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針落地的脆響在屋裏撞了一圈,還沒散幹淨,空氣先凝住了。
程教授的手掌懸在半空,指節攥得發白,骨縫裏都滲着緊繃的力道。他死死盯着鐵蛋,眼鏡片後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得人皮膚發緊。走廊外的學生擠在門框邊,連呼吸都掐着半口氣,鞋底蹭着地面的微響都格外刺耳。
鐵蛋沒動。
他還站在林雪床邊,右手攥着那根黑針,針尾的震顫不是怕,是剛止完血的手還沒緩過來。鼻血早凝住了,嘴角幹涸的血痂裂了道小口,他下意識咬了咬下唇,疼得舌尖泛出點腥氣。
“你剛才說要報警?” 鐵蛋開口,聲音不高,卻像顆小石子砸進死水,每個字都聽得真切。
程教授鼻腔裏擠出一聲冷哼,唾沫星子都帶着尖刺:“無證行醫,私自動用醫療器械,還造成學生身體異常 —— 這三條,夠我現在就叫保衛處來帶你走嗎?”
“夠。” 鐵蛋點頭,眼神沒挪半分,“但您袖口沾的那點東西,也夠我現在就打給衛健委。”
程教授左手猛地往回收,小臂一擰,想把袖口往下壓 —— 可已經晚了。
鐵蛋左眼突然閃過一道金光,那點藏在袖口褶皺裏的青灰粉末,在他視野裏亮得刺眼。銅離子反應波一圈圈擴散開,紋路、色澤,和林雪掌心結痂的紅斑嚴絲合縫地對上了。
“鹼性溶血環境才會析出的銅綠。” 鐵蛋往前邁了半步,聲音裏沒帶情緒,卻字字戳人,“您碰過蠱蟲孵化液,對吧?解剖樓 B2,昨夜通風系統斷了十七分鍾電,溫度飆到三十九度七 —— 正好是這種‘信使蠱’的激活臨界點。”
人群 “譁” 地炸了聲。
有人慌忙低頭摸手機,屏幕光映着一張張驚惶的臉,手指飛快地劃着,像是想從哪找到 “信使蠱” 的解釋。
程教授的臉色變了。不是慌,是被人掀了底牌的狠戾,腮幫子咬得發緊,連太陽穴都鼓了起來。
“胡言亂語!” 他聲音陡然拔高,唾沫星子濺在地上,“什麼蠱不蠱的!那是生物工程系的實驗模型!你一個大三學生,懂幾句醫學規範?也敢在這裝神弄鬼?”
鐵蛋笑了。
虎牙尖露出來一點,帶着點漫不經心的冷意:“我是不懂規範,但我知道,您今早八點十分刷門禁進了 B2 實驗室 —— 監控記錄沒刪幹淨,還剩三秒的片段。” 他頓了頓,看着程教授驟然僵硬的臉,接着說,“我還知道,那間實驗室現在沒人敢進,因爲地板縫裏爬出來的銀蟲,會順着鞋底往上爬,鑽進褲腿裏。”
程教授的瞳孔猛地縮成了針尖。
他下意識抬手想摸後頸,手指剛到半空,又硬生生攥成拳收了回去 —— 像是怕碰出什麼不該碰的東西。
“您要是現在轉身走,” 鐵蛋的聲音緩了點,卻更有壓迫感,“我可以當沒看見您袖口那點粉。但您非要把我送派出所……” 他目光掃過程教授發白的臉,“就得先解釋解釋,爲什麼您的命格線,跟林雪的一模一樣。”
“什麼命格?” 程教授扯着嗓子冷笑,可聲音裏已經帶了顫,“你瘋了吧?還命格?真把這當算命攤了?”
“不是算命。” 鐵蛋抬起右眼,眼底瞬間鋪開一層淡金色的氣運線。
程教授頭頂,一條暗紅色絲線纏成了 “鬼門開” 的形狀,七處節點泛着青幽幽的光 —— 那全是蠱毒寄生的位置。更要命的是,這條線的波動頻率,和林雪體內殘存的青絲跳動節奏,分毫不差。
“您已經被種蠱了。” 鐵蛋收回眼,語氣平得像在說天氣,“只是還沒發作。等蠱蟲爬進腦幹,您就會開始說胡話 —— 比如苗寨的童謠,或者半夜溜去停屍間,挖屍體的耳朵。”
程教授猛地後退一步,後腰撞在門框上,發出 “咚” 的一聲悶響,震得門框上的灰都掉了下來。
“污蔑!我要告你誹謗!” 他扯着嗓子喊,可底氣早虛了。
“您可以告。” 鐵蛋聳聳肩,目光轉向床上的林雪,“但現在,林雪還躺着呢。她要是醒了,看見您在她床頭寫‘病歷’,說不定會以爲是老師夢遊走錯了屋。”
圍觀的學生裏有人憋不住,“嗤” 地笑出了聲。
程教授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他突然往前沖,伸手就想去抓林雪的手腕 —— 像是想靠把脈證明點什麼。
鐵蛋的動作比他快。
左手一擰,剛才攥在手裏的銀針已經抵住了程教授的腕骨,針尖離皮膚只差半毫米,冷得能刺進骨頭裏。
“別碰她。” 鐵蛋的聲音沉了下來,“您手上的毒,還沒洗幹淨。”
兩人僵住了。
空氣裏只剩程教授粗重的喘氣聲,他盯着那根銀針,喉結滾了滾:“你…… 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 鐵蛋收回針,指尖在針尾上蹭了蹭,“我只是救人。您要是覺得我不該救,那我現在就走。不過林雪要是醒了問,是誰差點把她交給‘鬼手陳’的人傀分身,我可不會替您瞞着。”
“誰是人傀?” 程教授的聲音發着抖,指尖都開始顫。
“就是被種了蠱,還覺得自己正常的那種。” 鐵蛋看着他,眼神裏帶了點了然,“比如現在,您後頸的胎記邊緣,是不是有點癢?”
程教授的手 “唰” 地抬起來,眼看要碰到後頸,又猛地停住 —— 像是怕一摸就摸出什麼可怕的東西。他的領口往下滑了點,露出皮膚交界處一抹淡綠色的液體,正慢慢滲出來,黏在衣領上。
人群裏有女生低呼了一聲,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程教授終於撐不住了。
他轉身就走,腳步亂得像逃,鞋跟在地上磕出 “噔噔噔” 的響。走到門口,手扶上門把手時,鐵蛋的聲音從背後飄過來:
“蠱蟲怕銀,怕火,更怕知道它來歷的人。”
“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程教授的肩膀猛地一抖,手攥着門把手,指節都泛了白。他沒回頭,也沒應聲,猛地拉開門,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腳步聲越來越遠,很快就沒了蹤影。
屋裏靜了幾秒,連呼吸聲都輕了。
有人小聲問:“那…… 那教授真的被下蠱了?”
鐵蛋沒答。
他走回床邊,把黑針從林雪皮膚裏拔出來,在酒精棉上反復擦了擦,塞進針包最底層。手指有點抖 —— 不是怕,是體力快耗幹的反應。太陽穴突突跳着,九次能力使用的上限已近在眼前,剛才那一眼透視,已經是第八次。
他拉過把塑料椅坐下,靠在椅背上閉眼調息。腦子裏突然響起殘魂沙啞的聲音:
“小崽子,剛才那下夠狠啊,沒白教你。”
“他該狠。” 鐵蛋在心裏回,聲音冷得像冰,“他要是再往前半步,我就給他天靈蓋來一針,讓他當場吐蠱卵。”
“婦人之仁。” 殘魂哼了一聲,“明明能直接廢了他,留着是個隱患。”
鐵蛋沒接話。
他睜開眼看向林雪,她還閉着眼睡,睫毛顫了顫,右手食指卻突然抽動了一下 —— 不是做夢的輕顫,是體內的青絲又開始跳了。
每隔七秒一次,節奏和之前分毫不差。
鐵蛋掏出手機,屏幕亮起時,一條新消息跳了出來。是謝明遠發的,只有一個字:【哥】。
後面跟着張照片,畫面模糊得很,像是在醫院走廊拍的,地上的水漬裏浮着半片銀色蟲殼 —— 和剛才醫務室地上那只,一模一樣。
他盯着照片看了兩秒,把手機塞進包裏,臉上沒露半點神色。
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謝明遠那邊出事了。第三個共聯命格者,已經開始發作。
而趙富貴,從頭到尾都沒露面。
鐵蛋的目光移到門口,門縫底下,一小撮灰塵正在慢慢移動 —— 像是被風吹的,可屋裏的窗戶關得嚴嚴實實,連一絲風都沒有。
他右手慢慢摸向針包,指尖剛碰到布料,門外突然傳來一聲輕響。
是金屬摩擦地面的聲音,很短,快得像錯覺,眨眼就沒了。
鐵蛋沒起身,只是悄悄把椅子往床邊拖了半尺,讓自己正好擋住林雪的身體。他低下頭,假裝疲憊地閉着眼,可左眼始終睜着一條縫,死死盯着門縫下的灰塵。
那堆灰又動了。
細沙似的顆粒慢慢聚成個小小的箭頭,尖端正對着走廊東側 —— 像是有人在門外,用看不見的手撥弄着。
鐵蛋的拇指,無聲地推開了針包的拉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