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紅娟怕小姑子有意見，瞥了蘇明華一眼。
要知道以前家裏每天早上兩個水煮蛋，一個給蘇明華，一個給蘇長吉，婆婆看中讀書人。
蘇明華是不樂意，憑什麼呀？她也還是個孩子呢。
媽怎麼回事，從前家裏的雞蛋明明都是她和三哥兩個人的。
“媽，我也要吃雞蛋。”
周美芬瞪了她一眼。
“雞毛撣子吃不吃？瞅你長得油光水滑的，我看營養充足，不用再補了。
你幾個小侄兒長的瘦巴巴的，他們更需要。”
江紅娟差點兒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婆婆這個形容詞還真是太貼切了。
可不就是油光水滑嗎？這年頭大家的頭發都是枯黃分叉的，就小姑子的頭發長得又黑又亮，一看就是營養充足，沒吃過虧的。
這一次周美芬回來也是注意到了很多細節。
比如昨天晚上的飯桌上，江紅娟和幾個孩子都只敢夾面前的菜，看着大人的眼色行事，不敢多吃。
蘇明華，蘇長吉，蘇長鬆幾個混不吝的，跟餓死鬼投胎似的，有多少吃多少，吃個沒夠。
家裏孩子多了，也會形成競爭，幾個小的飛揚跋扈橫着走，大的一家吃虧受罪不敢說。
現在的局面是在她的縱容之下形成的，她得想辦法改變。
幾個孫子都長得瘦，雖然個頭高，但看着只有一副骨頭架子，得給他們補一補才行。
前世，她的外孫和孫子加起來一共十二個，對她最好的就是保國衛國兄弟倆，寶兒也不錯，嫁人以後也經常來看她。
說來也確實汗顏，她對老大家的這幾個孩子一直不冷不熱，談不上特別親近，反倒是這幾個孩子對她最爲尊敬愛戴，所以這一次她得對孩子們好一些。
蘇明華氣鼓鼓的瞪着周美芬：“媽，你偏心眼兒，重男輕女、思想封建！”
“老娘要是重男輕女就該把你丟糞坑裏活活淹死。
要說偏心眼兒，也是偏向你們的多，你前頭十多年吃的雞蛋是從哪兒來的？小白眼兒狼！
沒見你幾個侄子都瘦成什麼樣兒了，跟幾個孩子爭吃的，你好意思。”
江紅娟看這個一向跋扈的小姑子吃癟，心裏暗爽，嘴上卻違心道：“媽，明華還小呢！”
“她小個屁，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了，擱其他人家，這麼大的閨女都已經定親了。
我供她到這麼大年紀還在讀書，已經很夠意思了。
跟我說偏心眼兒，你是沒見過偏心眼兒，就該把你生到那偏心眼兒的人家去，那重男輕女的人家去。
體會體會什麼叫做真正的偏心眼兒和重男輕女。
你托生到老娘家來，那是你上輩子燒了高香了，你就知足吧你！”
蘇明華沒理，說不過她這個媽，只能認慫，暫避鋒芒。
周美芬訓斥了女兒一頓，張羅着讓兒媳擺飯。
蘇寶兒手裏拿着白嫩嫩的雞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她小心的掰下一半遞給蘇明華。
“小姑，你吃不？”
蘇明華氣的跺腳，把氣發到蘇寶兒身上。
“吃個屁，你自己吃吧。”
蘇寶兒心態很好，也不惱。
小姑不吃那更好，她一個人吃，嘿嘿。
雞蛋真香呀，昨天剛吃了雞蛋，今天又能吃上雞蛋，真好。
在她小小的腦袋裏，雞蛋和肉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每隔一周就能吃一次肉或者雞蛋，是她最開心的時光。
蘇長鬆在巷子裏來來回回跑了好多次，才把家裏的大水缸灌滿。
其實從前年開始，各家各戶已經通了自來水，但巷子裏許多人家始終保持着用井水的習慣。
倒也不是念舊，而是爲了省錢。
只有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才會用自來水，家裏人多的都會去井邊挑水吃，可以省兩個錢。
去巷子裏公用的水井裏打水，一大早起來就得去排隊，打完水再用扁擔擔回來。
往常這都是蘇二旺的任務，今天周美芬交給了他。
二十一歲的蘇長鬆還是第一次挑這麼重的擔子。
他平時看父親蘇二旺擔水的時候輕輕鬆鬆，沒想到輪到自己會這麼吃力。
兩桶水的重量好像就能把他整個人壓垮。
本來雄心壯志的裝了滿滿兩桶，最後只能把桶裏的水倒掉一半，擔着半桶水回來。
蘇二旺只需要跑兩三趟就能把大水缸灌滿，而他足足跑了七趟才完成挑水的工作，累的氣喘籲籲。
中途本來想撂挑子，但是想到母親現在對他的態度，他又有求於家裏，只能咬牙忍了。
心裏想着這都是爲了娶李紅梅，這樣一想就馬上有了力氣。
蘇長吉一早爬起來就被周美芬使喚着掃地。
掃完屋子，掃完院子，掃完院子，還有一大盆衣服等着他。
裏面是他自己昨天扔進去的衣服，還有二哥、大哥、爸媽昨天換下來的衣裳。
蘇長吉不情願的抱怨道：“媽，你不是說自己的衣服自己洗，怎麼二哥，大哥還有你和爸的衣服都讓我洗。”
自然又被周美芬一通亂罵。
“怎麼的？老娘幫你洗了洗了二十年的衣服，讓你幫我和你爸洗兩件衣服，你就委屈了？
還有你大哥，你的衣服他可沒少洗。
你幫着洗洗，怎麼了？
至於你二哥，你愛洗就洗，不洗拉倒。”
剛剛挑着水進門的蘇長鬆被這話噎到了，差點腳下一個踉蹌把水灑出來。
他媽怎麼現在這麼無情了？
蘇長吉也是個錙銖必較的，聽到周美芬這樣說，直接捏着鼻子把蘇長鬆的衣服丟出來放到另外的盆裏。
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坐下來搓洗其他衣服。
這一盆除了他的衣服以外，其他都是工作服，也是家裏最髒的衣服。
蘇二旺是屠宰場的，衣服上難免有血腥和油膩的污穢。
周美芬是國營飯店後廚的，她的衣服也幹淨不了，全是油汪汪的油點子。
還有蘇長剛，整天跟煤塊打交道，黑不溜秋的，也幹淨不了。
蘇長吉怨聲載道。
他就沒洗過衣服，不得要領，一通忙活下來，衣服還是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