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望月崖半月有餘，任天行一行人沿着青州官道向西而行。
此時已是暮春，沿途草木蔥蘢，繁花似錦，與來時的蕭瑟截然不同。任天行的傷勢早已痊愈，血脈覺醒後的他精力愈發旺盛，每日裏除了趕路，便是纏着第五煙探討武學，或是與風彌比試身手——當然，十有八九是被風彌的迅捷身法戲耍，惹得他哇哇大叫。
趙長生則成了隊伍裏的“移動藥箱”，不僅要照料衆人的起居，還要研究從聖武遺跡帶出來的古籍，偶爾能從裏面找到一些早已失傳的藥方，讓他欣喜不已。
這日午後，一行人抵達了青州腹地的啓明城。此城是司天監在青州的重要據點，城門口的守衛比尋常城鎮森嚴數倍，腰間皆佩着刻有“天監”二字的令牌，眼神銳利如鷹，對進出城的行人盤查極嚴。
“司天監的地盤，果然不一樣。”任天行扛着鐵槍，撇了撇嘴，“比西唐的關卡還囉嗦。”
第五煙低聲道：“司天監掌管天下監察，權力極大，尤其青州毗鄰迷霧森林和東陸，更是重中之重。我們行事低調些，別惹麻煩。”
四人隨着人流進城，城中街道整齊，商鋪林立，雖不及大晟帝都繁華，卻透着一股井然有序的肅穆。來往行人多是文士或武人，偶爾能看到身着天監司服飾的官吏匆匆而過，氣氛比尋常城鎮壓抑幾分。
找了家臨河的客棧住下，任天行便按捺不住，拉着趙長生要去“嚐嚐青州的好酒”，被第五煙攔下。
“別忘了我們的目的。”第五煙瞪了他一眼，“先打聽天山老人的消息，再找家藥鋪補充藥材，晚上不許喝多。”
“知道知道。”任天行敷衍着，眼睛卻早已瞟向街對面掛着“醉仙釀”招牌的酒肆。
午後，第五煙與風彌去城中打探消息，任天行則被趙長生拉着去藥鋪采購。剛進藥鋪，就聽到幾個藥商模樣的人在低聲交談，語氣中帶着幾分忌憚。
“聽說了嗎？西唐那邊又不太平了，第五家族的餘孽好像還活着，最近魔門的人在瘋了似的追查。”
“第五家族？就是去年被滅門的那個南境世家？聽說當年滅門時動靜極大，連西唐國主都被牽連了。”
“何止牽連！我有個遠房親戚在西唐官場，偷偷告訴我，那事根本不是魔門單方面幹的！”
任天行腳步一頓，豎着耳朵聽了起來。趙長生也察覺到他的異樣，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別沖動。
只聽那藥商壓低聲音道：“據說第五家藏着一件了不得的東西，關系到‘那位’的傳承，不僅魔門想要，連東陸的古神教都插了手！西唐國主是被脅迫的，真正動手的是魔門和……一些不該出手的勢力。”
“不該出手的勢力？你是說……”
“噓！小聲點！”那藥商緊張地看了看四周，“天監司的人就在城裏，這話要是傳出去，我們都得掉腦袋！總之啊，那第五家就是個犧牲品，水裏深着呢。”
任天行聽得心頭火起，攥緊了拳頭——他雖然不知道“那位的傳承”指的是什麼，但第五煙的家族被滅門背後竟有如此多的齷齪，連古神教都牽涉其中，這讓他無法容忍。
“任兄，別沖動。”趙長生連忙拉住他，“這裏是天監司的地盤，不宜鬧事。”
任天行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他知道趙長生說得對，現在打草驚蛇，只會讓第五煙的處境更危險。但他默默記下了那些話，決定晚上告訴第五煙——有些事，她必須知道。
……
夜幕降臨，啓明城華燈初上。
客棧的廂房裏，第五煙聽完任天行的轉述，臉色蒼白，握着茶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果然……”她低聲道，聲音帶着一絲顫抖，“我就知道，父親的死絕不簡單。魔門、古神教，還有他們口中‘不該出手的勢力’……到底是誰？”
風彌皺眉：“會不會是西唐皇室自己？畢竟第五家族在南境勢力太大，或許威脅到了他們的統治。”
“不像。”趙長生搖頭，“西唐國主司空鑑真懦弱無能，絕非有魄力幹出這種事的人。我倒覺得，那‘不該出手的勢力’，或許與中陸的某些世家有關——比如之前與魔門勾結的洛家、上官家。”
第五煙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冷冽：“不管是誰，這筆賬，我遲早要算清楚。”
任天行見她神色凝重，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想那麼多，船到橋頭自然直。走，喝酒去，一醉解千愁！”
他說着，不由分說地拉着第五煙往外走。趙長生和風彌對視一眼，無奈地跟了上去。
街對面的“醉仙釀”正是啓明城最有名的酒肆，此時已是座無虛席。任天行點了一大壇烈酒，自顧自地喝了起來，很快就滿臉通紅，舌頭也開始打卷。
“丫頭，你看……嗝……我現在力氣大得很……”他拍着胸脯，醉醺醺地說，“以後誰再敢欺負你，老子一槍……一槍把他戳成馬蜂窩！”
第五煙看着他憨態可掬的樣子，心中的陰霾散去了些，輕聲道：“少喝點。”
“不礙事……”任天行又灌了一大口，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城外的方向，“那是什麼地方？燈火通明的，比皇宮還氣派！”
衆人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城北郊外有一片規模宏大的建築群，被高牆環繞，裏面燈火密集，隱約能看到巡邏的士兵身影，氣勢森嚴。
“那是‘潛龍營’。”鄰桌一個喝得半醉的文士接口道，“是當今聖上私下操練的駐地，聽說裏面有五千禁軍，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只是聖上無權，這潛龍營平日裏也只是守着，沒什麼動靜。”
“哦？皇帝的兵？”任天行來了興致，“老子倒要去看看，比草原的鐵騎如何！”
“別胡鬧！”第五煙連忙拉住他，“那是皇家禁地，擅闖會掉腦袋的！”
“怕什麼……”任天行甩開她的手，酒勁上涌，哪裏聽得進勸，“老子就去看看，又不幹嘛……”
他說着，踉踉蹌蹌地沖出酒肆，朝着潛龍營的方向跑去。
“任兄！”
“任天行！”
第五煙三人臉色大變，連忙追了上去。
……
潛龍營外，高牆聳立，燈火通明。
任天行暈乎乎地跑到營門前，看着緊閉的大門和站崗的士兵，嘿嘿一笑：“開門！老子要進去喝酒！”
站崗的士兵見狀，厲聲喝道：“來人！有醉漢闖營！”
立刻有十幾個禁軍圍了上來，手持長槍，厲聲呵斥：“站住！再往前一步，格殺勿論！”
任天行哪裏肯聽，依舊往前沖：“讓你們開門……聽不懂人話嗎？”
“找死！”領頭的校尉怒喝一聲，揮槍便刺。
任天行本能地側身避開，順手一拳砸在那校尉的胸口。校尉慘叫一聲，倒飛出去，撞在牆上暈了過去。
“反了！反了！”其他禁軍見狀，紛紛舉槍刺來。
任天行酒意上涌，只覺得這些人煩得很，掄起拳頭便打。他此時血脈覺醒，力氣比以往大了數倍，加上拓跋神族的強悍體質，尋常禁軍哪裏是他的對手？只見他左沖右突，拳頭揮舞間，禁軍紛紛被打飛，慘叫聲此起彼伏。
有禁軍的長槍刺中他的胳膊，卻被他堅硬的肌肉彈開，只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轉瞬間便愈合如初。
“怪物！他是怪物！”有禁軍看到這一幕，嚇得失聲驚呼。
營內的動靜很快驚動了更多的人，數千禁軍聞訊趕來，將任天行團團圍住。一時間，長槍如林，弓上弦，刀出鞘，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任天行雖然勇猛，但面對五千訓練有素的禁軍，也漸漸感到吃力，身上添了不少傷口，卻依舊靠着驚人的自愈能力死戰不退，嘴裏還在大喊：“你們這群……嗝……廢物，打不過老子……”
躲在暗處的第五煙、風彌和趙長生看得心驚膽戰，卻根本無法靠近。
而在潛龍營對面的一座高樓上，一個身着青色官服、面容剛毅的中年男子正憑欄而立，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正是天監司總指揮使劉玉樓。
他身邊的親衛低聲道：“大人，要不要出手？那醉漢雖然厲害，但再打下去，恐怕會被亂槍捅死。”
劉玉樓搖了搖頭，目光緊緊盯着場中那個浴血奮戰、傷口不斷愈合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和凝重：“拓跋神族的血脈……竟然還存在於世間……”
他認出了任天行那近乎不死的自愈能力——這是北陸草原拓跋神族獨有的天賦，據說早在兩百年前就已絕跡。
“此人是誰？爲何會出現在中陸？”劉玉樓喃喃自語，隨即對親衛道，“別讓他死了。等他力竭，悄悄把他帶出來，我要知道他的來歷。”
“是！”
高樓下，戰局已近尾聲。任天行終究寡不敵衆，被一支冷箭射中大腿，踉蹌着倒地，隨即被數根長槍按住，動彈不得。但他身上的傷口依舊在快速愈合，看得周圍的禁軍目瞪口呆。
“帶下去！”領頭的將領厲聲喝道，聲音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禁軍們七手八腳地將任天行捆起來，拖向營內。
躲在暗處的第五煙三人眼睜睜看着他被帶走，心急如焚。
“怎麼辦？”風彌急道。
第五煙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潛龍營守衛森嚴，硬闖肯定不行。趙兄，你對天監司熟悉，可知這啓明城的天監司負責人是誰？”
趙長生想了想：“好像是個姓魏的千戶，爲人還算正直，但很看重規矩。”
“那就只能去求天監司了。”第五煙眼神堅定，“任天行的自愈能力太扎眼，留在潛龍營遲早出事。我們必須盡快把他救出來。”
三人不再猶豫，趁着夜色，朝着城中的天監司衙門趕去。他們不知道，一場圍繞着任天行身世的暗流，已在啓明城悄然涌動。而那位隱藏在暗處的天監司總指揮使劉玉樓，正饒有興致地等待着這個拓跋神族後裔的醒來——他隱隱覺得，這個魯莽的醉漢，或許會成爲攪動天下風雲的關鍵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