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王府的高牆在月色下像頭蟄伏的巨獸。
林硯貼着牆根滑行，指尖的沉水劍霜氣凝結成冰，悄無聲息地凍住了牆磚上的鐵刺。楚輕晚跟在他身後，青囊派的"千機步"踏在青石板上，只留下淡淡的腳印。她的臉色比在弈劍閣時更白，掌心的蓮花印記時明時暗——每動用一次地脈靈力，牽機引的反噬就重一分。
"西跨院的假山後有密道。"楚輕晚的聲音壓得極低，指尖指向王府西側，"蓮心秘卷說，那裏是天工坊遺留的地宮入口，直通爐心。"
林硯點頭，從懷裏摸出玄鐵令。三塊鐵令拼合的刹那，牌面紋路亮起紅光，與王府深處的某個方向產生共鳴。他握緊沉水劍，側身避開巡邏的衛兵，帶着楚輕晚竄進西跨院。
假山後果然有處鬆動的石板。林硯掀開石板，一股混雜着硫磺與血腥的氣息撲面而來，與黑風寨火山、武當地脈的味道如出一轍。
"下去。"他先跳入密道，伸手接住楚輕晚。
密道狹窄，僅容一人通過。牆壁上刻滿了天工坊的符文，在玄鐵令的紅光映照下，符文如活物般流轉，顯露出地宮的路徑——直通向王府最深處的"焚天殿"。
"小心機關。"楚輕晚突然按住他的手，指着腳下的地磚，"這是'轉魂磚'，踩錯一步就會觸發弩箭。"她從發間摸出根銀針，刺入地磚縫隙，磚面果然彈出三寸長的尖刺。
林硯依着她的指引，踩着符文交匯處的空白處前行。沉水劍的霜氣在他周身縈繞，偶爾有暗箭從牆內射出，都被瞬間凍成冰棱。行至密道中段，楚輕晚忽然踉蹌了一下，捂住心口劇烈咳嗽。
"怎麼了？"林硯扶住她，摸到她掌心的冷汗。
"牽機引...快壓不住了。"楚輕晚的嘴唇泛着青黑，蓮花印記突然爆發出刺眼的紅光，"前面...有很強的煞氣，是爐心！"
林硯抬頭，密道盡頭的石門已近在眼前。石門上雕刻着焚天爐的全貌，爐口的位置嵌着顆黑色的珠子，正散發着與楚輕晚掌心同源的紅光。
"是'幽冥珠'。"楚輕晚的聲音發顫，"天工坊用九十九個童男童女的精血煉化，能聚煞養爐。秘卷說，這是爐心的'眼'。"
林硯舉起玄鐵令，按向石門上的凹槽。鐵令與石門的符文碰撞，發出"嗡"的巨響，石門緩緩升起，露出裏面的地宮。
地宮比想象中更廣闊，穹頂懸掛着無數鎖鏈，鏈端鎖着鐵籠，籠中隱約能看到人影——是被抓來的江湖高手，他們的靈力正通過鎖鏈被抽向中央的巨爐。
那就是焚天爐。
爐身比黑風寨的更龐大，通體由玄鐵鑄成，上面纏繞着血色的紋路，爐口翻滾着暗紅色的火焰，將周圍的石壁烤得通紅。爐前站着個身披鎧甲的身影，正舉着青銅酒爵，往爐中傾倒鮮血。
是鎮北王！
他轉過身，頭盔下的臉在火光中顯得猙獰："林硯，楚輕晚，本王等你們很久了。"
林硯將楚輕晚護在身後，沉水劍直指爐心："放了他們，焚天爐的賬，我們單獨算。"
"放了他們？"鎮北王冷笑，將酒爵擲向鐵籠，"這些江湖廢物，能成爲焚天爐的'薪火'，是他們的榮幸。倒是你，林驚鴻的兒子，手裏的玄鐵令和沉水劍，正好給本王的爐心當'封爐釘'。"
他拍了拍手，地宮兩側的陰影裏走出數十名血衣衛，爲首的竟是蘇驚塵！
"蘇師叔？"林硯瞳孔驟縮。
蘇驚塵的斷劍指着林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白翻着詭異的紅——他的脖頸上戴着個黑色的項圈，項圈上的符文正與焚天爐共鳴。
"他被'蝕心蠱'控制了。"楚輕晚低聲說，指尖的銀針蓄勢待發，"是鎮北王的獨門蠱術，能操控人的心神。"
鎮北王的笑聲在空蕩的地宮回蕩："蘇驚塵倒是硬氣，可惜啊，他女兒蘇念還在本王手裏。林硯，你說他要是親手殺了你，是不是很有趣？"
蘇驚塵嘶吼一聲，斷劍直刺林硯心口。林硯側身避開，沉水劍的霜氣擦着斷劍劃過，卻沒能逼退他——蝕心蠱讓他不知疼痛，力大無窮。
"晚晚！救蘇師叔！"林硯纏住蘇驚塵，對楚輕晚喊道。
楚輕晚的銀針脫手而出，精準地扎向蘇驚塵項圈的符文。銀針與符文碰撞，發出滋滋的白煙，蘇驚塵的動作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清明："林小子...別管我...毀爐..."
"找死！"鎮北王怒喝，從腰間抽出柄玄鐵劍，劍身上的紋路與焚天爐如出一轍，"本王親自會會你！"
玄鐵劍帶着焚天爐的煞氣劈來，林硯舉劍格擋，沉水劍的霜氣與對方的煞氣碰撞，激起漫天火星。他忽然發現，鎮北王的劍法竟與弈劍閣的"破陣子"有七分相似！
"很驚訝？"鎮北王的劍招越來越快，"當年林驚鴻叛逃，本王可是從他的劍譜裏學了不少東西。可惜啊，他到死都不知道，弈劍閣的內鬼，根本不是蘇驚塵。"
林硯的心猛地一沉。不是蘇驚塵？那是誰？
"是清虛！"鎮北王獰笑着，玄鐵劍刺穿林硯的肩胛，"武當掌門，當年就是他給本王報的信，說林驚鴻要帶玄鐵令私奔！"
劇痛中，林硯忽然想起清虛道長在武當山的猶豫，想起他太極劍中偶爾露出的破綻——那些根本不是年邁力衰，是故意放水！
"破陣子·星落！"
林硯怒吼一聲，沉水劍陡然加速，霜氣凝結成星芒，逼退鎮北王。他反手一劍，斬斷了蘇驚塵項圈上的鎖鏈，蠱毒失去控制，蘇驚塵悶哼一聲，倒在地上。
"林小子...用玄鐵令...刺爐底的'鎮魂釘'..."蘇驚塵的聲音微弱，"那是爐心的弱點..."
林硯剛要沖向爐底，焚天爐突然劇烈震動，爐口的火焰暴漲，將兩名血衣衛瞬間吞噬。楚輕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心！爐心要覺醒了！"
他回頭，只見楚輕晚正被數名血衣衛圍攻，她的銀針雖能逼退敵人，掌心的蓮花印記卻在快速黯淡。牽機引的反噬讓她嘴角溢出黑血，卻仍死死護住通往爐底的路徑。
"晚晚！"
林硯轉身殺回，沉水劍的霜氣與楚輕晚的地脈靈力交織，形成一道冰牆，將血衣衛盡數擋在外面。楚輕晚抓住他的手，將自身靈力渡入沉水劍："用這個！"
霜氣陡然染上金光，林硯縱身躍起，沉水劍化作一道流光，直刺爐底的鎮魂釘。
"不！"鎮北王瘋了般撲來，玄鐵劍砸向林硯的後背。
就在這時，蘇驚塵猛地撲上前，用身體擋住了這一劍。玄鐵劍穿透他的胸膛，帶出滾燙的血，濺在焚天爐上，爐身的血色紋路竟瞬間黯淡了幾分。
"蘇師叔！"
"替...替你爹...守住江湖..."蘇驚塵的手無力垂下，斷劍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林硯的沉水劍趁勢刺穿鎮魂釘。
"轟隆——"
焚天爐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爐身炸裂開來，暗紅色的火焰瞬間熄滅，被抽走靈力的江湖高手們紛紛從鐵籠中跌落。鎮北王被氣浪掀飛，撞在石壁上，頭盔滾落，露出張與林驚鴻有七分相似的臉。
"怎麼會...像..."林硯愣住。
鎮北王咳出一口血，慘笑道："你以爲...爲什麼本王能操控焚天爐？因爲...我也是弈劍閣的人...是你爹的...親弟弟！"
這個秘密如驚雷般炸響，楚輕晚踉蹌後退，掌心的蓮花印記徹底熄滅——牽機引的反噬終於爆發，她的身體軟軟倒下。
"晚晚！"林硯沖過去抱住她，玄鐵令從懷中滑落，與爐心殘留的碎片碰撞，發出最後的嗡鳴。
地宮開始崩塌，碎石從穹頂墜落。林硯抱起楚輕晚，最後看了一眼鎮北王扭曲的臉，轉身沖向密道。蘇驚塵的屍體旁，那半封家書被風吹起，飄落在地，上面"待江湖太平"的字跡，在塵埃中漸漸模糊。
密道外的天色已泛起魚肚白。林硯抱着楚輕晚沖出鎮北王府，身後傳來地宮坍塌的轟鳴。他知道，焚天爐已毀，鎮北王的陰謀徹底破產，但有些秘密，卻像沉水劍上的缺口，永遠留在了那裏。
楚輕晚的呼吸微弱，林硯將沉水劍貼在她的胸口，霜氣緩緩滲入她的體內，暫時壓住了牽機引的反噬。他抬頭望向初升的朝陽，抱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