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薩的清晨,天光還未完全亮起。
陸寶筠站在客棧門口,裹緊了貢布前一天派人送來的藏式披肩——深藍色的羊毛織錦,邊緣繡着繁復的金線蓮花紋樣,內襯是柔軟的羊羔絨,裹在身上像被一團溫暖的雲包裹。
她低頭嗅了嗅,披肩上還殘留着淡淡的檀香和雪鬆的氣息,和貢布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這是少爺特意爲你準備的。”
昨天傍晚,他的隨從送來這套衣服時這樣說道。
陸寶筠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披肩邊緣,心跳微微加速。她從未穿過這樣華麗的藏裝,更沒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融入藏地的節日。
遠處傳來馬蹄聲,她抬頭望去,晨霧中,一匹通體漆黑的駿馬踏着石板路緩緩而來。馬背上的男人身姿挺拔,深色藏袍被風吹起一角,露出腰間鑲嵌綠鬆石的銀帶。
洛追貢布。
他在她面前勒住繮繩,居高臨下地望過來,晨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鍍了一層淡金色的邊。
“上來。”他伸手,語氣不容拒絕。
陸寶筠仰頭看着他,喉嚨微微發緊:“我們……騎馬去?”
“雪頓節的第一項活動是曬佛,”他唇角微揚,“馬比車快。”
她猶豫了一秒,還是將手遞了過去。貢布的掌心溫熱幹燥,稍一用力,她整個人就被輕鬆提上了馬背,穩穩落在他身前。
“坐穩。”
他的手臂從她腰間環過,握住繮繩的瞬間,胸膛貼上了她的後背。陸寶筠渾身一僵,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吸時胸腔的起伏,以及透過衣料傳來的體溫。
“怕?”他低頭,唇幾乎擦過她的耳尖。
“……不怕。”她嘴硬,手指卻不自覺地揪住了馬鬃。
貢布低笑一聲,忽然一夾馬腹,黑馬瞬間加速。陸寶筠驚呼一聲,本能地往後靠去,後背緊緊貼住他的胸膛。
“抓緊。”他的聲音裏帶着幾分戲謔,手臂收緊,將她牢牢固定在懷裏。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拉薩的街景在視線裏飛速後退。陸寶筠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卻不是因爲恐懼——而是身後那個存在感極強的男人。他的氣息將她完全包裹,強勢又溫柔,像是無聲的宣告。
曬佛大典現場,人潮涌動。
巨大的釋迦牟尼佛像在晨光中緩緩展開,金色的綢緞在風中起伏,宛如神跡。陸寶筠站在貢布身旁,仰頭望着這幅震撼的景象,一時忘記了呼吸。
“第一次見?”他低聲問。
她點點頭,眼睛亮晶晶的:“比照片上壯觀多了。”
貢布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張開的唇上,眸色深了幾分:“待會兒還有更好看的。”
他說得沒錯。
曬佛儀式結束後,節日的狂歡正式開始。藏族姑娘們穿着鮮豔的服飾跳起鍋莊舞,男人們比拼騎射,空氣中彌漫着酥油茶和青稞酒的香氣。貢布帶着她穿梭在人群中,時不時低頭在她耳邊解釋各種習俗,溫熱的呼吸拂過耳廓,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嚐嚐這個。”他遞來一塊奶渣糕,“甜度應該合你口味。”
陸寶筠接過,咬了一小口,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好吃!”
貢布唇角微揚,伸手自然的抹去她嘴角碎屑:“慢點,沒人跟你搶。”
他的指腹粗糙,擦過唇瓣的觸感讓陸寶筠耳根發燙。她下意識舔了舔被他碰過的地方,卻沒注意到男人的眼神瞬間暗了下來。
下午的宴會上,陸寶筠終於見識到了洛追貢布在當地的威望。
幾乎每個人見到他都會恭敬地行禮,稱他“洛追少爺”。她這才知道,他不僅是某個古老家族的繼承人,更是這片區域實際上的掌權者——難怪他總是一副不容置疑的霸道模樣。
“在想什麼?”貢布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旁,手裏端着一杯酥油茶。
“在想……”她歪頭看他,“你是不是對所有人都這麼強勢?”
他低笑,俯身靠近:“只對不聽話的小貓。”
陸寶筠正要反駁,忽然被一陣騷動打斷。一位穿着華貴藏裝的年輕女子走到貢布面前,雙手奉上一條潔白的哈達,用藏語說了什麼,眼神含羞帶怯。
是表白。
陸寶筠立刻別開眼,假裝對遠處的舞蹈很感興趣。心裏卻莫名泛起一絲酸澀,像是喝了一口沒加糖的酥油茶。
“陸寶筠。”
貢布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近得幾乎貼上她的耳廓。她嚇了一跳,轉頭時差點撞上他的鼻梁。
“幹、幹嘛?”
他沒回答,只是盯着她,目光灼灼,像是鎖定獵物的雪豹。那個獻哈達的姑娘早已被隨從禮貌地請走,而他的眼裏,此刻只有她一個人。
“你剛才,”他慢條斯理地問,“爲什麼轉頭?”
陸寶筠心跳漏了一拍:“我……看跳舞。”
“撒謊。”他伸手,拇指撫過她微微泛紅的臉頰,“你的表情,像是打翻了醋壇子。”
“我才沒有!”她急急否認,卻被他突然捏住下巴。
貢布低頭,鼻尖幾乎貼上她的:“陸寶筠,你知道在藏地,接受別人的哈達意味着什麼嗎?”
她搖頭,呼吸不自覺地加快。
“意味着,”他的唇幾乎貼上她的耳垂,聲音低沉如大提琴的弦音,“我同意了對方的求愛。”
陸寶筠猛地睜大眼睛。
“但我沒有接。”他鬆開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知道爲什麼嗎?”
她不敢回答,心跳快得幾乎要蹦出胸腔。
貢布退後半步,目光卻依然鎖着她:“因爲我的哈達,早就有了想給的人。”
說完,他轉身走向宴會中央,留下陸寶筠站在原地,臉頰滾燙,心跳如雷。
遠處的鼓聲和歡呼仿佛隔了一層紗,她的世界裏,只剩下那個高大挺拔的背影,和那句意味深長的話。
他的哈達,想給誰?
這個問題的答案,讓她的心像被小貓抓撓一般,又癢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