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水刺骨地冷，包裹着我不斷下沉的軀體，意識卻像掙脫了重力的氣泡，輕飄飄地浮起，脫離那具逐漸冰冷的皮囊。

我沒有消散。

靈魂以一種不受控制的姿態，被無形的絲線牽引，飄過冰冷的海水，掠過喧囂的煙花，最終抵達那座被鮮花、燈光與祝福填滿的奢華教堂。

周韞的婚禮。

真盛大啊。

白色的玫瑰鋪天蓋地，水晶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賓客衣香鬢影，臉上都洋溢着恰到好處的祝福。

這場景，與我當年那張簡單到只有兩人名字的證書，雲泥之別。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禮服，身姿挺拔，站在聖壇前，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有些不真實的完美。

陸溫溫穿着昂貴的定制婚紗，嬌羞地挽着他的手臂，美得像一個易碎的夢。

我的靈魂懸浮在彩繪玻璃投下的光影裏，靜靜地看着。

牧師莊嚴的聲音在教堂裏回蕩：

“周韞先生，你是否願意娶陸溫溫女士爲妻，無論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都愛她，珍惜她，直至生命盡頭？”

周韞的嘴唇微張，那句“我願意”即將脫口而出。

卻忽然，他頓住了。

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下意識地掃過賓客席，似乎在搜尋什麼。

一種莫名的不安攫住了他，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擰了一下，驟然的空洞和心悸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微微側頭，對身旁的心腹手下極快地耳語了一句：“去別墅看看夏初，立刻，馬上確認她的情況。”

手下領命，悄無聲息地退出了禮堂。

婚禮繼續。

那短暫的異樣仿佛只是新郎一絲微不足道的走神。

牧師微笑着轉向陸溫溫，重復着同樣的誓詞。

陸溫溫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迫不及待地回答：“我願意！”

終於到了交換戒指的環節。

伴郎捧着絲絨戒指盒上前，昂貴的鑽戒在燈光下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周韞拿起那枚屬於新娘的戒指，執起陸溫溫的手，戒指緩緩地套入她的無名指。

“砰！”

婚禮大廳的門被猛地撞開！

方才離去的那名手下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臉色慘白如紙。

他驚恐的目光直直射向聖壇上的周韞：

“老大！不好了，夏小姐......夏小姐她今天下午偷偷溜出了別墅......”

周韞的動作徹底僵住，捏着戒指的手指猛地收緊，鑽石硌得他生疼。

他猛然抬頭，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如同冰水般澆透了他的全身。

手下的聲音帶上了哭腔和巨大的恐懼，幾乎是吼了出來：

“她去了城郊的懸崖，跳海自殺了！搜救隊剛剛找到了她，確認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

那枚價值連城的鑽石戒指從周韞驟然脫力的指間滑落，砸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又刺耳的聲響，蹦跳了幾下，滾落到不知名的角落。

周韞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幹幹淨淨，他的身軀劇烈地晃了一下，踉蹌着幾乎栽倒。

我的靈魂靜靜地看着他瀕臨崩潰的模樣，感覺不到絲毫快意，心裏只有一片徹底的、永恒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