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順着秦墨的右眼角滑下,在臉頰上拖出一道溫熱又黏膩的痕跡。那不是淚,是瞳中炸裂後未幹的血。他沒抬手去擦,也不敢低頭——劍柄還在掌心,但滑得像握着一條剛剝皮的蛇。
女帝的蛇影已經撲到三尺外,鱗片摩擦聲如同指甲刮過銅鍾內壁。空氣裏彌漫着甜腥腐氣,那是金紅新鱗生長時逸出的氣息。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貼着祭壇邊緣竄來。
不是夜遊貓平時那種輕盈躍動,而是瘸着右前腿,左耳只剩半截的它,用牙齒死死咬住一物——半截紙燈籠,骨架焦黑,殘存的紅紙被血泡成了暗褐色。
貓將燈籠放在秦墨腳邊,仰頭“喵”了一聲,聲音嘶啞,像是喉嚨裏塞了沙礫。
秦墨沒動,只用左腳尖輕輕撥了一下燈籠。
燈籠滾了半圈,露出背面原本被血泥糊住的部分。那裏繪着殘缺的星圖,線條歪斜,卻莫名有種古老韻律。他瞳孔微縮,不是因爲圖案本身,而是因爲——星圖缺失的七處空白,恰好對應祭壇八十一具面具屍中,最外圍跪伏的七具屍體的位置。
不是巧合。
他猛地抬頭,視線掃過那些屍體。果然,每具屍體額前的“王”字紋,在血光映照下竟泛起微弱銀芒,連起來看,正是北鬥七星的輪廓。
女帝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蛇尾猛然甩向最近的一具面具屍。那具屍體應聲炸開,黑霧彌漫,但銀芒未滅,反而更亮了些。
秦墨咬破舌尖,血腥味沖散眩暈。他拖着劍踉蹌前行,每一步都在祭壇磚上留下帶血腳印。龜甲就在池邊,之前被血水浸透,此刻卻開始發光,幽綠如螢火。
他蹲下,手指顫抖着撬開龜甲暗格。
銅鏡滾出。
鏡面朝上,映出的不是秦墨的臉,也不是女帝的蛇影,而是一幅懸浮於虛空中的陣圖:七具屍體連着金線,組成北鬥七星陣型。第七具屍體的臉朝向鏡外,眉骨高聳,鼻梁挺直,唇線冷峻——與秦墨有七分相似。
他喉結動了動,沒說話,只是將銅鏡翻轉。
背面刻着一枚獸形印記,尾巴卷曲如火焰,頭似虎而非虎,四肢粗壯帶鱗。尾火虎。
這個符號,他在哪見過?
記憶翻涌,不是前世片段,而是不久前的畫面:那個在村口燒給亡者的紙扎人,手裏提着的燈籠上,缺了一角。那缺失處的形狀,正是尾火虎。
銅鏡在他手中微微震動,仿佛與某種東西產生了共鳴。
女帝終於動了。她不再攻擊面具屍,而是雙手合十,口中念出一段無人能懂的咒語。蛇影不再撲擊,而是盤繞成環,將她護在中央。血池水面劇烈波動,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從深處升起。
秦墨知道,不能再等。
他把銅鏡塞進懷裏,左手握住劍柄,右手抹過右眼傷口,將血塗在劍脊上。誅邪火再次燃起,這次不再是赤紅,而是夾雜着黑紋的暗金火焰。
劍尖指向女帝。
她睜開眼,不再是裂縫遍布的臉,而是整張面具般的光滑皮膚,唯獨雙眸漆黑如井口。
“你找到了鎖。”她說,聲音不再多重疊合,而是清晰得可怕,“但你知道鑰匙在哪嗎?”
秦墨沒回答,只是往前踏了一步。
地面震動,祭壇磚縫中滲出更多血水,卻不再流向池中,而是沿着某種看不見的軌跡,匯向那七具銀芒閃爍的屍體腳下。
銅鏡在他懷中發燙,幾乎要灼穿皮肉。
女帝笑了,嘴角裂開的方式與上一章不同——這次是從下巴往上撕,一直裂到發際線。
秦墨終於看清她頭頂上方浮現的虛影:二十八道光點,排列成環,環繞着一口看不見底的井口形狀。
那是星宿陣,不是北鬥,是完整的二十八宿。
而井口正對的位置,站着第七具屍體。
那張與他七分相似的臉,緩緩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