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三區的開采在壓抑的沉默中進行。除了我利用功法感知，以巧破力，效率尚可之外，其他礦役無不叫苦不迭。堅硬的硬鐵岩極大地消耗着他們的體力，收獲卻寥寥無幾，空氣中彌漫着絕望與對王扒皮的無聲詛咒。
王扒皮遠遠盯着，臉上的肌肉不時抽搐一下。他預想中我狼狽不堪、最終不得不向他低頭求饒的場景並未出現，這讓他感覺像是吞了一只蒼蠅般難受。他那陰鷙的目光，不時掃過我身邊那堆明顯多於他人的礦石，心中的疑竇和殺意如同野草般瘋長。
“這小子，絕對有問題！”他幾乎可以肯定，林凡身上發生了某種他不了解的變化。是那培元丹？還是他真在礦洞裏走了狗屎運，撿到了什麼前輩遺澤？無論是哪一種，都絕不能留在這個刺頭手裏！
晌午時分，短暫的休息。礦役們如同瀕死的魚，癱倒在冰冷的岩石上，啃着硬邦邦的幹糧，就着渾濁的積水吞咽。
我靠坐在岩壁旁，閉目調息，運轉《萬化源衍初篇》，快速恢復着消耗的體力和精神力。混沌氣旋如同一個高效的熔爐，將周圍稀薄的能量，甚至其他礦役散發出的疲憊、怨氣等負面情緒波動，都一絲絲剝離、轉化，化爲最本源的滋養。這種能力讓我暗自心驚，也讓我更加意識到這部功法的詭異與強大。
“凡娃子，給……喝口水。”老張頭拖着疲憊的身子挪過來，將一個他自己的水囊遞給我，裏面是同樣渾濁的積水。他自己則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我看着他那蒼老疲憊的面容，心中不忍，推了回去：“張伯，您自己喝吧，我不渴。” 突破築基後，身體對普通食物的需求已然大減，對水質的耐受力也強了很多。
老張頭還要再勸，忽然，一陣嘈雜和呵斥聲從礦洞另一條岔道傳來。
“媽的！老東西！沒長眼睛嗎？敢撞我們李爺！”
“對不住，對不住！李爺，小老兒不是故意的，是腳下打滑……”一個蒼老惶恐的聲音連連告饒。
我和老張頭對視一眼，都聽出了那是另一個老礦役，趙老頭的聲音。
只見不遠處，三個穿着稍好一些、並非監工服飾，但明顯是礦區裏有些地位的“老油條”礦役，正圍着一個幹瘦的老者推搡辱罵。爲首那個被稱爲“李爺”的，是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據說有些蠻力，和某個執事有點遠親關系，在礦役中拉攏了幾個人，經常欺壓弱小，克扣他人的收獲。
趙老頭不小心撞到了他，打翻了他剛領到的一碗稍稠些的粥，此刻正被他們不依不饒地刁難。
“不是故意的？老子這碗靈谷粥可是花了貢獻點換的！你說怎麼辦？”李魁（李爺）叉着腰，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趙老頭臉上。
“我……我賠，我賠給您……”趙老頭嚇得渾身發抖，哆哆嗦嗦地想去掏自己那個幹癟的口袋。
“賠？你拿什麼賠？把你今天挖的礦石都交出來，這事就算了！”李魁獰笑着，他身後兩個跟班也發出不懷好意的哄笑。他們顯然是看趙老頭今天運氣不錯，挖到了幾塊品質尚可的礦石，故意找茬。
周圍的礦役們都低着頭，敢怒不敢言。王扒皮不知何時也晃悠了過來，抱着鞭子冷眼旁觀，嘴角帶着一絲玩味的笑意，顯然樂見其成，甚至可能就是他暗中縱容。
老張頭氣得渾身發抖，低聲道：“又是李魁這夥人！專挑我們這些老家夥欺負！”
我看着那囂張的李魁，又看了看嚇得面無人色的趙老頭，以及周圍麻木或閃躲的目光。記憶裏，原主也沒少受這類人的氣。以前是無力反抗，只能忍氣吞聲。
但現在……
我緩緩站起身。
“凡娃子，別……”老張頭下意識地想拉住我，眼神裏充滿了擔憂。李魁是煉氣期三層的體修，力氣極大，不是好惹的。
我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然後平靜地走了過去。
“他的礦石，不能給你。”我的聲音不大，卻在嘈雜的礦洞裏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瞬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李魁三人愣了一下，隨即看清是我，臉上露出錯愕，繼而化爲濃濃的譏諷。
“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個被女人退了婚的廢物！”李魁嗤笑一聲，上下打量着我，“怎麼？覺得自己能完成三倍額度，就敢出來充好漢了？滾一邊去！不然連你一塊收拾！”
他身後的兩個跟班也摩拳擦掌，面露凶光。
王扒皮在遠處看着，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巴不得我主動惹事，他好有借口親自出手“整頓”。
我沒有理會他的辱罵，目光平靜地看着他：“礦區規矩，不得強搶他人勞動所得。趙老的礦石，是他自己的。”
“規矩？”李魁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上前一步，幾乎貼到我面前，一股汗臭和凶悍的氣息撲面而來，“在這裏，老子就是規矩！你一個雜靈根的廢物，也配跟我講規矩？”
他伸出粗壯的手指，狠狠戳向我的胸口，想把我推開。
就在他手指即將觸及我衣衫的刹那，我體內混沌氣旋微微一動，一股無形力場自然流轉。我沒有動用靈力反擊，只是將《萬化源衍初篇》淬煉過的肉身強度，自然而然地展現出來。
“嘭！”
一聲悶響。
李魁感覺自己的手指像是戳在了一塊堅韌無比的老牛皮上，甚至隱隱有一股反震之力傳來，震得他指骨生疼！他臉上的獰笑瞬間僵住，變成了驚愕。
他煉氣三層的體修力量，竟然沒能推動這個看起來瘦弱的林凡？！
“你……”他驚疑不定地看着我。
我依舊平靜地看着他，眼神深邃，仿佛看不到底：“李魁，得饒人處且饒人。把事情做絕，對誰都沒好處。”
我的平靜，以及剛才那詭異的反震，讓李魁心中升起一絲莫名的寒意。他摸不清我的底細，尤其是聯想到我能完成三倍額度，還能在硬鐵岩區輕鬆開采的傳聞……
他臉色變幻了幾下，看了看周圍越來越多注視的目光，又瞥了一眼遠處似笑非笑的王扒皮，最終，色厲內荏地哼了一聲：“哼！小子，今天算你走運！老子給王監工面子！”
他狠狠瞪了我和趙老頭一眼，帶着兩個同樣有些懵逼的跟班，悻悻地轉身走了。
一場沖突，消弭於無形。
礦洞裏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他們不明白，爲什麼凶悍的李魁，會在林凡面前退縮。
趙老頭如蒙大赦，連連向我作揖道謝，老淚縱橫。
老張頭也鬆了口氣，看着我的眼神，除了欣慰，更多了一絲復雜難明的意味。
我扶起趙老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回到自己之前的位置。
遠處，王扒皮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陰沉和忌憚。他看得比李魁更清楚，林凡剛才……根本就沒動手！是李魁自己吃了暗虧！
“這小子……果然留不得了！”王扒皮心中殺機更盛，“必須盡快想辦法，要麼讓他消失，要麼……把他身上的秘密挖出來！”
我重新拿起礦鎬，感受着體內平穩運轉的混沌氣旋，以及周圍那些礦役目光中悄然多出的一絲敬畏與希冀。
我知道，這只是開始。李魁的退讓，王扒皮的殺機，都只是更大風暴來臨前的漣漪。
但這一次，我沒有選擇沉默。
鎬鋒雖鈍，已試鋒芒。
潛龍，終有抬頭時。這污濁的礦洞，困不住即將騰空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