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針緩緩刺入皮膚，鐵蛋的手指穩得像塊石頭。林雪的眉心微微抽動了一下，呼吸變得極輕，幾乎聽不見。他能感覺到針尖穿過皮肉的阻力，一點點深入“神庭穴”。左眼視野裏，那些原本散亂遊走的青色絲線開始收縮，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引，朝着心髒方向緩緩匯聚。
就在針身完全沒入的瞬間，異變突生。
銀針從根部開始發黑，顏色迅速向上蔓延，像是有墨汁從體內往外滲。不到兩秒，整根針變成了漆黑如炭的樣子。鐵蛋心頭一緊，左眼金光劇烈閃動，經絡圖中的青絲已經不再分散，而是擰成一股繩，前端凝出一個蜷縮的蟲形輪廓，正順着任脈往心口爬！
更糟的是，右眼邊緣突然跳出一道紅光——那是命格線被啃噬的標志。這蠱不止傷人，還要吞命！
他已經用了九次能力，腦袋像是要炸開。雙目脹痛，鼻腔裏有溫熱的東西在往上涌。但他不能停。現在拔針，林雪必死。
他左手三指扣住林雪手腕，用力一壓，封住幾條主經脈的交匯點。這是“封經閉脈”，能短暫阻斷蠱絲流動。右手則穩住黑針，指尖微旋，將針尾輕輕一推，讓針尖在顱骨縫隙中再進三分。
這一下，正好觸到督脈起點。
一股熱流順着針管沖進體內，直奔脊柱而去。這是“鬼門十三針”裏的殺招之一——“燃髓引”。傳說能焚盡邪祟，代價是施術者也要承受反噬。
林雪的身體猛地一顫，喉嚨裏發出一聲低鳴。她的眼皮快速抖動，額角滲出冷汗。鐵蛋知道，蠱蟲在掙扎了。
可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聲咳嗽。
不重，但拖得很長，像是故意讓人聽見。
鐵蛋沒回頭。他知道是誰來了。
程教授站在門口，手裏還拿着對講機，金絲眼鏡後的目光落在病床上。他往前走了兩步，聲音平穩：“同學，你針法不對。”
鐵蛋依舊跪坐在床邊，右手沒動，左手仍按着林雪的脈。
“神庭爲陽明之會，不宜深刺。”程教授繼續說，“刺得太深，容易傷神志，引發癲狂。”
他說得像講課，語氣平和。可鐵蛋透過左眼看到，他說話時袖口微微掀動，露出一截手腕——那裏纏着一根極細的青絲，和林雪體內的蠱線一模一樣！
還沒等他開口，程教授忽然又咳了一聲。
這次沒忍住。
一口暗紅的血噴在地上，濺成幾朵小花。血裏混着幾粒米粒大小的白色卵狀物，還在微微蠕動。
蠱卵。
鐵蛋眼神一冷。
他頭也不回，聲音壓得很低：“教授，您咳出來的血裏有東西。”
程教授動作一頓，抬手擦了擦嘴角，動作很慢。他低頭看了看地上的血跡，又抬頭看向鐵蛋，鏡片後的目光變了。
不再是那種教學式的平靜，而是一種藏得很深的審視。
“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問。
鐵蛋沒答。右手輕輕一轉，黑針在穴道內微調角度，再次激發“燃髓引”。一股更強的熱流沖進林雪體內，她整個人抽搐了一下，嘴唇泛紫。
左眼視野中，那只蟲形輪廓猛地一縮，似乎受了刺激，開始加速往咽喉方向竄！
鐵蛋額頭冒汗。他已經超限使用能力，再動一次邪醫之瞳，隨時可能昏過去。可眼下沒有退路。
他咬破舌尖，劇痛讓他清醒了一瞬。左手迅速探進針包底層，摸出一枚烏黑的針。針身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符紋，是祖父留下的“鎮魂釘”。
不需要金手指，不需要預判，只靠它本身的壓制力。
他盯着林雪耳後風池穴上方半寸的位置，手指一彈。
烏針飛出，快如閃電。
“嗤”的一聲，釘進皮膚。
一團青霧從林雪頸部冒出，剛露頭就被硬生生壓了回去。那股往咽喉沖的勁兒戛然而止，蟲形輪廓瞬間消散。黑針停止了進一步炭化，林雪的呼吸慢慢平穩下來。
屋裏安靜得可怕。
通風口的風吹進來，帶起窗簾一角。鐵蛋跪在地上，右手還握着那根黑針，左手搭在林雪腕間測脈。他的鼻尖滲出血絲，順着唇角往下淌，滴在地板上。
程教授站在角落，一手掩着嘴，指尖還沾着血。他沒再說話，只是靜靜看着鐵蛋，眼神深得像井。
鐵蛋也沒看他。他知道這局還沒完。
剛才那一擊雖然壓住了蠱蟲，但沒徹底清除。那蟲形輪廓太詭異，不像普通蠱毒，倒像是……活過的。
而且程教授咳出的蠱卵，說明他早就中了招。可他還能走路、說話、裝正常人，顯然不是被動感染，更像是……共生？
他記得鬼手先生說過一句話：“連心蠱三人鏈，一死兩亡，一控全控。”
林雪和程教授都中了，第三個是誰？
他正想着，程教授忽然開口：“你知道我爲什麼沒叫保衛處嗎？”
鐵蛋抬眼。
“因爲你要是真害她，剛才那針下去，她早就斷氣了。”程教授聲音低了些，“可你不但沒讓她死，還把蠱壓住了。”
鐵蛋冷笑：“所以您是在試探我？”
“也是在試它。”程教授抬起手，撩起袖子，露出那根青絲，“它讓我看，你是不是那個能斬斷鏈子的人。”
鐵蛋盯着他：“那你試出結果了？”
程教授沒回答。他慢慢彎腰，撿起地上那顆還在蠕動的蠱卵，放進隨身攜帶的標本盒裏。蓋子合上的時候，發出“咔”的一聲。
“你只剩一只眼能用了。”他忽然說，“右眼血管裂了，再用一次，就是昏迷。”
鐵蛋沒動。
“我不攔你治她。”程教授把標本盒收進口袋，“但你要想清楚，每扎一針，不只是她在疼，你也正在被它記住。”
“記住什麼？”
“記住你的氣息。”程教授看着他，“下次它出來，第一個找的就是你。”
鐵蛋沉默了幾秒，低頭看了看林雪的臉。她的臉色還是白的，但呼吸均勻了。烏針釘在耳後，沒再冒青霧。
他伸手，輕輕把林雪的一縷頭發撥到耳後。
然後抬頭，直視程教授：“那你告訴我，它到底是什麼？”
程教授張了張嘴，剛要說話——
林雪突然睜開了眼。
不是緩緩醒來那種，是猛地睜開，瞳孔縮成一條線，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鐵蛋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沒動，也沒說話，只是嘴唇微微顫抖，像是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下一秒，她脖子側面那枚烏針，開始滲出一絲黑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