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卡芙卡在重置的世界裏第37次走向穹,她以爲自己掌控一切。
直到穹激活了隱藏指令,將她的記憶變成玩具。
“這段‘用嘴喂我pocky’的記憶,你喜歡嗎?”他笑着植入虛假的甜蜜。
卡芙卡在浴室發現夢中咬痕真實出現在脖子上時,終於慌了。
銀狼盯着她搜索“穹嬰幼兒影像”的記錄冷笑:“母愛變質了?”
當艾利歐命令她清除穹時,子彈卻射穿了主人的投影。
“我的恐懼…是你。”她顫抖着跌進穹懷裏。
月光下,她爲他包扎傷口的手緩緩滑向動脈:“真想把你做成標本啊…”
穹加深這個吻,在面板輸入新指令:“現在,輪到媽媽飼養我了。”
————————
卡芙卡的高跟鞋踏在空間站冷硬的金屬地板上,發出精確、規律、如同心跳監測儀般毫無波動的脆響。
嗒。
嗒。
嗒。
每一步都精準地落在與前三十六次循環分毫不差的位置上,甚至連鞋跟敲擊金屬的細微回音,都在固定的時間點消散於空曠的走廊。
空氣裏彌漫着循環過濾系統特有的、略帶金屬腥氣的冷冽味道,恒定得令人窒息。
走廊兩側巨大的舷窗外,是亙古不變的、緩慢旋轉的冰冷星塵,無聲地襯托着這凝固的時空。
穹斜倚在巨大的舷窗邊,冰冷的強化玻璃緊貼着他微涼的脊背。
他側着臉,視線穿過走廊略顯昏暗的光線,落在那抹正向他走來的、深紫色的優雅身影上。
這是第三十七次。第三十七次看到卡芙卡以完全相同的姿態,在完全相同的時刻,沿着完全相同的軌跡,走向他。
她深紫色的長發,每一縷彎曲的弧度都像是被最精密的儀器計算過,隨着她堪稱完美的步伐,在肩頭拂動的頻率恒定不變。
裁剪合體的深色風衣勾勒出纖細卻蘊含力量感的腰肢,包裹着修長雙腿的皮革在冷光下反射出無機質的微芒。
她唇角的弧度,永遠是那抹恰到好處的、帶着一絲慵懶掌控意味的微笑,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那雙眼睛,如同最頂級的紅寶石,剔透、深邃,卻倒映不出任何屬於生命的光澤,只有一片無機質的、令人心悸的深紅。
穹曾深深沉迷於這雙眼睛的注視,仿佛那是他存在的唯一意義。然而現在,每一次與這雙空洞紅瞳的對視,都像冰冷的機械觸手扼住他的喉嚨,帶來一種溺水般的窒息感。
這個世界,連同她,都只是一具設定好程序的華麗軀殼。
“該進行戰鬥訓練了,穹。” 卡芙卡在他面前停下,距離精準得像用尺子量過。
她的聲音如同最上等的絲綢,滑過空氣,帶着一種非人的柔和。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抬起,冰涼的指尖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力道,輕輕撫過穹的臉頰。
動作帶着一種程序化的親密,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她的紅瞳平靜無波,清晰地映出穹的身影,卻更像是在映照一件物品,而非一個有靈魂的個體。
穹的肌肉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按照那重復了三十六次的“劇本”,此刻她應該轉身,引領他走向訓練場。他等待着那熟悉的指令,內心一片荒蕪的麻木。
然而,就在卡芙卡肩膀微動,即將完成轉身動作的刹那——
異變陡生!
她整個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那只剛剛撫過他臉頰、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倏地抬起,五指以近乎痙攣的姿態狠狠摳向身旁冰冷的合金牆壁!
“嘎吱——!”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驟然響起,瞬間撕裂了空間站凝固的寂靜!
堅硬的合金牆壁在她驟然爆發的力量下,如同脆弱的紙板,被硬生生抓出五道深達數寸、邊緣翻卷猙獰的恐怖刻痕!細碎扭曲的金屬屑簌簌落下。
卡芙卡的頭顱猛地抬起,深紫色的發絲凌亂地拂過她瞬間蒼白的臉頰。
那雙永遠平靜無波、如同精密儀器的紅寶石眼眸裏,第一次,出現了一種無法理解、無法定義的東西——那是一種純粹的、如同冰水倒灌進骨髓深處的震顫。
她的瞳孔劇烈地收縮着,視線似乎穿透了穹的身體,又似乎空洞地聚焦在某個不存在的點上。
“……穹?” 她的聲音不再是程序化的柔和,而是像被無形的力量硬生生撕裂開來,帶着一種幹澀的、從未在她身上出現過的沙啞和…恐懼?
盡管這個詞匯對她而言,如同天書般陌生,從未在她冰冷的數據庫和艾利歐的命運劇本中存在過。那聲音裏蘊含的裂痕,微小卻尖銳,足以刺破這循環了三十七日的死寂。
僅僅一瞬。
那股讓她失控的力量仿佛從未出現過。
卡芙卡的身體瞬間鬆弛下來,繃緊的指關節鬆開,那只在牆壁上留下恐怖傷痕的手自然垂落回身側,如同斷線的木偶。
她臉上因用力而扭曲的表情瞬間平復,重新掛上那抹完美無瑕、掌控一切的微笑。
空洞的紅瞳再次聚焦在穹的臉上,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失控,只是穹在窒息中產生的幻覺。
她優雅地轉身,步伐依舊精確到厘米,高跟鞋的聲音再次規律地響起,引領着穹走向訓練場的方向,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秒,從未發生。
穹站在原地,冰冷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牆壁上那五道猙獰的、深嵌入合金的指痕上。
金屬翻卷的邊緣在冷光下閃爍着刺目的寒光。
這不是幻覺。那瞬間在她眼中爆發的、名爲“恐懼”的裂痕,清晰得如同烙印。
一股冰冷的、近乎狂喜的電流瞬間竄過他的脊椎。麻木的心髒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數狠狠攥緊,又猛烈地搏動起來。
齒輪……鬆動了。
訓練結束的電子提示音在空曠的場地內響起,單調而乏味。汗水順着穹的額角滑落,滴落在光潔的金屬地板上。
卡芙卡站在場邊,姿態從容,仿佛剛才激烈的對抗只是餐後消遣。
她微微側頭,紅瞳掃過穹略顯疲憊的身影,程序化的關切語氣即將出口。
就在這時,空氣發出一陣細微的、如同水波被擾動的嗡鳴。
無數淡藍色的數據流憑空涌現,迅速交織、凝聚。一個嬌小的、穿着寬大衛衣、嚼着泡泡糖的身影在數據流的中心清晰起來——銀狼。
她的虛擬投影懸浮在半空,黑客眼鏡鏡片反射着冰冷的光,嘴角掛着一貫的、帶着點漫不經心惡意的笑容。
“喲,兩位,訓練得很投入嘛。” 銀狼吹了個大大的粉色泡泡,破裂時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她的目光饒有興致地在卡芙卡和穹之間來回掃視,最終落在卡芙卡身上,帶着毫不掩飾的探究。
“喂,卡芙卡,閒着沒事查了下你的個人數據庫……”
她拖長了尾音,像是在品味某種有趣的信息,“裏面怎麼突然多了段‘抱着穹哄睡’的記錄?嘖嘖,這算什麼?新型號的惡作劇病毒?還是你終於發現自己內心隱藏的……呃,‘母愛光輝’?”
“哄睡”兩個字如同兩顆投入冰湖的石子,在穹的心底激起無聲的漣漪。
他不動聲色,眼角的餘光卻敏銳地捕捉到卡芙卡瞬間的僵硬。
盡管那僵硬微小得幾乎無法察覺,快得如同錯覺。
她臉上那完美無瑕的微笑沒有絲毫變化,紅瞳轉向銀狼,聲音依舊平穩優雅,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
“銀狼?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的數據庫記錄一切必要信息,不存在無意義的‘哄睡’數據。或許是某種新型的幹擾信號,需要排查。”
“哦?幹擾信號?” 銀狼誇張地挑了挑眉,黑客眼鏡後的眼神閃爍着狡黠的光,“數據源可是從你核心意識流裏扒拉出來的,新鮮熱乎着呢。
要不要我調出來給你看看?時間戳就在前天重置後的第七小時三十八分……
哦對了,記錄裏還詳細描述了某個小家夥在你懷裏睡得流口水的樣子……”
她故意用調侃的語氣說着,目光卻像手術刀一樣銳利,試圖切開卡芙卡那滴水不漏的優雅面具。
卡芙卡沒有立刻回應。她沉默着,深紫色的睫毛微微垂下,掩去了紅瞳深處的細微波動。
空氣仿佛凝固了,訓練場冰冷的空氣似乎變得更加刺骨。穹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從卡芙卡身上彌漫開來,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下一秒,死寂被撕裂!
卡芙卡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紫色殘影。速度之快,超越了人類視覺捕捉的極限!
她如同瞬間移動般出現在穹的面前。
穹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攫住他的肩膀,粗暴地將他向後摜去!
砰!
穹的後背狠狠撞在冰冷的、棱角分明的指揮席金屬椅背上,劇烈的撞擊讓他眼前一黑,胸腔裏的空氣被瞬間擠壓出去,發出一聲悶哼。
劇痛沿着脊椎炸開。緊接着,一股沉重的力量壓了下來——卡芙卡竟直接跨坐上來!
她修長有力的雙腿緊緊夾住穹的腰腹,膝蓋以一種看似曖昧實則充滿威脅的力道,狠狠頂壓在他的肋側,力量之大,幾乎能讓人聽到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
她微微俯下身,那張顛倒衆生的臉瞬間逼近,幾乎與穹的鼻尖相貼。
溫熱的、帶着她獨特甜香的呼吸如同毒蛇的信子,噴吐在穹的耳廓和頸側的敏感皮膚上,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冰冷的金屬觸感抵上了穹的下頜——是她的槍口。那小巧的武器此刻散發着致命的寒意。
“解釋。” 卡芙卡的聲音壓得極低,不再是往日的慵懶優雅,而是淬滿了某種即將失控的、冰冷刺骨的怒意,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被強行壓下的低吼。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進穹的耳膜。“那段該死的‘哄睡’記錄,還有剛才在走廊……”
她微微偏頭,目光掃過穹,紅瞳深處仿佛有風暴在醞釀,“你到底做了什麼?或者……”
她的膝蓋惡意地、帶着碾碎骨頭的力量在他腰腹間又蹭了一下,槍口同時向上頂了頂,迫使他完全仰起頭,“要我‘親自’來讀取你的記憶嗎?”
那槍口的冰冷,膝蓋上碾磨的劇痛,與她呼吸間噴吐的溫熱甜香,以及緊貼身軀傳遞而來的柔軟與力量感,形成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冰與火交織的極致反差。
曖昧的姿勢下,是毫不掩飾的、足以致命的殺機。
那雙近在咫尺的紅瞳,此刻不再是空洞的儀器,而是燃燒着冰冷的、想要將他徹底剖析的火焰。
就是此刻!
在卡芙卡膝蓋施加的碾壓力和槍口的致命威脅達到頂峰的瞬間,穹的眼底深處,一點幽藍的光芒驟然亮起,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星核被瞬間點燃!
那不是屬於這個被重置世界的、NPC穹的眼神,那是屬於掌控者的寒光!
他無需任何動作,無需任何指令。一個只有他能看見的、半透明的幽藍色虛擬面板在他視野中心無聲展開,上面流淌着瀑布般的復雜代碼和權限信息。
他的意識如同最精準的鑰匙,瞬間刺入面板核心,激活了那枚早已埋藏好的、如同沉睡毒牙般的指令——
【最高權限指令確認:夢境同步協議啓動】
【目標意識鎖定:卡芙卡】
【場景載入:交響樂廳·縛蛛之網】
嗡——!
整個空間站訓練場的光線驟然扭曲、拉長、溶解!冰冷的金屬牆壁、精密的訓練儀器、銀狼懸浮的虛擬投影……
所有實體如同被投入強酸的畫作,瞬間模糊、液化、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急速凝聚的光影、色彩和質感。
穹眼前一花,再清晰時,他已身處一個恢弘得令人屏息的巨大空間。
高聳的穹頂如同倒扣的星空,描繪着繁復的星圖壁畫。
金碧輝煌的裝飾沿着巨大的立柱向上延伸,消失在視野的盡頭。
一排排深紅色的天鵝絨座椅如同凝固的血海,層層疊疊地鋪展開去,空曠而寂靜。
這是一個龐大到足以容納數千人的交響樂廳!
穹發現自己正站在舞台的邊緣,穿着剪裁合體的黑色指揮禮服。
而卡芙卡,則站在舞台正中央,聚光燈熾烈的光束精準地打在她身上,將她深紫色的身影映照得如同舞台劇的絕對主角。
她臉上還殘留着一絲未來得及褪盡的冰冷怒意和困惑,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那裏,不知何時,被塞入了一支沉重的、通體由某種冰冷黑色金屬打造的指揮棒。
那金屬的寒意,仿佛擁有生命,瞬間順着她的掌心、指骨,一路侵入骨髓深處,帶來一陣刺痛的冰冷麻痹感。
穹動了。他邁着從容的步伐,如同真正的舞台掌控者,一步步從舞台邊緣走向中央的卡芙卡。
皮鞋踩在光滑的木質舞台上,發出清晰而壓迫的聲響。他停在她面前,微微傾身,臉上帶着一種近乎溫柔的微笑,但那笑容深處,卻蘊藏着掌控一切的冷酷。
他伸出手,輕輕覆蓋在卡芙卡握着指揮棒的手上——那只手冰冷而僵硬。
“一個玩弄命運、編織絲線的女人,” 穹的聲音在空曠寂靜的音樂廳裏回蕩,帶着奇異的共鳴,清晰地傳入卡芙卡耳中,如同惡魔的低語,“理應站在舞台的中央,接受所有的聚光燈,不是嗎?”
他話語中的諷刺和掌控意味,如同毒針,狠狠刺穿了卡芙卡試圖維持的冷靜。
那支冰冷的指揮棒在她手中瞬間仿佛變成了燒紅的烙鐵!
一股從未有過的、被完全暴露在聚光燈下、被徹底看穿的屈辱感和暴怒瞬間沖垮了她的理智!
“你——!” 卡芙卡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的嘶鳴,那不再是優雅的聲線,而是帶着野獸般的狂怒。
她眼中最後一絲困惑被洶涌的殺意取代!
握着指揮棒的右手猛地發力,尖銳的棒尖不再指向無形的樂章,而是如同淬毒的匕首,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絕無比地刺向穹近在咫尺的手腕!
她要刺穿他的骨頭,讓這該死的夢境和這狂妄的掌控者一起粉碎!
然而,她的動作在穹的眼中,似乎被放慢了數倍。
就在那閃爍着寒光的棒尖即將觸及他手腕皮膚的刹那,穹的左手如同閃電般抬起。
沒有華麗的格擋,沒有激烈的碰撞。他只是看似隨意地張開五指,然後——穩穩地、精準地、如同鐵鉗般,一把攥住了卡芙卡持棒的右手腕!
“呃!” 卡芙卡悶哼一聲,瞳孔驟然收縮!
那不是人類的力量!
當穹的手掌握住她手腕的瞬間,一股沛然莫御、如同握住了行星內核般的恐怖力量瞬間傳遞過來!
那力量沉重、熾熱、帶着碾壓一切的絕對意志!
她的手腕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成齏粉!
她拼盡全力想要掙脫,肌肉賁張,指節因爲用力而慘白,但那支指揮棒連同她的手腕,在穹的五指間卻紋絲不動,如同被澆築在了宇宙最堅硬的合金之中!
更令她驚駭的是,隨着穹的握緊,一股難以言喻的、如同實質的灼熱感順着被握住的手腕,瘋狂地逆流而上!
那灼熱感並非物理上的高溫,而是一種精神層面的、如同熔岩般滾燙的意志力,蠻橫地沖擊着她意識的核心壁壘!
她的紅瞳劇烈地顫抖起來,裏面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穹的身影——那個站在她面前,臉上帶着掌控者微笑的少年。
那眼神,不再是NPC的空洞,而是淬着寒冰與烈焰,仿佛穿透了她的皮囊,直視着她靈魂深處最隱秘的角落。
恐懼,那被艾利歐判定爲冗餘程序的陌生情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如此不容置疑地,順着被捏碎般的手腕,狠狠攫住了卡芙卡的心髒。
舞台的聚光燈仿佛變成了審判的光芒,穹的身影在她因驚駭而收縮的瞳孔中,無限放大。
冰冷而沉重的硝煙味,混雜着金屬熔斷的焦糊和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沉甸甸地壓在廢墟之上。
這裏曾是羅浮仙舟一處重要的防御節點,此刻卻只剩下扭曲斷裂的合金巨梁、冒着黑煙的電子殘骸,以及被巨大力量撕扯開的地面,裸露出下方閃爍着故障電弧的管線。
斷壁殘垣間,暗紅色的、粘稠的血液如同詭異的溪流,緩緩流淌,在灰燼和瓦礫上勾勒出令人作嘔的圖案。
卡芙卡背靠着一塊半傾倒的巨大合金裝甲板,微微喘息。
她深紫色的風衣下擺沾染了污黑的血跡和塵土,幾縷發絲凌亂地貼在汗溼的額角。
她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釘在不遠處一個凝固的身影上。
那是一位將軍。曾經威嚴的甲胄如今布滿了裂痕和焦黑,象征身份的白色長發如同被污血浸透的旗幟,無力地垂落在地。
他保持着單膝跪地的姿勢,頭顱低垂,仿佛在向這片毀滅的土地致哀。
一截巨大、慘白、如同某種遠古巨獸肋骨般的猙獰骨刺,從他的後背貫入,帶着摧枯拉朽的毀滅力量,穿透了前胸的甲胄,將他死死地釘在了這片焦土之上。
鮮血,早已不再流淌,在冰冷的空氣中凝固成暗紅色的、觸目驚心的鏽跡。
那是景元將軍,一個在艾利歐命運劇本中,早已被判定爲“該死”,卻又在某個環節被強行“未死”的變量。
卡芙卡的身體在微不可察地顫抖。不是因爲目睹死亡,死亡對她而言只是劇本中的一個注腳。讓她顫抖的,是穹此刻的動作。
穹就站在她面前,距離近得能聞到她發絲間殘留的硝煙味和他自己指尖散發出的、一種奇異的、帶着精神波動的微光。
他抬起右手,一個只有他能看見的、半透明的幽藍色虛擬面板懸浮在他面前。
他的指尖在面板上飛快地滑動、點擊,動作優雅而精準,如同一位技藝高超的琴師在撥動無形的琴弦。每一次點擊,面板上都閃過一行行猩紅的代碼指令。
【記憶篡改模塊:啓動】
【目標意識:卡芙卡】
【篡改等級:A+】
【植入片段篩選:高情感關聯度…高感官細節…選定:‘你在空間站坐於我腿上,以唇渡我pocky’】
【執行!】
“不——!” 卡芙卡猛地發出一聲尖銳的、仿佛靈魂被撕裂的尖叫!那尖叫聲瞬間被遠處傳來的一聲巨大爆炸轟鳴所吞沒,顯得無比淒厲而絕望。
隨着穹指尖最後一下點擊落下,一股無法形容的、如同燒紅的鋼針強行刺入太陽穴的劇痛,狠狠貫穿了卡芙卡的精神屏障!
仿佛有無數無形的毒藤,帶着灼熱的精神烙印,蠻橫地鑽入她意識的最深處,瘋狂地扎根、蔓延!
虛假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流,裹挾着極其逼真的感官細節,瞬間淹沒了她的思維:
冰冷的空間站空氣,混合着中央空調單調的氣味。
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正以一種近乎親昵的姿勢,側身坐在穹的腿上。
少年大腿緊實肌肉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物清晰地傳遞上來,帶着一種令人心跳加速的溫度。
她的指尖,捏着一根細長的巧克力pocky餅幹,能清晰地“感受”到餅幹表面那層脆硬糖衣的紋理。
然後,她“看見”自己低下頭,將餅幹的一端輕輕含入口中,另一端則帶着一種近乎挑逗的意味,緩緩遞向穹微張的嘴唇……
緊接着,是唇瓣相觸的柔軟溫熱!是巧克力混合着唾液融化時那濃鬱到化不開的甜膩!
是餅幹在兩人齒間被輕輕咬斷時,發出的那一聲細微、卻在她此刻混亂意識中被無限放大的脆響!
感官細節真實得令人發指!腿上的重量、唇齒間的甜膩、餅幹碎裂的觸感……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真實發生過一般,帶着強烈的生理和心理印記,蠻橫地烙印在她的記憶深處!
這種被強行塞入、扭曲她自身存在的“真實感”,讓她胃部一陣劇烈的翻攪,強烈的惡心感直沖喉頭!
“呃……嘔……” 卡芙卡猛地彎下腰,幹嘔起來,臉色慘白如紙。她踉蹌着後退幾步,纖細的脊背重重撞在身後冰冷粗糙的合金裝甲板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支撐身體的力量仿佛瞬間被抽空,她沿着裝甲板滑落,最終狼狽地蜷縮在一面被燒焦了一半、殘破不堪的仙舟軍旗旁。
軍旗上殘留的“羅浮”二字被煙塵和血跡玷污,如同她此刻被強行玷污的記憶。
往日那份無論何時都遊刃有餘的優雅徹底崩塌,只剩下被玩弄、被侵犯後的脆弱和驚惶。
她抱着自己的雙臂,指甲深深掐入風衣的布料,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發抖。
“爲什麼……” 她的聲音嘶啞破碎,帶着濃重的鼻音,如同夢囈般從齒縫間擠出,紅瞳失焦地望着廢墟上方灰蒙蒙的天空,裏面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痛苦,
“艾利歐的劇本裏……沒有你!不該有你的!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穹緩緩踱步上前,靴子踩在瓦礫上發出細微的碎裂聲。
他停在蜷縮的卡芙卡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此刻的狼狽。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伸出一只手,帶着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她精巧的下頜,迫使她抬起那張布滿冷汗和絕望的臉,逼她不得不直視不遠處景元將軍那具被骨刺貫穿、死不瞑目的屍體。
將軍低垂的頭顱下,那雙曾經銳利如鷹隼的金色眼瞳,此刻空洞地睜着,凝固着最後的驚愕與不甘,仿佛在無聲地質問着命運。
“劇本?” 穹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如同寒冰摩擦,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砸在卡芙卡混亂的意識上。
他微微俯身,湊近她因驚懼而微張的唇,灼熱的呼吸帶着一種惡魔低語般的誘惑,噴吐在她敏感的耳垂上,
“看着這位‘該死未死’的將軍,再看看你自己……卡芙卡,再想想你那至高無上的艾利歐爲你寫好的命運劇本?它真的牢不可破嗎?還是說……”
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帶着一種洞悉一切的殘忍,“你真正恐懼的,從來就不是死亡,不是任務失敗,而是……”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牙齒輕輕咬住了她柔嫩的耳垂,留下一個帶着刺痛和酥麻感的印記。
“……而是你內心深處那片空洞。你從未真正擁有過‘恐懼’,對嗎?從未感受過靈魂的震顫?” 、
他的低語如同最甜蜜的毒藥,鑽進她的耳蝸,“沒關系,讓我來幫你填滿它……用我賦予你的,全新的‘真實’。”
溫熱的水流如同無數根纖細的手指,持續不斷地落在卡芙卡光滑的脊背上,升騰起氤氳的白色霧氣,將寬敞的淋浴隔間籠罩得朦朧一片。
水流沖刷掉戰鬥後殘留的硝煙、塵土和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帶來短暫的、潔淨的安寧。
卡芙卡閉着眼,仰着頭,任由水流從她深紫色的長發上淌下,流過臉頰、脖頸、鎖骨……試圖也沖刷掉腦海中那些揮之不去的、令人作嘔的虛假記憶碎片。
指尖的巧克力甜膩,少年腿上的溫度,唇齒相貼的柔軟觸感……還有景元將軍那雙空洞的金色眼瞳。
這些畫面和感覺如同跗骨之蛆,在她意識深處反復糾纏、翻騰。
她關掉水閥,伸手抹開蒙着水汽的鏡面。鏡子裏映出一張依舊美得驚心動魄的臉,水珠順着她白皙的皮膚滾落。她拿起柔軟的毛巾,擦拭着頸側的水跡。動作輕柔而機械。
突然,她的手指頓住了。
毛巾擦過左側脖頸靠近鎖骨的位置時,指腹清晰地感覺到一小塊皮膚異常的觸感——微微凸起,帶着一點按壓時的鈍痛。
她猛地側過頭,湊近鏡子,用手拂開溼漉漉貼在頸上的發絲。
鏡面水汽朦朧,但她依然清晰地看到了。
在她白皙無瑕的頸側皮膚上,赫然印着一圈清晰的、帶着細微齒痕的淤青!
那印記的形狀、大小,甚至微微凹陷下去的咬合輪廓,都與昨夜那個荒誕而恐怖的夢境中,穹咬住她耳垂、威脅低語時留下的感覺……一模一樣!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她的腳底直沖頭頂,讓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凍結了!
“嗡——”
大腦一片空白。她像是被無形的閃電擊中,僵立在原地,毛巾從無意識鬆開的手中滑落,掉在溼漉漉的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她死死地盯着鏡子裏那個淤痕,紅瞳劇烈地收縮、放大,裏面翻涌着驚濤駭浪般的驚駭與難以置信。
怎麼可能?夢境……怎麼可能在現實留下痕跡?
就在這極致的混亂和驚駭中,更讓她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
她的喉嚨,她的聲帶,完全不受她的意識控制,開始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顫動起來。
一段陌生又熟悉的旋律,一段帶着憂鬱纏綿氣息的小提琴旋律,極其微弱地、如同夢囈般,從她微張的雙唇間哼了出來。
正是穹在戰場廢墟上,強行植入她記憶中的那段“以唇渡pocky”的虛假甜蜜場景裏,作爲背景音反復出現的旋律!
卡芙卡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鏡子裏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爲“恐懼”的實質——一種對自身存在、對現實與虛幻界限徹底崩塌的、最原始的恐懼。
基地核心區域,數據流如同永不疲倦的星河,在巨大的環形牆壁上無聲奔涌,映照出幽藍色的光芒。
銀狼盤腿坐在一張懸浮的軟椅上,嘴裏叼着一根高能量棒,腮幫子一鼓一鼓。
她的黑客眼鏡鏡片上,瀑布般流淌着常人無法理解的復雜代碼和監控畫面。
突然,她的手指在虛空中某個無形的鍵盤上停頓了一下,鏡片後的眉毛饒有興致地挑了起來。
“嘖嘖嘖……” 銀狼發出一連串意味不明的咋舌聲,聲音在空曠的數據中心顯得格外清晰。她指尖輕點,將面前一個懸浮的光屏畫面放大,上面清晰地顯示着一行行數據庫訪問記錄。
“卡芙卡,” 銀狼的聲音帶着毫不掩飾的戲謔和一絲冰冷的審視,她甚至沒有回頭,只是對着剛走進數據中心的卡芙卡方向開口,“你這幾天的數據庫搜索記錄……很別致嘛。”
她故意拖長了調子,像是在欣賞一出有趣的默劇,“‘嬰幼兒營養配比指南’、‘羅浮仙舟早期保育院名錄’、‘基因序列穩定性與幼年期發育關聯研究’……
最精彩的,” 她終於轉過椅子,鏡片反射着冷光,嘴角勾起一個充滿惡意的弧度,
“是你昨晚凌晨三點二十七分,精準搜索了‘穹嬰幼兒期全息影像記錄(星核獵手檔案庫最高加密區)’的訪問請求。
雖然權限不夠被拒絕了……”
銀狼身體微微前傾,能量棒在嘴裏轉了個圈,用一種近乎耳語的、卻字字誅心的語調問道:“喂,卡芙卡,你老實告訴我……你這‘母愛’,是不是有點……變質了?”
“轟!”
銀狼最後一個字落下的瞬間,卡芙卡動了!她臉上那標志性的、仿佛永恒不變的優雅微笑甚至沒有絲毫變化,但她的動作卻快如鬼魅!
深紫色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下一個刹那,她已經出現在銀狼的操作台前!
砰——咔嚓!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卡芙卡的右手緊握成拳,沒有半分猶豫,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地砸在銀狼面前那塊顯示着“穹嬰幼兒影像”搜索記錄的懸浮光屏上!
堅硬的能量光屏如同脆弱的玻璃,瞬間爆裂開來,化作漫天飛濺的藍色光屑和細小的、如同實質玻璃般的碎片!
巨大的沖擊力讓整個懸浮操作台都劇烈地晃動了一下。銀狼敏捷地向後一仰,避開了大部分飛濺的碎片,但幾片細小的光屑還是擦過了她的臉頰。
然而,卡芙卡的攻擊並未停止,或者說,失控才剛剛開始。
她砸碎屏幕的右拳並未收回,反而順勢張開五指,狠狠地按在了操作台尖銳的金屬邊緣上!
她似乎想用這種方式穩住自己因暴怒而微微顫抖的身體,又或者只是想發泄那幾乎要將她撕裂的、無處安放的混亂情緒。
“嗤啦!”
鋒利的金屬邊緣瞬間割開了她掌心嬌嫩的皮膚!殷紅的鮮血立刻涌了出來,順着冰冷的金屬台面蜿蜒流淌。
劇痛傳來,卡芙卡的身體猛地一顫。她下意識地抬起被割傷的手掌,想要查看傷勢。然而,就在她抬起手的瞬間,她的目光凝固了。
在她被割破、鮮血淋漓的掌心正中央,除了翻卷的皮肉,赫然還有一道由鮮血和碎裂的皮膚組織構成的、歪歪扭扭卻無比清晰的刻痕!
那是一個字。
一個用她的血,在她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深深“寫”在她掌心的字——
“穹”。
卡芙卡如同被石化般僵立在原地,臉上的微笑徹底消失,只剩下一種近乎空白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看着掌心那個血淋淋的名字,看着它如同一個最惡毒的詛咒烙印在自己身上。
她的大腦一片混亂,無數個念頭在尖叫——什麼時候?她什麼時候刻下的?她完全不知道!這個行爲本身,完全跳過了她的意識控制!
銀狼已經重新坐穩,她摘下被碎片劃了一道痕的黑客眼鏡,慢條斯理地用衣角擦了擦,重新戴上。
她看着卡芙卡掌心那個血字,又看了看卡芙卡臉上那從未有過的、近乎崩潰的茫然表情,鏡片後的眼神第一次變得凝重起來,不再是純粹的戲謔。
“看來,” 銀狼的聲音低沉了下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問題比我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訓練場模擬出的廢棄都市街區,彌漫着虛假的硝煙和塵埃味。
刃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鬼魅,每一次閃動都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
他手中的古劍“支離”並非實體,而是由純粹的、帶着毀滅氣息的暗紅色能量凝聚而成,每一次揮斬都拖曳出長長的、仿佛能割裂空間的軌跡,在地面和殘破的牆壁上留下深深的灼痕。
穹的身影在密集的劍光中急速穿梭、閃避,如同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
汗水浸透了他的額發,呼吸變得粗重。刃的攻勢狂暴而精準,帶着一種不死不休的瘋狂意志,每一次攻擊都逼得他險象環生。
他能感覺到刃的目標非常明確——並非致命,而是要徹底廢掉他,將他釘死在某個位置!
嗤啦!
一道暗紅色的劍光如同毒蛇般貼着穹的肋側掠過,將他本就破損的作戰服徹底撕裂,在皮膚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灼痛血痕!
巨大的沖擊力讓穹的身體瞬間失去平衡,踉蹌着向後撞去!
砰!
他的後背狠狠撞在一堵冰冷、布滿裂痕的混凝土牆壁上,震得他五髒六腑都仿佛移位,眼前金星亂冒!一口腥甜涌上喉頭。
刃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緊隨而至!沒有絲毫停頓,沒有絲毫猶豫。
那雙燃燒着瘋狂與痛苦的金色豎瞳死死鎖定穹,手中的能量巨劍高高揚起!
劍身上狂暴的能量發出刺耳的嗡鳴,如同死神的宣告!目標,直指穹因撞擊而無力垂下的右臂!
這一劍若是落下,足以將整條手臂齊肩斬斷!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劍刃撕裂空氣的尖嘯聲充斥耳膜,死亡的陰影冰冷地籠罩下來。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刃眼中那非人的、純粹的毀滅欲望。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瞬間——
“嗡!”
一道刺目的紫色能量光束,帶着灼穿空氣的尖銳爆鳴,如同劃破夜空的閃電,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角度,精準無比地轟擊在刃即將斬落的“支離”劍身之上!
轟隆!
劇烈的能量爆炸在穹眼前炸開!狂暴的沖擊波將他狠狠掀飛出去,撞在更遠處的廢墟上,煙塵彌漫。
而刃,則被這突如其來、威力絕倫的一擊硬生生轟得倒退數步,手中的能量巨劍劇烈震顫,發出不甘的哀鳴,暗紅色的光芒都黯淡了一瞬!
煙塵緩緩散開。
穹劇烈地咳嗽着,掙扎着抬起頭,透過彌漫的塵埃望去。
卡芙卡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訓練場入口處。她單手平舉,那把造型奇特的沖鋒槍槍口還殘留着絲絲縷縷的紫色能量餘燼。
她的臉上,甚至還掛着那抹標志性的、仿佛永遠不會改變的、掌控一切的優雅微笑。
但她的眼睛……
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眸,此刻瞳孔收縮到了極致,如同最細小的針尖!
裏面燃燒着一種冰冷到極致、純粹到極致的殺意!
那殺意並非針對穹,而是完全鎖定了被擊退的刃!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壓力以她爲中心彌漫開來,訓練場模擬出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動他,” 卡芙卡的聲音依舊平穩,甚至帶着一絲慵懶的甜膩,但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鋼針,清晰地釘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你會後悔。”
刃穩住身形,手中的“支離”巨劍重新凝聚起暗紅的光芒。他沒有立刻反擊,只是緩緩抬起那雙燃燒着瘋狂的金色豎瞳,死死地盯住卡芙卡。
他的嘴角,緩緩咧開一個扭曲的、帶着無盡嘲諷和冰冷寒意的笑容。
“呵……” 刃發出一聲沙啞的、如同砂紙摩擦的低笑,目光在卡芙卡那張微笑的臉和她那雙針尖般的紅瞳之間來回掃視,最終定格在她臉上,一字一頓,如同宣判:
“艾利歐……知道他的獵犬……被馴化了嗎?”
星核獵手基地最深處的核心密室。這裏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只有冰冷的金屬牆壁、地板和天花板上流淌的、如同實質星河般的幽藍色數據洪流。
這些數據流並非簡單的光影,它們蘊含着龐大的信息能量,是整個基地的神經中樞,此刻卻如同被無形之力牽引,向着密室中央瘋狂匯聚、旋轉。
數據流的核心,一個模糊的、由純粹能量和信息構成的巨大投影緩緩浮現。
它沒有具體的形態,如同一團變幻不定的星雲,又像無數雙冷漠注視的眼睛的集合體。
一種絕對的、非人的、如同宇宙法則般冰冷無情的氣息彌漫開來,瞬間填滿了整個空間,讓空氣都變得沉重粘稠。艾利歐。
卡芙卡站在投影正前方,如同接受最終審判的囚徒。
她挺直了脊背,臉上竭力維持着慣常的優雅和平靜,但微微顫抖的指尖和眼底深處那一絲極力壓抑的掙扎,暴露了她內心的驚濤駭浪。
穹被無形的力場束縛在數米之外,嘴角殘留着一絲血跡,眼神卻異常平靜,甚至帶着一絲洞悉一切的嘲弄。
艾利歐的投影沒有聲音,但一個毫無情感起伏、直接在卡芙卡意識核心響起的指令,卻比任何雷霆更令人心悸:
【指令:清除異常變量“穹”。執行。】
冰冷的指令如同最終的審判錘,狠狠砸落。卡芙卡的身體劇烈地一顫!
仿佛有無形的枷鎖瞬間收緊,勒住了她的靈魂。
她的右手,如同被程序驅動的機械臂,不受控制地、僵硬地抬起。
那把跟隨她多年的沖鋒槍,槍口閃爍着冰冷的金屬光澤,精準無比地指向了穹的眉心。
穹沒有任何閃避的意思,他甚至微微揚起了下巴,迎向那黑洞洞的槍口。
他的眼神平靜得可怕,嘴角甚至還勾起了一抹極淡的、意味深長的弧度,無聲地注視着卡芙卡那雙劇烈波動的紅瞳。
卡芙卡的指尖,觸碰到了冰冷的扳機。那微小的金屬凸起,此刻卻重若千鈞。她的手指開始彎曲,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動作緩慢而艱難,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與自身存在的慘烈搏鬥。
就在扳機即將被壓下的臨界點——
【記憶篡改:S級】
【植入片段:‘你在空間站坐於我腿上,以唇渡我pocky’】
【感官細節強化:巧克力融化甜膩感+300%,體溫觸感+300%,呼吸交融感+300%】
【記憶篡改:A+級】
【植入片段:‘交響樂廳你被迫握緊指揮棒,我握住你手腕的力量如同行星內核’】
【感官細節強化:手腕灼痛感+500%,屈辱感+500%】
【記憶篡改:S+級】
【植入片段:‘你說過要爲我毀滅九十九個世界’】
【感官細節強化:毀滅欲望共鳴+1000%,歸屬感+1000%】
……
無數被穹強行植入的、扭曲的、帶着極致感官沖擊的虛假記憶碎片,在這一刻,如同積蓄到頂點的火山,轟然爆發!海嘯般的精神沖擊瞬間沖垮了艾利歐指令構築的最後一道精神堤壩!
pocky的甜膩在舌尖爆炸!
他膝頭的滾燙溫度灼燒着她的神經!
耳畔那惡魔般的低語在靈魂深處尖嘯!
指揮棒冰冷的觸感和手腕被行星之力碾壓的劇痛!
還有那毀滅世界只爲獨占一人的、病態而狂熱的承諾!
無數碎片帶着撕裂靈魂的力量尖嘯着、翻滾着、相互撕扯着!甜蜜與痛苦,掌控與屈辱,愛欲與毀滅……
所有被強行賦予的、矛盾而極致的情感洪流徹底淹沒了卡芙卡的理智!艾利歐冰冷的指令在這樣狂暴的精神海嘯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片!
“啊啊啊——!!!”
卡芙卡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到極致的尖叫!那不是恐懼,而是存在本身被徹底撕裂的痛苦!
槍響了!
巨大的轟鳴在密閉的核心密室中回蕩,震耳欲聾!
然而,子彈並未射向穹的眉心。在最後關頭,卡芙卡握槍的手腕猛地向上、向外一甩!
灼熱的能量彈擦着穹的鬢角飛過,帶起幾縷焦糊的發絲,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射穿了密室中央那團代表着艾利歐意識的、巨大的幽藍色能量投影!
噗嗤——!
如同戳破了一個巨大的能量水泡。
艾利歐的投影劇烈地扭曲、閃爍了一下,核心被洞穿的位置,無數幽藍的數據流如同噴濺的血液般瘋狂逸散!
整個投影瞬間變得極其不穩定,光芒明滅不定,那股冰冷的、如同宇宙法則般的威壓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它沒有憤怒,沒有驚訝,只是在那片混亂的數據逸散中,仿佛最後“看”了一眼卡芙卡和穹,隨即徹底崩潰、消散,只留下無數遊離的數據光點,如同失去了巢的螢火蟲,在密室中茫然飄蕩。
“哐當!”
沖鋒槍從卡芙卡徹底脫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發出一聲空洞的回響。
支撐她身體的力量仿佛瞬間被抽空。她踉蹌着,如同斷了線的木偶,向前撲倒。
沒有摔在堅硬的地上。
她跌進了一個溫暖而堅實的懷抱裏。
穹穩穩地接住了她。卡芙卡的臉深深埋進他的頸窩,滾燙的、帶着鹹澀味道的液體瞬間浸透了他肩頭的衣料。
她的身體在他懷裏劇烈地顫抖着,如同寒風中最後一片枯葉,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從喉嚨深處斷斷續續地溢出。那不是悲傷,而是劫後餘生、精神徹底崩潰後最原始的宣泄。
“我的…‘恐懼’……” 她在他頸窩裏艱難地、帶着濃重哭腔地擠出幾個字,每一個音節都浸透了絕望的依賴和徹底的臣服,“…是你……”
穹低下頭,溫熱的唇輕柔地吻去她眼角不斷涌出的、滾燙的淚水。
他一手環抱着她顫抖的身體,另一只手抬起。
那個半透明的幽藍色虛擬面板再次無聲地懸浮在他面前,面板的幽光映亮了他此刻的臉龐——溫柔、滿足,帶着掌控者最終加冕的絕對從容。
面板上,猩紅的指令如同流淌的血液,幽幽閃爍:
【角色狀態更新:卡芙卡(覺醒完成)】
【新增核心屬性:‘病態依存’(依存對象:穹)】
【權限升級:開啓雙向記憶操作接口】
“恭喜你,卡芙卡。” 穹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如同最體貼的情人,每一個字都帶着令人沉淪的魔力,輕輕吻在她的發頂,“現在,終於輪到您……”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加重了那個充滿禁忌意味的稱呼,帶着掌控一切的饜足,“…飼養我了,我的‘媽媽’。”
基地巨大的落地窗外,冰冷的無機質衛星投下蒼白的光輝,吝嗇地灑落進穹的房間。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藥水的清冽氣息。
卡芙卡跪坐在柔軟的地毯上,深紫色的長發如瀑般垂落,幾縷發絲輕柔地拂過穹搭在她膝上的手臂。
她的動作專注而細致,白皙纖細的手指靈巧地捏着潔白的繃帶,一圈,又一圈,輕柔而緊密地纏繞在穹小臂那道被能量擦傷的、邊緣微微焦黑的傷口上。
繃帶纏繞的節奏舒緩而穩定,帶着一種奇異的韻律,如同古老而溫柔的催眠曲。
月光勾勒着她低垂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扇形的陰影,遮住了那雙紅瞳深處的波瀾。
她包扎的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指尖偶爾不經意地擦過穹手臂完好的皮膚,帶着微涼的、羽毛般的觸感。
“疼麼?” 她忽然輕聲問,聲音低柔,如同情人間的呢喃,打破了房間裏的寂靜。
穹靠坐在床沿,低頭看着她的動作,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還好。” 他的回答很隨意。
卡芙卡沒有抬頭,只是專注地打上最後一個精巧的結。繃帶纏繞完畢,她染着一點穹血跡的指尖,卻並未離開他的手臂。
那帶着血痕的指尖,開始以一種極其緩慢的、如同撫摸最珍貴藝術品般的速度,順着穹結實的小臂內側線條,一點一點地向上滑去。
滑過手肘的彎曲,滑過肱二頭肌的輪廓,滑過肩頭的線條……最終,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冰涼壓力,輕輕落在了他裸露的脖頸側邊。
指尖下,是年輕而充滿生命力的皮膚,是微微起伏的、溫熱的血管搏動。那生命的律動,透過指尖清晰地傳遞過來。
卡芙卡終於緩緩抬起了頭。月光下,她的臉龐美得驚心動魄,唇邊甚至還帶着一絲恍惚而滿足的微笑。
然而,那雙抬起的紅瞳裏,卻燃燒着一種近乎貪婪的、要將眼前一切徹底吞噬殆盡的黑暗火焰!
那火焰深處,是占有,是癡迷,是毀滅欲與愛欲交織的極致瘋狂!
“真想……” 她嘆息般地低語,聲音依舊柔媚,如同情人最甜蜜的枕邊情話。
她的指尖在那溫熱的頸動脈上流連,感受着那蓬勃的生命力在自己指下跳動,然後,她的頭顱微微前傾,溫軟的唇瓣印上了穹的喉結。
“真想把你……” 她含糊地呢喃着,貝齒輕輕合攏,帶着一種品嚐的、占有的力道,溫柔又殘忍地咬了下去。
“呃……” 穹發出一聲細微的悶哼。
細小的、如同紅寶石般的血珠,瞬間從被咬破的皮膚下沁了出來,在蒼白的月光下閃爍着妖異的光澤。
卡芙卡伸出舌尖,如同品嚐最甘美的蜜露,輕輕舔舐掉那幾顆血珠。鐵鏽般的腥甜味在她舌尖彌漫開,混合着穹皮膚的氣息,形成一種令人戰栗的迷醉感。
穹的眼神驟然暗沉下去,如同最深的海淵。他沒有推開她,反而猛地伸出手,寬大的手掌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扣住了卡芙卡的後腦勺!他迫使她抬起頭,迎向他俯下的、帶着同樣侵略性的目光。
“那就做得更徹底一點。” 他的聲音沙啞,帶着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
下一秒,他狠狠地吻了上去!不是溫柔的安撫,而是帶着掠奪和宣告意味的深吻,如同野獸標記自己的領地!他的另一只手在虛空中快速滑動。
那個幽藍色的虛擬面板無聲展開,懸浮在兩人緊密相貼的身影旁,幽幽的光芒照亮了他們交纏的輪廓和卡芙卡迷醉中帶着一絲瘋狂的紅瞳。
穹的指尖在面板上輕快而精準地點擊着:
【記憶強化協議:啓動】
【目標意識:卡芙卡】
【強化等級:S(永久固化)】
【選定片段:‘你說過要爲我毀滅九十九個世界’】
【感官細節同步強化:毀滅欲望共鳴+MAX,專屬感+MAX】
【執行!】
指令生效的瞬間,卡芙卡的身體在他懷中猛地繃緊,隨即又徹底癱軟下去,發出一聲滿足而悠長的嘆息,仿佛某個空缺的角落終於被最契合的碎片填滿。
她的手臂環上穹的脖頸,更加熱烈地回應着這個帶着血腥味的吻,如同撲火的飛蛾。
窗外,基地的陰影裏。銀狼煩躁地抓了抓自己那一頭亂糟糟的灰發,嘴裏叼着的能量棒被咬得咯吱作響。
她面前的懸浮操作台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幾十個監控窗口。
而此刻,所有的監控視角,都被她以最高權限強行扭轉、聚焦、牢牢地鎖定在基地深處那扇緊閉的、屬於穹的房門上。
盡管隔音效果極佳,什麼也聽不見,但銀狼仿佛能透過冰冷的金屬門板,“看”到裏面正在上演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瘋狂糾纏。
“兩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低聲咒罵了一句,狠狠地將嘴裏的能量棒咬斷。手指卻在虛擬鍵盤上飛速敲擊着,調出一份標記着“最高機密”的數據文件——《卡芙卡情感波動及精神穩定性深度分析報告(加密等級:Ω)》。
她的目光在那份報告上停留了片刻,裏面記錄着卡芙卡每一次異常的搜索記錄、失控的瞬間、精神波動的詭異峰值……最終,她的指尖在回車鍵上懸停了一秒,然後重重落下!
【指令確認:對目標文件進行量子級粉碎及永久性底層加密。】
【加密完成。訪問路徑:已抹除。】
看着屏幕上彈出的確認信息,銀狼煩躁地嘖了一聲,向後重重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冰冷的宇宙。
“束縛瘋子的蛛網……” 她低聲自語,鏡片反射着遠處恒星的冷光,嘴角卻扯出一個同樣帶着點瘋狂意味的弧度,“終究要由更瘋的蜘蛛來編織,不是嗎?”
冰冷的星核,懸浮在穹的胸前,散發着幽藍色的、如同活物般脈動的光芒。
那光芒並不刺眼,卻蘊含着足以撕裂星辰的恐怖能量,將卡芙卡深紫色的眼眸也映照成一片深邃的幽藍。
她的指尖穩定得可怕,感受着星核那冰冷而磅礴的能量波動。沒有猶豫,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朝聖般的專注和一種病態的滿足。她輕輕地將這宇宙的瑰寶、毀滅的種子,按向穹赤裸的胸膛。
嗡……
星核觸碰到皮膚的刹那,發出一陣低沉的共鳴。
它並未抗拒,反而如同找到了最契合的歸宿,幽藍的光芒瞬間大盛,隨即如同融化的寒冰,無聲地沉入穹的胸膛,只留下一個閃爍着微光的、如同符文般的印記。
就在星核徹底融入的瞬間,一股龐大到無法形容的信息流,如同決堤的星河,猛地沖入卡芙卡的意識!
那是艾利歐曾經揭示給她、卻又被層層迷霧包裹的終極預言碎片!
“原來如此……” 卡芙卡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如同融化的蜜糖,甜膩而危險。
她俯下身,溫軟的舌尖帶着一種占有和品嚐的意味,輕輕舔舐過穹鎖骨上那個不久前被她自己咬出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細小傷口。
血腥味混合着他肌膚的氣息,形成一種令人戰栗的迷醉。
“容器與獵手……傀儡與操縱者……” 她抬起頭,紅瞳凝視着穹近在咫尺的眼睛,裏面翻涌着洞悉一切後的瘋狂愛意和絕對的占有,
“艾利歐,你看到了……卻理解錯了。這從來不是單向的囚籠。”
穹的指尖帶着灼熱的溫度,如同最靈巧的刻刀,在卡芙卡光滑的背脊肌膚上遊走。
一個只有他能看見的幽藍色面板懸浮在兩人身側,他指尖每一次滑動,都在面板上留下新的指令代碼。
面板幽幽的光芒,清晰地映亮了他們此刻緊緊相擁、密不可分的身影,如同命運交織的圖騰。
【指令確認:記憶錨點加固。】
【錨點內容:‘永恒枷鎖,互爲囚籠,至死方休’】
【感官烙印:歸屬感+∞,依存感+∞】
指令生效的刹那,一股無形的、比任何契約都更牢固的紐帶瞬間勒緊了兩人的靈魂核心。
卡芙卡滿足地嘆息一聲,將臉頰更深地埋進穹的頸窩,感受着星核在他胸腔中沉穩的搏動,如同共享着一顆心髒。
——所謂命運,不過是互爲枷鎖的永恒歡愉。掙脫不得,亦不願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