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很輕,斷斷續續的,像只受驚的貓,混在門外的嘶吼和雨聲裏,不仔細聽幾乎察覺不到。
陳默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李立刻閉緊嘴,連呼吸都放輕了。應急燈的光被陳默壓得很低,只照亮腳下一小塊地方,光柱在樓梯台階上投下兩人拉長的影子。
“在上面。”陳默低聲說,他能“感覺”到,四樓的位置有一團微弱的、帶着恐懼的白光——和小李身上那層淡淡的霧氣很像,是活人的氣息,但比小李的更弱,更不穩定。
兩人躡手躡腳地往上走,樓梯是水泥的,踩上去發出“咚咚”的輕響,在這寂靜的樓道裏格外清晰。越往上走,那哭聲就越清晰,能聽出是個女孩的聲音,大概十幾歲,壓抑着不敢哭出聲,只能發出嗚嗚的哽咽。
四樓的樓梯口堆着些雜物,一個破舊的鞋櫃擋住了視線。陳默示意小李站在原地,自己握緊消防斧,慢慢挪到鞋櫃旁邊,探頭往樓道裏看。
樓道裏空蕩蕩的,只有一盞聲控燈忽明忽暗,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哭聲是從最裏面那扇門後傳出來的,門虛掩着,留着一道縫。
陳默能“感覺”到,那扇門後只有一個人,就是那個女孩,沒有感染者的氣息。他鬆了口氣,對着小李招了招手,兩人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走到門口,陳默敲了敲門,低聲說:“裏面有人嗎?我們是幸存者,沒有惡意。”
哭聲停了。
幾秒鍾後,門後的聲音帶着明顯的警惕和顫抖:“誰……誰啊?”
“我們路過這裏,想找個地方暫時躲一下,”陳默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外面都是那些怪物,你一個人在這裏很危險。”
門裏沉默了片刻,然後傳來開鎖的聲音,門被拉開一條更大的縫,露出一張沾滿淚痕的臉。是個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女孩,穿着睡衣,頭發亂糟糟的,眼睛又紅又腫,手裏緊緊攥着一把水果刀,警惕地看着他們。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女孩的聲音發顫,但握着刀的手很用力。
“我叫陳默,他是小李,我們都是附近的幸存者,”陳默指了指自己和小李,“外面太危險了,我們想進來躲一會兒,不會打擾你。”
女孩打量着他們,看到陳默手裏的消防斧和小李背包裏露出來的應急燈,眼神稍微放鬆了些,但還是沒把門完全打開:“我爸媽……剛才出去看情況,就沒回來……”
她的聲音哽咽起來,眼淚又掉了下來:“外面那些東西……把他們抓走了……”
陳默和小李對視一眼,都沒說話。這種情況,安慰的話顯得格外蒼白。剛才小李失去了母親,現在這個女孩很可能也失去了父母,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裏,這樣的悲劇不知道正在多少地方上演。
“我們……我們可以進來嗎?”小李小聲問,“外面的怪物越來越多了。”
女孩吸了吸鼻子,看了看外面隱約傳來的嘶吼聲,猶豫了一下,把門打開了:“進來吧,別弄出太大動靜。”
兩人走進屋裏,女孩趕緊把門關上,反鎖,又用鞋櫃頂在了門後,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陳默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不大,兩室一廳,收拾得很整潔,但能看出主人離開時的慌亂——茶幾上的飯菜還沒收拾,電視還開着,屏幕上是雪花點,發出滋滋的噪音。
女孩關掉電視,客廳裏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外面隱約傳來的嘶吼和雨聲。
“我叫林薇,”女孩擦了擦眼淚,把水果刀放在茶幾上,“家裏沒什麼吃的了,昨天的菜可能還能吃。”
“不用麻煩,我們帶了吃的和水。”陳默從背包裏拿出兩瓶水和幾包壓縮餅幹,遞給林薇,“你先吃點東西。”
林薇沒客氣,接過水和餅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大概是餓壞了。陳默和小李也拿出食物,沉默地吃着。剛才一路逃跑消耗了太多體力,現在稍微放鬆下來,才感覺到強烈的飢餓。
“你們……要去哪裏?”林薇吃完東西,氣色好了些,看着他們問。
“我們想去城東,聽說那邊有個安全區,是軍方設立的,”陳默說,“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你一個人在這裏太危險了。”
林薇愣了一下,眼神裏閃過一絲猶豫:“可是……我爸媽說不定還會回來找我……”
“林薇,”小李忍不住開口,“外面那些東西……不是人了,你爸媽可能……”
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林薇的臉色蒼白起來,嘴唇哆嗦着,眼淚又掉了下來:“我知道……可是……”
她哽咽着說不下去,雙手捂住臉,肩膀劇烈地抖動着。
陳默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可以等一會兒,如果你想清楚了,就跟我們走。城東有軍方,說不定更安全,你一個人留在這裏,萬一再遇到危險,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
林薇沒說話,只是哭。
陳默也沒再催她,讓她自己想清楚。現在這種時候,任何決定都可能關系到生死,不能強迫她。他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往外看。
外面的紅雨還在下,街道上聚集了不少感染者,正漫無目的地遊蕩,偶爾發出嘶吼。遠處的居民樓裏漆黑一片,只有零星的窗戶透出微弱的光,不知道是幸存者還是別的什麼。他能“感覺”到,周圍的感染者越來越多,那股惡意的氣息像潮水一樣,慢慢包圍了這棟樓。
“我們不能在這裏待太久,”陳默放下窗簾,“外面的感染者越來越多了,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
林薇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着他:“真的……有安全區嗎?”
“不確定,但總要去看看,”陳默看着她的眼睛,“留在這裏,只有死路一條。”
林薇沉默了很久,手裏緊緊攥着衣角,指節都發白了。外面的嘶吼聲越來越清晰,甚至能聽到樓下傳來的撞擊聲,大概是感染者開始撞單元門了。
“我跟你們走,”林薇突然抬起頭,擦掉眼淚,眼神裏多了一絲決絕,“我爸媽不在了,我留在這裏也沒用,還不如跟你們去看看。”
陳默點了點頭:“好,我們準備一下,等外面的動靜稍微小一點,就從消防通道走。”
“消防通道?”小李愣了一下,“那邊不是更危險嗎?”
“單元門肯定被堵住了,消防通道在樓後面,感染者應該少一些,”陳默走到陽台,看向樓後,“而且那邊離城東的方向更近。”
林薇站起身:“我去拿點東西,我爸以前備了些急救包和壓縮餅幹。”
她跑進房間,很快抱出一個背包,裏面塞滿了各種東西。陳默檢查了一下,有急救包、幾瓶水、壓縮餅幹,還有一個打火機和一小瓶酒精,和他們準備的東西差不多。
“可以了,”陳默看了看表,雖然手機沒電了,但根據天色判斷,紅雨已經下了快一天了,“我們等下一次雷聲,趁着雷聲的掩護沖出去。”
雷聲能掩蓋他們的腳步聲和開門聲,這是目前最穩妥的辦法。
幾人不再說話,緊緊握着手裏的武器,聽着外面的動靜。樓道裏傳來越來越清晰的撞擊聲和嘶吼聲,每一次撞擊都像是敲在他們的心上。
身體裏那股溫和的力量又開始蠢蠢欲動,陳默能“感覺”到,樓下的感染者中,有一個氣息格外強大,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個都要濃,像是一團翻滾的黑霧,帶着令人心悸的惡意。
那大概是個更強的感染者。
陳默握緊了消防斧,心髒慢慢提了起來。他知道,接下來的路,可能會比他們想象的更危險。
突然,一道慘白的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整個房間,幾秒鍾後,“轟隆——”一聲巨響,震得窗戶都在抖。
“就是現在!”陳默低喝一聲,拉開門後的鞋櫃。
林薇趕緊打開門鎖,三人貓着腰,沖進了樓道。
消防通道的門就在不遠處,虛掩着,不知道後面有什麼在等着他們。
紅雨還在下,雷聲滾滾,像是爲這場逃亡奏響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