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早上七點,付琉七被生物鍾叫醒。
一起身,肩背酸的像是在地板上睡了一宿,脖子好像也落枕了。
她把身上的薄毯推到一邊坐起來,掃視了一圈周遭環境。
茶幾、電視機、還有陽台窗邊正在玩手機的實習司機。
怪不得這麼難受。
她是在沙發上睡了一宿。
視野上方有點被遮擋,付琉七摸了摸額頭,上面貼着個膏藥一樣的東西,應該是退燒貼。
她自小免疫力就不是很好,感冒發燒是常有的事,因此對退燒貼十分熟悉。
付流司聽到動靜,放下手機看過來。
兄妹倆對視,然後沉默。
付琉七啞着聲,先打了個不走心的招呼,“早上好啊,哥哥。”
今天的大冰碴子也沒有回應她的示好,一張嘴就自帶寒氣:“昨天燒到神志不清,今天就好了,你好的還挺快。”
可不是,畢竟有您在旁邊降溫呢。
她突然覺得付流司這句話有點耳熟,好像剛在哪聽過一樣。
在哪聽過呢?
付琉七一邊努力回憶,一邊聽他繼續說,“醒了就去吃飯,廚房鍋裏有小米粥,藥在旁邊,吃多少自己看說明。”
昨晚的部分記憶突然涌了進來。
抄作業的哥哥、戴耳釘的哥哥、分裂成兩個人,一個會溫柔地哄她喝口服液,一個“啪嘰”把退燒貼按她腦門上的哥哥。
哄她喝口服液的那個,比捶她腦門的那個帥很多。
再往後,好像還看見爸爸媽媽了。
她有點分不清是燒迷糊了還是真的發生過,摸了摸頭,愣了一會兒說,“哥哥,我好像做了個噩夢。”
付流司愛搭不理地繼續低頭玩手機。
窗外已經放晴,太陽透過雲層,光線打進拱窗,將他的輪廓切割成剪影。
男人還是昨天接她時那身衣服,短袖運動褲,略微蹙着眉,沒由來顯出幾分疲乏。
付琉七自顧自地說,“我夢見媽媽了,她好像破產了,問我要銀行卡密碼。”
付流司果然看了過來。
目光中逐漸多了些古怪情緒。
“我的錢不夠,媽媽就說去找爸爸借,但爸爸也沒錢,他以前的大款形象都是吹的,還說自己爲了裝逼欠了一屁股債,只能把兒女的四個腎賣掉來還。”
另外,因爲太久沒見過爸爸,她夢中那個“爸爸”代入的是付流司的臉。
不過這話她是斷然不會說出口的。
“......”
付琉七委婉地問,“哥哥,你能聽懂吧?”
“聽懂了。”付流司指着廚房,用的是命令句式,“你現在去把藥吃了。”
聽懂了就行。
家裏什麼條件,付流司肯定比她清楚得多。這人雖然欠,但車和房子還有一身衣服看着都是便宜貨,她相信他是個跟爸爸截然相反,不會吹牛逼亂花錢的成熟大人。
能管的他早管了,管不了的她擔心也沒用。
剛被帶到南方的時候,付琉七也過了有一兩年的窮日子,突然返貧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她成績好,只要家長別窮到欠一屁股高利貸,現在沒錢花了,以後工作也能掙回來。
這麼一想,心情開朗不少。
她屁顛顛的跑去廚房喝粥。
沒一會兒,叼着瓶口服液出來問,“哥哥,你室友昨天回來了嗎?”
“嗯。”
“他怎麼回來的?”
“撬鎖。”
“那他爲什麼不能喊你給他開個門?”
“他人好,知道我白天要睡覺。”
“他爲什麼不帶鑰匙?”
“因爲家裏多了個一直問我問題的人,他把鑰匙拿去配新的。”
終於,少女安靜了。
但沒安靜幾秒又問:“哥,你是會影分身的吸血鬼嗎?”
付流司被她沒完沒了的弱智問題吵的耳朵疼,關了手機往樓上走,“我要睡覺,你別吵我,遲川祈回來你給他開個門。”
付琉七吸走最後一口口服液,面露驚恐。
這人果真是吸血鬼吧?不但能影分身還能循環時間的那種。
要不怎麼感覺,昨天發生過的對話一直在重復。
-
可能是喝了藥又吃飽了飯,相比昨天,付琉七精神好了不少。
蔣女士依舊沒有回她消息,大概率是看見了但覺得不重要。
港都的舊同學們知道她轉學後,也都發來了問好。因爲不是什麼重要的信息,她一個也沒回。
從這方面看她倆還真是親母女,冷漠的如出一轍。
付琉七閒的沒事幹,幹脆回屋,開始把自己的洗浴用品往一樓衛生間擺。
等衛生間充滿她的東西後,付琉七試了試花灑和門鎖,都能正常使用。還翻了翻洗手池旁邊的櫃子,發現吹風機幹發帽護發精油一應俱全,都是全新未拆封。
沒想到大冰碴子是個細致人。
關上門走出去,因爲無聊,她坐到了付流司剛才坐的位置,看着拱窗外的陌生院落和更遠處的小區街道發呆。
雨應該是早上剛停,鐵藝圍欄往下滴答着水。地面上聚集了一攤又一攤水泊,因倒映出天空的明澈,自己也變成了一汪碧波。
看了一會兒,眼簾的最上方忽然出現個人。
男人,穿着淺灰色的牛仔外套,褲子有點眼熟。脖子上掛着個白色耳機,手裏拎着個奶茶外賣包,沒一會兒就走到了她家門口。
付琉七下意識用窗簾裹住自己,只留眼睛向外窺探。
男人年紀不大,或許稱爲青年更妥當。長了張格外出挑的臉,只是眼神淡漠,不算凶,但看着不太好相處。內斂的氣質顯得成熟。
他推了兩下鐵門,沒推動。
很明顯這就是哥哥那個室友。
付琉七正猶豫要不要去給他開個門,下一秒,就看到他把奶茶袋從鐵門的縫隙裏塞過去,放在地上。
然後,這個人走向旁邊低一點的圍欄,雙手抓住最上面那條橫杆,腳踩着凸起的花紋,在付琉七逐漸睜大的眼眸中,熟練異常地從圍欄上翻了進來。
付琉七徹底呆住。
男人彎腰拿起地上的奶茶袋,淡定地往屋裏走。
一直到入戶門打開,付琉七都沒反應過來。
這邊,遲川祈關上門,抬眸先看見一條“春卷”。
腳步停住,挑了挑眉梢。
“遲......”付琉七本來想主動打個招呼,話到嘴邊,突然忘了他叫什麼。
哥哥就說了一次,又快又模糊,只記得姓遲。
但嘴甜些總沒錯,她毫無心裏負擔地接上,“......哥早上好。”
聽到這個稱呼,這人笑了下,淡漠感瞬間被沖散一半。
甚至於,三分溫柔的目光,讓她覺得有點像媽媽。
......好像有奇怪的夢境再次浮現了。
門口的男人抬了下手,聲音輕緩地說:“早上好。”
春卷妹。
趁他彎腰換鞋的時間,付琉七乍一下驚醒,飛快地把窗簾從自己身上抽開。
等遲川祈換好鞋後轉身,就看到春卷妹已經剝去了焦黃色外皮,只剩一長條黑糖豆沙內餡,乖乖巧巧地坐到了沙發上。
他又笑了下,有幾分玩味。
小丫頭還挺有意思。
昨天還是燒到想吐吐不出來,可憐兮兮喊媽媽的可憐蛋。
今天就變成了活潑開朗的笨兔子。
付琉七原本以爲打過招呼後他會直接上樓,沒想到細微的腳步聲漸近,男人走到茶幾邊的地毯上,直接盤腿坐了下來。
這位置,這坐姿。
破案了。
果然昨天一直都是有兩個哥哥。
抄作業的是他,戴耳釘的是他,哄她喝口服液的還是他。
只有那個一巴掌拍她腦門上還捶了兩下的是親哥。
茶幾上的一大堆書本,哦不,《陽光暑假每日練》還沒收走,這個溫柔一點的異姓哥哥拿起一本,翻開封皮,用自動鉛筆在內頁上先寫下一個龍飛鳳舞地“青”,然後突然劃掉,另起一行慢慢寫下幾個橫平豎直的字。
——高二,遲川祈。
付琉七心想,這下她可是真的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