一股巨力拉着沖向冰窟另一側。女子一掌拍在牆上，一道暗門應聲而開。
"你是誰？"奔跑中雲昊終於問出口，"真的是...洛青璇？"
女子腳步不停："我是。你是我兒子，對嗎？"
這簡單的承認讓雲昊心頭巨震。他設想過無數種與生母相見的場景，卻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
"可養母說您已經..."
"柳青？她還活着？"洛青璇略顯驚訝，"當年我讓她帶你逃走，自己引開追兵...後來被洛天鷹抓住，一直冰封至今。"
身後的追兵聲越來越近。洛青璇帶着雲昊在迷宮般的密道中穿行，最終從一個隱蔽的出口離開城主府。
出口外是一片廢棄的墓園。洛青璇確認安全後，終於停下腳步，轉身仔細端詳雲昊。
"讓我好好看看你..."她的聲音不再冰冷，帶着微微的顫抖，"都長這麼大了...你養父母對你好嗎？"
雲昊不知從何說起，只能簡單講述自己的成長經歷。當聽到雲嵐失蹤、柳青中了寒心印時，洛青璇眼中閃過一絲愧疚。
"是我連累了他們..."她輕撫雲昊的臉，"你父親...知道你的存在嗎？"
"我父親？"雲昊一愣，"您是說...雲嵐？"
洛青璇搖頭："雲嵐是你養父。你生父...是中州蕭家的蕭雲。"
又一個重磅消息！雲昊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已經超出承受範圍。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問什麼。
"沒時間細說了。"洛青璇警覺地看向遠處，"追兵很快會找到這裏。你先回去救柳青，三日後再來此地見我。"
她從懷中取出一塊冰晶吊墜遞給雲昊："這是我的本命冰魄，能暫時壓制寒心印。讓柳青含在舌下，可保七日無恙。"
雲昊接過吊墜，忍不住問："您不跟我一起走？"
"我現在是衆矢之的，跟你在一起反而危險。"洛青璇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況且...我和洛天鷹還有筆賬要算。"
她突然將雲昊推向一旁："小心！"
一道烏光擦着雲昊的肩膀飛過，深深沒入地面——是影殿的追魂箭！
"哈哈哈...感人至深的母子重逢啊！"一個陰冷的笑聲從墓園深處傳來。十餘名黑衣人無聲出現，爲首的正是影殿七壇主賀鳴！
洛青璇將雲昊護在身後，周身寒氣暴漲："影殿的走狗也敢來天霜城撒野？"
"洛大小姐，別來無恙。"賀鳴假惺惺地行禮，"壇主大人命我請二位回去做客...尤其是這位小公子，壇主對他體內的龍血很感興趣呢。"
雲昊心頭一凜。影殿果然已經盯上了他的龍族傳承！
"找死！"洛青璇玉手一揮，數十道冰錐憑空生成，呼嘯着射向影殿衆人。
賀鳴早有準備，折扇展開，一道黑色屏障擋在面前。冰錐擊中屏障，發出刺耳的腐蝕聲。
"雲昊，走！"洛青璇低喝，"去找白楓和梅婆婆！"
雲昊怎肯丟下母親獨自逃生？他龍息運轉，右臂浮現金鱗，準備拼死一戰。
就在此時，一道白色劍光如天外飛仙，瞬間斬斷三名影殿殺手的頭顱！白楓手持古劍，飄然落在雲昊身旁。
"帶洛夫人先走。"他簡短地說，"我來斷後。"
賀鳴看到白楓，臉色大變："白...白瘋子？！你不是已經..."
白楓不答，古劍輕揮，一道弧形劍氣橫掃而出。賀鳴倉促閃避，仍被削去一截衣袖。
"走！"白楓再次催促。
洛青璇抓住雲昊的手："相信他！"
母子二人迅速撤離戰場。跑出不遠，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整個墓園都被劍氣與黑光淹沒...
當夜，雲昊獨自返回客棧，將寒髓和冰魄交給雷虎，讓他火速送回落星峽救治柳青。自己則留下來，準備三日後與生母的會面。
林小雨看出他有心事，但體貼地沒有多問。白楓直到次日凌晨才回來，衣衫破碎，但神色如常。
"賀鳴跑了。"他淡淡地說，"但短期內不敢再來天霜城。"
雲昊鄭重道謝，然後問出憋了一夜的疑問："白兄認識我生母？"
白楓的異瞳閃過一絲復雜之色："她救過我的命。"
三日後，雲昊按照約定來到廢棄墓園。洛青璇已經等在那裏，身邊還站着梅婆婆。
"情況有變。"洛青璇神色凝重，"洛天鷹已經發現我逃脫，全城戒嚴。我們必須立刻離開北境。"
"去哪？"雲昊問。
"中州。"梅婆婆接過話頭，"找你父親蕭雲。只有蕭家能保護你免受影殿和洛天鷹的追殺。"
"那我養母和弟弟..."
"已經安排好了。"白楓突然出現，"雷虎護送他們直接去中州，我們在途中匯合。"
雲昊看向生母："您也一起？"
洛青璇搖頭："我得留下來牽制洛天鷹。但別擔心，這次我不會硬拼。"
她從懷中取出一封信："把這交給你父親。他看了自會明白。"
梅婆婆也遞給雲昊一個小包袱："裏面有些路上用的東西，還有...你母親的一些舊物。"
雲昊接過東西，突然單膝跪地："母親大人在上，孩兒此去必當尋得生父，學成本事，回來爲您報仇雪恨！"
洛青璇眼中含淚，將兒子扶起："我不要你報仇，只要你平安。記住，無論發生什麼，活着最重要。"
她轉向白楓："白公子，昊兒就拜托你了。"
白楓鄭重點頭："只要我一息尚存，無人能傷他。"
告別總是來得太快。當夜，雲昊、白楓和林小雨悄然離開天霜城，踏上了前往中州的漫漫長路。
城牆上，洛青璇獨立風雪中，目送兒子遠去，直到那背影徹底消失在茫茫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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