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感覺自己像是剛被套上磨的驢,剛嚐到點“銅皮”境界的甜頭——比如提水桶時手臂少抖了兩下,劈柴時骨頭縫裏少嚎叫了幾聲——還沒來得及叉腰嘚瑟,就被老板輕飄飄一句“打水,劈柴,姿勢換第二個”給拍回了現實。
銅皮?就這?!
他低頭瞅了瞅自己依舊白嫩(主要是餓的)的手臂,別說銅皮了,連層像樣的油皮都沒磨出來!老板怕不是對“銅皮”有什麼藝術加工?或者這境界名字本身就是個“買家秀”與“賣家秀”的驚天騙局?專坑他這種涉世未深、懷揣修仙夢的“萌新”苦力?
“老板,”林風一邊認命地走向那口仿佛連接着地心引力的深井,一邊不死心地掙扎,“您看我這‘銅皮’,它…它具體體現在哪兒?是能刀槍不入,還是能胸口碎大石?或者…至少能抗住沉鐵木掃帚輕輕一拍?” 他需要一點實際證據,哪怕是指甲蓋那麼大的進步。
蘇硯正用一塊油膩得能炒菜的獸皮,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櫃台上那枚布滿銅綠、長得像個抽象派藝術品的怪鈴鐺,頭也沒抬:“體現?嗯……大概體現在你現在摔個狗吃屎,膝蓋破皮的程度,從‘深可見骨’降級到了‘皮開肉綻’吧。”
深可見骨…皮開肉綻……
林風看了看自己膝蓋上昨天劈柴時留下的新鮮擦傷,再看看牆角那把能當攻城錘使的沉鐵木掃帚。
得,懂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打水劈柴。銅皮之路,道阻且長,且疼。
他認命地抓起井繩。嘿,你還別說!那絲在體內懶洋洋流淌的微弱氣血暖流,雖然細得跟老板的良心似的,但好像真有點用!一桶冰水提上來,手臂雖然還是沉得像灌了鉛,但至少抖動的頻率從“帕金森晚期”降到了“帕金森早期”,肩膀的哀嚎也從“殺豬現場”變成了“哼哼唧唧”。
“喲呵?有門兒!”林風心頭一喜,感覺腰杆子都硬氣了一毫米。
接着是劈柴。第二式姿勢簡直是對人體工學赤裸裸的挑釁!要求他像個單腿抽筋的芭蕾舞者,金雞獨立不說,支撐腿還得半蹲,獨立腿繃直,上半身還得前傾四十五度角,雙手握刀,以腰腹發力帶動手臂下劈!這姿勢擺出來,活脫脫就是一只試圖用後腿撓耳朵卻不幸閃了腰的猴子!
林風深吸一口氣,努力把自己擰成老板要求的“人形麻花”,雙手緊握那把鏽跡斑斑、砍木頭全靠“愛”的柴刀,對着面前一根顏色黢黑、散發着“此木有毒,生人勿近”氣味的“血紋鐵線木”,調動起丹田(如果他有的話)那點微薄的家底,嘿!一刀劈下!
鐺!
火星依舊熱情四濺,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反震之力順着手臂一路火花帶閃電地往上竄。BUT!這一次,林風敏銳地捕捉到一絲不同!在力量懟上骨頭的瞬間,體內那條鹹魚般的氣血小溪,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社會毒打”驚醒了,極其不情願地、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勉強在骨頭和肌肉之間鋪上了一層薄如蟬翼、聊勝於無的“氣墊”!雖然虎口依舊被震得懷疑人生,手臂酸爽得如同剛做完一千個俯臥撐,但那種骨頭即將散架的“交響樂”確實變成了“獨奏”!
“有效!真TM有效!”林風心中狂喜!煉體!這就是煉體的魅力!抗擊打能力+1!雖然聽起來像在修煉“人形沙包”終極奧義,但能少疼一點就是血賺啊!四舍五入等於賺了一個億!
他頓時精神抖擻,忽略掉肌肉的瘋狂抗議和這反人類姿勢帶來的恥感,更加賣力地“當當當”起來。每一次下劈,都努力用意念鞭撻那絲懶散的氣血:“起來幹活了!別裝死!KPI懂不懂?!” 汗水很快溼透了粗布衣裳,在後背畫出一幅抽象的地圖,但他痛並快樂着,仿佛解鎖了一個名爲“如何在老板的變態要求下高效自虐”的成就。
一上午就在叮叮當當的“打鐵”聲和沉重的水桶“噗通”落地聲中過去。當林風終於用第二個姿勢(這次是扎着顫巍巍的馬步,雙手托舉柴捆過肩,宛如向神明獻祭)把最後一捆散發着“生化武器”氣息的柴火搬到角落時,他已經累得像個被掏空的破麻袋,渾身溼透,氣喘如牛,感覺全身的肌肉都在集體罷工遊行。
但與之前那種“身體被掏空,靈魂已出竅”的瀕死感不同,這一次,他感覺體內那絲氣血雖然消耗得七七八八,變得跟老板給的工錢一樣稀薄,卻透着一股“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韌勁兒,還在頑強地苟延殘喘。更重要的是,他隱約覺得自己的筋骨……好像真的“緊實”了一丟丟?肌肉的酸痛裏,竟然摻雜着一絲“我變強了”的蜜汁滿足感。
“老板!我感覺我又行了!還能再搬五百斤!”林風扶着牆,喘得像個破風箱,臉上卻洋溢着“打工人階段性勝利”的驕傲笑容,對着櫃台後仿佛入定的蘇硯喊道,“還有啥活兒?盡管招呼!今天這柴火,它不香嗎?!”
蘇硯終於放下了那枚被他擦得稍微能看出點“鈴鐺”輪廓的銅疙瘩,眼皮懶洋洋地掀開一條縫,目光在林風汗流浹背、卻透着一股“小人得志”勁兒的臉上掃過。
“嗯。”他從鼻腔裏哼出一個意義不明的音節,“看來那點氣血沒白瞎。”
沒白瞎?林風剛想咧嘴一笑,表示自己天賦異稟骨骼清奇,蘇硯的下一句話就如同冰水澆頭:
“既然這麼行,午飯就省了吧。”
林風:“???”
省…省午飯?!
他懷疑自己餓出了幻聽!他累死累活幹了一上午,五髒廟早就敲鑼打鼓唱空城計了!感覺自己能生啃一頭鐵線木犀牛!老板居然讓他省午飯?!
“老板!使不得啊!”林風急得跳腳(雖然腿軟得跳不起來),肚子也適時地發出“咕嚕嚕嚕~”的悠長抗議,宛如空谷回音,“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成翔!我這剛凝聚起來的‘銅皮’雛形,餓沒了怎麼辦?!您忍心看您忠誠的員工餓暈在後院,成爲萬象齋首個因工傷(餓)殉職的英烈嗎?!”
“煉體一道,氣血爲本。”蘇硯語氣平淡得像在念說明書,“你體內那點可憐巴巴的氣血,就是你唯一的‘鋼錠’。凡俗的五谷雜糧,塞進去的都是後天濁氣,吃進去一時爽,消化起來火葬場。你那點氣血得加班加點去搬運、煉化這些‘垃圾’,如同往精鋼裏摻沙子,除了增加負擔、磨損根基,屁用沒有。”
他頓了頓,目光帶着一種“爲你好”的審視落在林風身上:“你如今氣血初生,根基脆得像薯片。以濁氣爲食,只會讓這微弱的火苗‘噗嗤’一聲,滅得透透的。唯有……飢餓。”
“飢餓?”林風懵了。他聽過辟谷修仙,但那都是大佬們裝逼用的啊!他一個剛摸到“銅皮”門檻的小蝦米,玩飢餓遊戲?老板這是要提前給他過清明節嗎?!
“然也。”蘇硯頷首,一臉高深莫測,“飢餓,乃生命最原始的動力,亦是最純粹的淬煉之火。它能逼得你那點鹹魚氣血不得不支棱起來,凝練起來,像餓急眼的鬣狗一樣在體內瘋狂搜尋一切可榨取的能量。這時候運轉心法,引導氣血去沖刷你那破銅爛鐵的筋骨,事半功倍!同時,飢餓也能讓你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學會‘勤儉持家’,更高效地榨取那絲氣血之力,如同沙漠裏的仙人掌,爲了口水能把根扎到地核去!”
他抬手,精準地指向後院牆角那堆散發着“致命誘惑”的血紋鐵線木柴火:“看見沒?這些‘寶貝’,木質賽鐵,紋理裏還藏着點稀薄的‘血煞之氣’。聽着嚇人?對別人是毒藥,對你可是補品!運轉心法時,你那餓瘋了的氣血會本能地去勾搭、去汲取其中一絲絲真正精純的‘木元生氣’!雖然少得像老板發的工錢,但勝在細水長流,正適合你這窮得叮當響的根基打補丁!”
林風順着蘇硯的手指,看着那堆黑不溜秋、散發着“此物劇毒,生啃立斃”氣息的柴火,又摸了摸自己瘋狂抗議、仿佛有個鼓樂隊在裏面敲打的肚子,一股“我命由天不由我”的悲涼感油然而生。
合着他這煉體之路,不僅要挨打、舉鐵(還是冰鎮超重款),現在還得……吸木頭?!還是帶“煞氣”的木頭?!老板您確定這不是在培養人形自走吸塵器?!
“老板……您確定……這玩意兒吸了不會中毒?或者……產生什麼奇怪的變異?比如頭上長角,屁股冒煙?”林風的聲音帶着哭腔和深深的憂慮。
“變異?”蘇硯用一種看智障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想多了。頂多就是氣血躁動,皮膚發綠,或者……對木頭產生一些超越物種的特殊情感?”
皮膚發綠?!超越物種的情感?!
林風瞬間腦補出自己渾身綠油油,深情擁抱柴火堆,高喊“木頭吾愛”的驚悚畫面,嚇得一個激靈。
“老板……商量一下……我……我先聞口真飯香提提神行不?就一口!我保證不偷吃!或者……賞個窩窩頭墊墊底?”林風做着最後的掙扎,眼神可憐巴巴,像極了討食的流浪狗。
“真飯香?”蘇硯嘴角似乎向上扯動了一個極淡的、近乎惡劣的弧度,“後院廚房倒是有半條昨天剩下的‘赤磷蟒’肉幹,那妖獸精氣……”
林風眼睛“唰”地亮了!肉幹!妖獸肉!聽着就大補特補!他的哈喇子差點當場決堤!
“……不過,”蘇硯話鋒一轉,如同惡魔在低語,“以你現在這豆芽菜般的氣血強度,啃一口,大概就像生吞了一塊燒紅的烙鐵,從嗓子眼一路燙穿到括約肌,最後‘嘭’一聲,原地表演一個‘人形煙花’。想試試?”
林風:“……” 眼中的光芒瞬間熄滅,只剩下死灰一片。得,別說肉幹了,現在連窩窩頭都是奢望!他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名爲“老板的修煉套餐”的巨坑,坑底鋪滿了圖釘,還循環播放着“餓狼傳說”。
“去。”蘇硯不再廢話,下巴朝那堆“生化武器”點了點,“按第二式站好,運轉心法,感受‘飢餓’,捕捉‘生氣’。什麼時候能勾搭到一絲‘木元生氣’入體,滋養氣血,讓你的‘薯片銅皮’稍微硬氣那麼一丟丟,什麼時候……才有資格考慮是吃窩窩頭還是啃樹皮的問題。”
資格……考慮吃飯……
林風拖着仿佛灌了水泥的雙腿,一步三晃地挪向那堆散發着“死亡誘惑”的柴火堆。那濃烈的腥氣,在他空前飢餓的嗅覺放大下,竟然……詭異地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烤雞腿香?不!一定是餓瘋了產生的幻覺!是大腦的自我保護性欺騙!
他強忍着腹中“千軍萬馬奔騰而過”的飢餓感和肌肉的瘋狂抗議,在柴堆旁艱難地把自己擰成老板要求的“人形麻花”。雙腿因爲飢餓和之前的消耗,抖得如同通了高壓電。
閉上眼睛,努力運轉《百脈鍛體訣》那堪比“廣播體操口訣”的心法。
想象氣血如岩漿……
腦子裏全是滋滋冒油的烤全羊、金黃酥脆的炸雞、蓬鬆柔軟的大肉包……
想象氣血搬運……
肚子裏的“咕嚕咕嚕嚕~”三重奏比心法共鳴還響亮!
餓!極致的飢餓感如同億萬只螞蟻,瘋狂啃噬着他的胃壁,撕扯着他的神經!那感覺比單純的疼痛更折磨人,是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深入靈魂的空虛和抓狂!他感覺自己能生吞了眼前這堆柴火!
林風努力集中精神,試圖屏蔽那該死的“餓魔咆哮”,去感應柴堆裏所謂的“木元生氣”。可那玩意兒比老板的良心還難找!剛捕捉到一絲清涼的尾巴,就被更洶涌的飢餓浪潮拍得渣都不剩。
汗水混着生理性的淚水(餓的)滑落。雙腿因爲長時間的扭曲姿勢,酸麻脹痛到了臨界點,感覺下一秒就要抽筋罷工。那柴堆的腥氣,在飢餓的催化下,非但沒有帶來“生氣”,反而像陳年臭襪子混合着過期鯡魚罐頭,熏得他頭暈眼花,胃裏翻江倒海。
時間在飢餓的煎熬中被無限拉長。林風感覺自己像是在一片名爲“老板克扣口糧”的沙漠中跋涉,眼前全是滿漢全席的海市蜃樓。那絲微弱的氣血在飢餓的折磨下,也變得躁動不安,流轉得磕磕絆絆,眼看就要潰散。
“不行了……頂不住了……老板……我申請工傷……”林風意識模糊,身體搖搖欲墜。再這樣下去,別說“木元生氣”,他怕是要成爲修仙界第一個被活活餓死在柴堆旁的“煉體天才”!
就在他精神防線即將全面崩盤,準備擺爛躺平的瞬間——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着小清新般勃勃生機的清涼氣息,如同沙漠裏突然吹來的一縷薄荷味的風,極其突兀地,出現在他餓得發綠的感知邊緣!
“臥槽!真…真有?!”林風精神猛地一振!如同在沙漠裏看到了冰鎮肥宅快樂水!求生的本能和“不想餓死”的原始欲望瞬間壓倒了所有疲憊和羞恥!
他立刻摒棄所有雜念(主要是對食物的幻想),不顧一切地將全部心神沉入心法,瘋狂地驅使着體內那絲躁動得如同熱鍋螞蟻的氣血,朝着那縷清涼氣息的方向……惡狗撲食般沖了過去!
吸!給老子吸!
煉!給老子煉!
轟!
林風感覺自己的意識仿佛一頭撞在了鐵板上!氣血與那縷清涼氣息接觸的刹那,並沒有想象中的“幹柴烈火”,反而像往滾油鍋裏倒了杯液態氮!
一股極其暴戾、凶悍、充滿了“社會你木哥”氣質的意念,如同淬了毒的鋼針,順着那縷清涼氣息的源頭,狠狠地扎進了林風的腦仁!
“吼——!”一聲仿佛來自地獄KTV包廂、充滿了無盡殺馬特之怒的獸吼,毫無征兆地在林風腦海深處炸響!震得他腦瓜子嗡嗡的!
血!屍山血海!白骨蹦迪!一頭頂天立地、通體覆蓋着非主流暗紅鱗片、發型堪比殺馬特教主的恐怖巨獸虛影,帶着“老子不好惹”的沖天煞氣,瞬間塞滿了他的整個識海!那純粹的、不講道理的凶煞意念,如同泥頭車漂移,瞬間碾碎了林風那脆弱的小心靈防線!
“噗——!”林風如遭雷擊,猛地噴出一口老血!(顏色還挺鮮豔)身體如同被抽掉骨頭的爛泥,軟趴趴地向前撲街!那點剛剛凝聚起來的心神瞬間碎成了二維碼!體內那絲微弱的氣血更是被這股“社會氣息”沖擊得七零八落,眼看就要嗝屁!
劇痛!來自靈魂深處的、仿佛被一萬只草泥馬反復踐踏的劇痛!比老板扣他工錢還疼百倍!林風眼前發黑,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他臉朝下栽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啃了一嘴混合着血腥味的“木屑泥土風味沙拉”,身體像通了電的鹹魚般抽搐着。
完了……芭比Q了……
柴火裏……住着……黑社會……
就在林風的意識即將被那殺馬特凶獸徹底吞噬、做成“靈魂刺身”的千鈞一發之際——
叮鈴……叮鈴鈴……
一陣清脆、悠揚,仿佛自帶“淨化心靈”BGM的鈴聲,如同天籟之音,極其突兀地、強勢地插入了這場混亂的“靈魂重金屬搖滾”!
這鈴聲並不炸裂,卻帶着一種“班主任查寢”般的威嚴和寧靜感。如同在沸騰的火鍋裏倒入一盆冰鎮酸梅湯,又像是在迪廳狂嗨時突然拉閘斷電!
那充斥識海、造型殺馬特、氣勢洶洶的巨獸虛影,在聽到這鈴聲的瞬間,如同被教導主任抓包的問題學生,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囂張的氣焰肉眼可見地萎靡下去,發出一聲充滿“臥槽?打擾了!”的無聲哀嚎,隨即以光速開始……淡化、消散!
那股狂暴凶戾的“社會氣”洪流,也被這清越的鈴聲硬生生地按頭、搓扁、撫平!
林風那瀕臨碎裂的“小心心”,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在這“心靈馬殺雞”般的鈴聲庇護下,終於穩住了陣腳,沒當場去世。他感覺一股清涼平和的氣息隨着鈴聲涌入識海,快速修復着那被踐踏得稀碎的“小心靈”。
不知過了多久,那殺馬特獸影徹底滾蛋,“社會氣”也煙消雲散。只有那清越的鈴聲餘韻,還在識海中嫋嫋回蕩,帶來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和……對老板手裏那個鈴鐺的無限敬畏。
林風艱難地睜開一只眼(另一只被泥糊住了),視線模糊,渾身冷汗淋漓,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落湯雞。他發現自己還保持着完美的“撲街啃泥”姿勢。
叮鈴……
又是一聲清脆的鈴響,近在咫尺。
林風轉動僵硬的脖子(發出嘎吱聲),循聲望去。只見蘇硯不知何時已經蹲在了他身邊(難得離這麼近!),手裏正捏着那枚銅綠褪去不少、露出暗金古樸紋路的怪鈴鐺。鈴鐺無風自動,發出最後一聲清越的餘音,然後歸於寂靜,深藏功與名。
“血紋鐵線木,乃上古街溜子‘血煞地龍’的跟班小弟。”蘇硯的聲音平靜地響起,如同在點評一部爛片,“其紋理中藏着點稀薄‘木元生氣’不假,但更出名的是沉澱了一絲那街溜子掛掉後殘留的……精神污染。俗稱‘煞氣上頭’。正常人避之不及。”
他頓了頓,看着林風那慘白如紙、寫滿“我是誰我在哪剛才那是什麼鬼”的臉,語氣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揶揄?
“看來,你這‘薯片銅皮’境界,連這點木頭裏的‘精神垃圾’,都過濾不掉。”
林風:“……” 他張了張嘴,吐出一口帶血的泥巴沫子。精神垃圾?老板!您管那毀天滅地的殺馬特凶獸叫“精神垃圾”?!那他算什麼?垃圾袋嗎?!
“不過……”蘇硯話鋒一轉,目光似乎穿透了林風狼狽的表象,落在他體內那絲雖然微弱、卻在剛才的“精神污染”沖擊中奇跡般苟住、甚至還透出一股“老子挨過毒打更抗揍了”韌勁兒的氣血之上。
“能在這種級別的‘精神污染’下,保住一絲氣血不散,心神沒徹底崩成二維碼……”蘇硯的語氣帶上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近乎“算你小子命大”的意味,“你這‘餓’……挨得還算值回票價。”
值回票價?
林風感受着體內那絲雖然微弱、卻比之前更加凝實、仿佛經歷過“煞氣牌”砂紙打磨般的氣血暖流,再想想剛才那驚悚又荒誕的“殺馬特巨獸蹦迪”……
他只想抱着老板的大腿哭一場。
銅皮之路,果然……還是得先學會挨餓!而且是差點被“餓”出精神分裂的那種!老板的修煉套餐,真是驚喜(嚇)不斷,童叟無欺!
林風在冰冷的地面上又趴了約莫一炷香時間,才感覺被那“精神污染”沖擊得七葷八素的腦子稍微清醒了點,手腳也恢復了點力氣。他掙扎着坐起來,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在呻吟,胸口更是悶痛得厲害(剛才噴血的後遺症)。他抹了把臉上的泥血混合物,看向蘇硯的眼神充滿了後怕和……一絲幽怨。
“老板……您早知道那木頭裏有……有那玩意兒?”林風的聲音嘶啞,帶着劫後餘生的虛弱。
“煞氣殘念而已。”蘇硯站起身,將鈴鐺隨手丟回櫃台,動作隨意得像扔個鑰匙扣,“血紋鐵線木都這樣,算是……特產?習慣了就好。”
習慣了就好?!
林風差點又一口老血噴出來。這玩意兒能習慣?!再來幾次,他怕是要直接進精神病院修仙分院了!
“那……那鈴鐺……”林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那枚救了他小命的怪鈴鐺,眼神充滿了渴望。這簡直是保命神器啊!要是能揣一個在身上,以後吸木頭……不,是修煉的時候,豈不是安全多了?
“想都別想。”蘇硯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眼皮都沒抬,“‘鎮魂鈴’借你用一次,是看你快被‘垃圾’撐爆了,廢物利用。想要?等你什麼時候能靠自己扛住這點‘雜念’,再談。”
靠……自己扛住?林風想想剛才那毀天滅地的“殺馬特之怒”,打了個寒顫。那得修煉到猴年馬月去?這鈴鐺看來是沒戲了。
“那……老板……”林風弱弱地舉手,肚子適時地又發出一串悠長的“咕嚕嚕嚕~”,聲音之響亮,仿佛在控訴老板的殘忍,“我……我現在算……算成功引動‘木元生氣’了嗎?能……能吃飯了嗎?” 這是他目前最關心的問題!餓!太餓了!餓得前胸貼後背,感覺能吃下一整頭烤乳豬!
“引動?”蘇硯用一種看“癡心妄想”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你那叫‘引動’?你那叫‘一頭撞死在人家門口’!連皮毛都沒沾到,就被‘門衛’給揍趴下了。”
林風:“……” 好吧,雖然不想承認,但好像……是這麼回事?他連“木元生氣”的毛都沒吸到,光被“門衛”的精神污染給虐了。
“不過……”蘇硯話鋒一轉,讓林風死灰的心又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苗,“能在那種沖擊下,心神沒徹底崩潰,氣血也未潰散,反而凝練了一絲……也算歪打正着,勉強……摸到了點‘引動’的門檻。”
門檻?林風眼睛一亮!有門檻就行!說明方向是對的!
“所以……?”林風滿懷希冀地看着老板。
“所以,”蘇硯下巴朝那堆散發着“精神污染”源頭的柴火點了點,“繼續。”
“還……還來?!”林風臉都綠了!剛撿回半條命,又要去送死?!
“怕了?”蘇硯嘴角似乎又向上彎了那麼一絲絲,極其微小,“剛才那點‘垃圾’沖擊,已經讓‘鎮魂鈴’清理了大半。剩下的,只是些無意識的殘渣餘孽,威力不足十一。正好給你練手。”
威力不足十一?林風將信將疑。但老板都這麼說了,他還能怎麼辦?爲了那口飯……拼了!
他再次拖着沉重的身體,挪到柴堆旁,擺出那個別扭的姿勢。這一次,他學乖了。不再像之前那樣魯莽地“惡狗撲食”,而是小心翼翼地運轉心法,如同拿着根細鐵絲去捅馬蜂窩,一點點地、極其謹慎地,去“撩撥”柴堆裏那些遊離的氣息。
果然,如同老板所說,那恐怖的“殺馬特巨獸”虛影沒有再次出現。但當他小心翼翼地捕捉到一絲清涼氣息時,一股微弱但依舊凶戾、帶着“生人勿近”氣息的意念碎片,如同細小的毒針,還是順着聯系扎了過來!
“嘶!”林風倒吸一口涼氣,識海傳來一陣針扎般的刺痛!雖然遠不如之前猛烈,但也絕不好受!他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差點又栽倒。但他死死咬住牙關,強忍着不適,瘋狂運轉心法,調動那絲凝練了不少的氣血去抵抗、去消磨這股凶戾意念!
如同用微弱的溪流去沖刷頑固的污漬。過程緩慢而痛苦,每一次意念碎片的沖擊都讓他眉頭緊鎖,冷汗涔涔。但他驚喜地發現,自己似乎……真的能抗住了!雖然吃力,雖然痛苦,但心神並未失守,氣血也未潰散!甚至,在一次次抵抗消磨中,他那絲氣血似乎變得更加“堅韌”,流轉速度也加快了一絲絲!
更讓他激動的是,在成功消磨掉一縷凶戾意念碎片後,他捕捉到的那一絲清涼純淨的“木元生氣”,終於……毫無阻礙地、順着他引導的氣血,極其微弱地……融入了他體內!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涼舒爽感瞬間從融入點擴散開來!如同久旱逢甘霖!那感覺,比三伏天喝冰鎮酸梅湯還要爽一萬倍!雖然只有極其微弱的一絲,卻瞬間撫平了他因爲抵抗凶戾意念而產生的精神刺痛,更讓他體內那絲氣血如同打了雞血般,瞬間活躍、壯大了一圈!連帶着身體的疲憊和飢餓感,似乎都減輕了那麼一絲絲!
“成…成功了?!”林風心中狂喜!雖然過程依舊痛苦煎熬,但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木元生氣”帶來的好處!
他精神大振,如同發現了新大陸的探險家,忍着精神上的刺痛和身體的不適,更加專注地去捕捉、去消磨、去吸收!每一次成功的汲取,都帶來一陣短暫的清涼舒爽和氣血的微弱增長,如同在苦海中撈到了救命的蜜糖,讓他欲罷不能!
時間在痛苦與短暫的舒爽交織中流逝。林風像一只不知疲倦(其實是餓得顧不上累)的工蟻,在柴堆旁持續進行着這項高危的“精神撿垃圾”工作。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臉色也因爲精神力的持續消耗而變得蒼白,但他的眼神卻越來越亮!
不知過了多久,當林風感覺自己的精神力快要被榨幹,腦袋一陣陣發暈,實在無法再支撐時,他才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
“呼……呼……”他喘着粗氣,扶着膝蓋,感覺身體被掏空(精神層面),但體內那絲氣血暖流,卻比之前壯大了至少一倍!雖然依舊微弱,但流轉之間,已隱隱透出一絲溫潤的力量感!更神奇的是,他感覺自己對那堆散發着腥氣的柴火,似乎產生了一種微弱的……“共鳴”?仿佛能模糊地感知到其中“木元生氣”的分布和“煞氣殘渣”的強弱!
這……就是煉體的好處?感知也提升了?林風心中充滿了成就感!
“感覺如何?”蘇硯的聲音適時響起。
“爽!”林風脫口而出,隨即又覺得不妥,趕緊補充,“呃…我是說,效果顯著!老板英明!我感覺我的‘薯片銅皮’好像……硬了那麼一丟丟?” 他努力挺了挺胸(雖然有點疼),試圖展示自己的進步。
“嗯。”蘇硯不置可否,目光在他身上掃過,似乎對他那點微末進步並不在意。“引氣入體,算是勉強入門了。不過……”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林風依舊幹癟的肚子上,嘴角勾起一個讓林風心頭一跳的弧度:
“現在,可以吃飯了。”
吃飯?!
這兩個字如同天籟之音!林風瞬間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餓的)!他眼巴巴地看着老板,仿佛看到了救世主!
然後,他就看到蘇硯慢悠悠地走到櫃台後面,拿出一個……灰撲撲、硬邦邦、看起來比石頭還硬的……雜糧窩窩頭?還是隔夜的那種!
“喏。”蘇硯將窩窩頭隨手拋給林風。
林風手忙腳亂地接住,入手冰涼梆硬,感覺能當板磚使。他看着這樸實無華(主要是寒磣)的“獎勵”,再想想自己剛才經歷的生死考驗和精神折磨……
“老板……就……就這?”林風的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顫抖,“我……我好歹也算是引氣入體成功了!這……這夥食標準……是不是……太接地氣了點兒?” 他感覺自己期待的大魚大肉瞬間化爲了泡影。
“怎麼?嫌棄?”蘇硯挑眉,“這可是用‘玉髓米’混合‘地脈黃精’粉做的,蘊含一絲微薄但精純的土元精氣,最是滋養氣血,夯實根基。比你吃十頓大魚大肉都強。”
玉髓米?地脈黃精?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林風將信將疑地看着手裏這其貌不揚的窩窩頭。他試着掰了掰……紋絲不動!好家夥,這硬度,沉鐵木看了都得叫聲大哥!
他小心翼翼地張開嘴,用盡力氣咬了一小口……
嘎嘣!
一聲脆響!差點沒把他牙崩掉!
口感……像是在啃一塊混合了泥沙的木頭渣!味道……淡得如同白開水,還帶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林風:“……” 他含着那口差點崩碎他牙齒的“仙糧”,欲哭無淚。這就是滋養氣血、夯實根基的“仙糧”?老板!您對美食是不是有什麼誤解?!這玩意兒喂驢,驢都得抗議吧?!
但……餓!極致的飢餓感戰勝了一切!林風含着淚,如同啃仇人骨頭般,用盡全身力氣,一點點地、極其艱難地,開始磨這枚“板磚窩窩頭”。每啃下一小口,都要用口水泡軟了才能咽下去,感覺像是在進行一場艱苦卓絕的消化道攻堅戰!
就在林風跟窩窩頭殊死搏鬥時,萬象齋那扇飽經滄桑(主要是被林風砸過)的大門,再次被推開。
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依舊是那身赤金滾邊的玄色錦袍,氣息依舊淵深如海,但臉上卻帶着掩飾不住的春風得意,正是去而復返的赤霄宗宗主,烈陽真人。
“蘇老弟!哈哈哈!老哥我又來了!”烈陽真人嗓門洪亮,震得貨架上的灰塵都抖了三抖。他一眼就看到櫃台後安然端坐的蘇硯,以及角落裏那個正抱着個硬邦邦的東西啃得面目猙獰、渾身是泥、造型獨特的……林風?
烈陽真人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中充滿了好奇和探究。這小子……又在搞什麼名堂?抱着塊石頭啃?蘇老弟的修煉方式……果然別具一格!
“烈陽道兄?丹方溫養好了?”蘇硯抬眼,語氣平淡。
“好了!好得不能再好!”烈陽真人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臉上重新堆滿笑容,幾步走到櫃台前,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個白玉匣子,“老弟你看!這神韻!這丹蘊!簡直比原版還要圓融三分!老哥我代表赤霄宗上下,再次感謝老弟援手之恩!” 他對着蘇硯深深一揖,姿態放得極低。
“分內之事。”蘇硯接過玉匣,隨意掃了一眼便放下,仿佛只是檢查了一件普通的維修品。
烈陽真人直起身,目光再次忍不住瞟向角落裏的林風,忍不住問道:“蘇老弟,林小友他這是……?”
“哦,”蘇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語氣隨意得像在說“天氣不錯”,“在修煉。煉體第一境,‘銅皮’。”
“銅皮?”烈陽真人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但更多的是……驚詫!他可是渡劫期大能,神念一掃,自然能看出林風體內那絲微弱卻凝練了不少的氣血,以及他身上那股剛經歷過“煞氣”洗禮的獨特氣息!這小子……居然真的在蘇硯的“指導”下,踏上了煉體之路?而且還……引動了血紋鐵線木裏的木元生氣?!雖然過程看起來慘不忍睹……
他再次看向林風的眼神,充滿了復雜。能在蘇硯這種“高人”手下以這種方式“修煉”,還能活蹦亂跳(雖然啃窩窩頭的樣子很狼狽)……這小子,果然不簡單!之前的拒絕,恐怕也是蘇老弟的考驗吧?
“咳咳,”烈陽真人清了清嗓子,臉上堆起更加和煦的笑容,對着角落裏還在跟窩窩頭較勁的林風道,“林小友,修煉辛苦啊!老夫看你根骨……呃,越發清奇了!這‘銅皮’根基打得甚是扎實!前途無量啊!”
林風正啃得滿嘴木屑,聞言抬起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謝……謝宗主誇獎……” 扎實?能不扎實嗎?用命換來的!
烈陽真人看着林風手裏的“板磚窩窩頭”,又看了看蘇硯那雲淡風輕的樣子,心中一動。他手腕一翻,掌心多了一個小巧玲瓏的玉瓶。玉瓶溫潤,裏面裝着小半瓶粘稠如蜜、散發着淡淡金紅色光暈的液體,一股精純溫和、卻又蘊含着磅礴熱力的氣息彌漫開來。
“林小友修煉辛苦,根基初成,正是需要滋補之時。”烈陽真人將玉瓶遞向林風,笑容滿面,“此乃我赤霄宗秘制的‘赤陽暖玉髓’,取地火精粹融合溫玉髓心煉制而成,最是溫養氣血,固本培元。此物性溫平和,正適合小友此時服用。小小薄禮,不成敬意,權當老哥我的一點心意!”
赤陽暖玉髓?!
林風眼睛瞬間直了!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啥,但看這賣相,這氣息,絕對比手裏這“板磚窩窩頭”強一萬倍!他下意識地就想伸手去接!
然而,一只修長的手卻比他更快,輕描淡寫地擋在了玉瓶前。
是蘇硯。
“道兄好意,心領了。”蘇硯語氣平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根基未穩,虛不受補。這‘暖玉髓’對他而言,無異於烈火烹油。眼下,這窩窩頭……正合適。”
正合適?!
林風看着手裏啃了半天才啃掉一小塊的“板磚”,再看看那瓶散發着誘人光暈的“赤陽暖玉髓”,感覺心都在滴血!老板!您這是斷我仙緣啊!
烈陽真人也是一愣,隨即恍然,連忙收起玉瓶,對着蘇硯拱手:“是老哥我孟浪了!還是老弟考慮周全!根基爲重!根基爲重!” 他看向林風的目光,更加充滿了“你小子走大運了”的羨慕。
林風:“……” 他看着烈陽真人那“我懂,我都懂”的表情,再看看老板那八風不動的臉,最後低頭看看手裏能當凶器的窩窩頭……
一股悲憤涌上心頭。
銅皮之路,不僅要學會挨打、挨餓、吸木頭(帶精神污染的),現在還得……啃磚頭?!老板!您這夥食標準……是不是太“根基爲重”了點?!他含淚,繼續低頭,用盡畢生力氣,去磨那塊象征着“根基”的板磚窩窩頭。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都修仙了還要挨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