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靠工分吃飯的年代,沒工分就意味着什麼都沒有,絕對會餓死人。
秦風拍了拍母親的手背,語氣肯定的說道:“娘,您別擔心。”
“以前是我不懂事,往後咱家的日子肯定能好過起來。”
“工分的事我來想辦法,餓不着咱們。”
楊麥香看着兒子眼裏的光,那是以前從未有過的踏實勁兒,心裏稍稍安定些,卻還是忍不住念叨:“你能有啥辦法?可不敢再惹事了……”
“當!當!當!”
村頭的鍾聲突然急促地響起來。
這是集合上工的信號。
大妮慌忙起身,去院子外拿起鋤頭:“娘,我先走了。”
她雖然十六了,但由於營養不良,身子骨太弱,隊裏只給五分,跟着那些老弱病殘鋤地。
連續三年大旱,地裏的莊稼都旱死了。
但村裏有句老話,鋤頭底下三點雨,讓社員們一遍一遍的鋤地。
二妮拿起牆角已經磨得發黑,底子破了個洞,用草繩勉強纏着的朱框。
二妮踮着腳去夠牆上的小鋤頭,布鞋前頭露着腳趾,腳背瘦得能看見青筋。
她們倆的任務是挖野菜,兩筐才算一分。
楊麥香也站起身,緊了緊打了無數結的褲腰帶,系上破帳篷改的,邊角都磨成了毛絮的圍裙叮囑道,“你在家歇着,別亂跑。”
以前的秦風根本不下地。
整天不是躺在炕上,就是在村裏晃悠,家裏的工分全靠父母和兩個哥哥撐着,後來大哥二哥去了煤窯,父親去義務修水庫,就只剩母親和妹妹們養活了。
秦風看着妹妹瘦小的身影,褲子破洞裏短露出高粱杆一樣的細腿,和母親那佝僂着背,心裏一陣發酸。
“歇着?以後再也不會了。”
“我要把你們養的白白胖胖……”
對了,不能讓家人頓頓吃土豆,得弄點葷腥補補。
上輩子,我可看過無數荒野求生節目。
去後山打獵,讓娘和妹妹們吃肉。
說幹就幹。
一把鐵鍬,走出家門。
放眼望去,黃土牆的房子大多歪歪扭扭,不少屋頂塌了半邊,露出發黑的椽子。
牆面上刷着褪色的標語: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大煉鋼鐵,超英趕美!
字跡被風雨啃噬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幾個歪歪扭扭的輪廓。
村西頭那個廢棄的煉鋼爐格外扎眼,爐身鏽跡斑斑,裏頭還堆着當年沒煉成型的鐵疙瘩,周圍雜草叢生,成了孩子們撒尿的地方。
那是大躍進留下的印記,如今像個巨大的傷疤,趴在貧瘠的土地上。
路上碰到幾個去上工的村民,個個面黃肌瘦,一樣的補丁摞着補丁,秦風這件洗到發白的勞動布褂子,跟這些人比起來,到跟過年似的了。
一個拄着拐杖的老漢,盯着秦風嘴唇翕動着,含糊不清的說道:“喲,這不是秦家三少爺嗎?”
一個扛着鋤頭的婆娘,聽到聲音轉過頭,斜着眼打量秦風:“又給你那寶貝白玉蘭送吃的去?”
秦風冷冷的說道:“我家裏還不夠吃,我還給她送?”
又一個婆娘說道:“還吹?前兒個還見你揣着倆窩頭往白家村跑呢!”
另一個漢子咧開嘴,露出黃黑的牙齒,嘿嘿笑道:“說不定是又偷了家裏的錢,想去討好丈母娘吧?”
第一個婆娘撇着嘴說道:“還用討好?白家那三個光棍就等着換親呢!”
漢子嘆息一聲道:“那三個乖妮子……真是投錯了胎。”
秦風立刻說道:“我不娶白玉蘭了,不讓我妹妹們換親了。”
“切!”
所有人都不屑的冷嗤一聲,轉身走了。
“呸!
漢子直接啐了一口,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才跟了上去。
秦風不怪這些叔叔嬸子。
上輩子,他就是個好吃懶做,對外懦弱,對家人蠻橫,整天圍着白玉蘭轉,鬧得家裏雞犬不寧,甚至用死逼父母同意換親的白眼狼。
那種懦弱和混蛋,不僅該罵,就該打!
不過,你們放心吧,我很快就會讓我娘和我妹妹們,過上她們不敢想的好日子。
秦風下定決心,大步往山裏走去。
可一進山,他就傻眼了。
放眼望去,山上光禿禿的一片荒涼。
樹木被大量鋼鐵的時候伐光了,但這可是大夏天,怎麼連像樣的野草都沒幾棵?
自己被那些重生小說騙了。
都在荒年上山打獵,有獵物還算荒年嗎?
還打野豬?
一頭野豬一年要吃多少糧食?
只要山裏有野豬,就證明山裏有大量可以吃的東西,人還會挨餓嗎?
就不說野豬,即便是有野雞和兔子,它們能吃的人都能吃,怎麼會餓死?
從遠古開始,它們都是人類的食譜,難道人們還搶不過他們?
荒年,先餓死的絕對是飛禽走獸!
眼前這種滿目荒涼,才是大旱三年真實情景。
只有這樣的情況,才能造成餓殍遍野的慘狀。
自己能打人賺土豆,家人肯定餓不死,可不能打獵,怎麼讓娘和妹妹們吃肉?
正失望着,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低頭一看,是個碗口大的洞,洞口周圍還有新鮮的泥土痕跡。
“田鼠洞!”
秦風眼睛一亮。
在南方,田鼠被稱作“地鬆”,紅燒,幹鍋,黃燜,燒烤,做法不下一百種
這玩意比牛肉還貴,甚至還有“三雞不如一鼠”的說法。
並且,這東西極爲精明,知道存糧,有“十年大旱,餓不死鼠爹鼠娘”的俗語。
抓幾只這東西,也能讓娘和妹妹們打打牙祭。
可這田鼠洞往往很深,該怎麼抓?
用煙熏不知道行不行?
“老三,你特娘活膩了!”
身後突然炸響一聲怒罵。
秦風本能的回頭。
半舊綠色軍褲挽的一邊高一邊低,紅色雙股背心撩起,露出黝黑的肚皮,鐵塔一般的年輕男子,趿拉着露出一個大拇指的千層底布鞋大步而來。
堂哥秦解放!
大伯娘讓這貨來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