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一手扛着米袋,一手拎着面和肉,在全村人看敗家子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沉穩地走回了那間屬於他的的茅草屋。
那塊巴掌大的臘肉,被麻繩拴着,在昏黃的日光下泛着誘人的油光。一股濃鬱的鹹香混着肉香,勾得牆角下玩泥巴的鼻涕娃猛吸鼻子。
“肉……肉……”小孩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丟了手裏的泥巴,踉踉蹌蹌地跟在江夜身後,像個小尾巴,一步都不肯落下。
這香味也飄進了不遠處的另一戶院子。
王翠花剛罵完自家的雞不下蛋,正叉着腰喘氣,一股久違的肉香順着風就飄了過來。她鼻子一抽,那雙三角眼立刻就亮了,伸長了脖子四下張望。
當她看到是江夜提着肉,扛着米面走過去時,那張臉隨即瞬間扭曲起來,嫉妒的火苗從眼裏直往外竄。
“我呸!天殺的敗家玩意兒!”
她一口濃痰吐在地上,扯着嗓子就罵了起來,也不管江夜聽不聽得見,仿佛不大聲點就宣泄不了心裏的那股酸氣。
“剛賣了祖宗的地,就敢這麼糟踐!買米買面還割肉,這是要把棺材本都吃光啊!老天爺怎麼不降個雷劈死這種不肖子孫!”
“等着吧,看他能吃幾天!等把錢花光了,領着那兩個狐狸精一起去喝西北風,餓死街頭都沒人埋!”
尖酸刻薄的咒罵聲傳出老遠,引得左鄰右舍都探出頭來看熱鬧。
江夜卻像是沒聽見,連頭都懶得回。
跟一個潑婦計較,只會拉低自己的檔次。他現在心裏,只想着那兩個在破屋裏等着他的絕品鼎爐。
回到家門口,他抬腳輕輕一推。
“吱呀——”
破舊的木門應聲而開。
屋外的光線涌入,照亮了屋內。江夜的腳步,在看清屋裏景象的瞬間,微微一頓。
灶膛裏的火還燃着,鍋裏的熱水蒸騰出氤氳的霧氣,讓這間破敗的茅屋多了幾分不真切的朦朧感。
而就在這片朦朧中,站着兩個身影。
僅僅是洗去了滿身的污泥,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裳,就仿佛是剝去了塵埃的明珠,綻放出了令人窒息的光華。
姐妹倆已經洗漱幹淨。她們身上穿着江夜那寬大的舊麻衣,打着補丁的衣服套在她們纖弱的身上,顯得空空蕩蕩,衣領大得露出了精致的鎖骨,袖子長得只能看見一小截白玉般的手指。
可就是這樣不合身的衣服,非但沒有減損她們半分顏色,反而更襯得她們身形窈窕,腰肢不盈一握,有種說不出的柔弱與楚楚可憐。
姐姐白夢夏站在前面,一張標準的鵝蛋臉,洗淨之後,膚光勝雪,細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
遠山般的黛眉下,是一雙清澈如秋水的眸子,此刻正帶着幾分不安和探究望着門口的江夜。
長長的睫毛微顫,鼻梁秀挺,唇瓣是天然的櫻色,因缺水而略顯幹澀,卻更添一絲脆弱的美感。
妹妹白夢秋躲在姐姐身後,只探出半個小腦袋。她是一張更爲精致的瓜子臉,眉眼間尚帶着少女的稚氣。
一雙眼睛大而圓,像是受驚的小鹿,清澈見底,此刻正怯生生地打量着江夜,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緊張地攥着姐姐的衣角。
她們就像是兩朵被風雨摧殘過後,於廢墟之上悄然綻放的雪蓮,幹淨,純粹,美得驚心動魄。
饒是江夜見慣了現代社會各種美顏濾鏡下的美女,此刻也不由得看呆了一瞬,心跳都漏了半拍。
絕品!
系統誠不欺我!
不過,他也僅僅是愣了一瞬,便迅速收回了目光,神色恢復了淡然。
他將米袋靠牆放好,把面和肉往破桌上一擱,發出的“砰”的一聲,讓本就緊張的姐妹倆身子又是一顫。
江夜沒理會她們的反應,挽起袖子,淘米,切肉,動作幹脆利落。
他先將米下鍋,用灶膛裏剩下的餘溫燜着。然後將那塊巴掌大的臘肉切了一半,肥瘦分開,先將肥肉下鍋,用小火慢慢熬出豬油。
濃鬱的肉香很快隨着“刺啦”一聲,在滾燙的鐵鍋中徹底爆發開來。肥肉被煸炒出金黃的豬油,又將瘦肉放了進去,瘦肉在油中翻滾,香味一層層地疊加,霸道地侵占了茅屋裏的每一個角落,甚至順着牆縫飄了出去。
“咕……咕咕……”
一個極不合時宜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裏響起。
白夢秋的臉“唰”的一下就紅透了。她窘迫地低下頭,雙手死死捂住自己不爭氣的肚子,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多久沒聞到過肉香了。這一路上,吃的都是發黴的幹糧,甚至是草根樹皮,肚子裏那點可憐的存貨,早就被這霸道的香味勾得翻江倒海。
白夢夏心疼地攬住妹妹,輕輕拍着她的背,看向江夜的眼神,也變得愈發復雜。
沒過多久,飯菜的香氣愈發濃鬱。
江夜端着一個豁了口的陶碗,從鍋裏盛出兩碗冒着尖的白米飯。那米飯粒粒分明,散發着純粹的谷物香氣。
他又將炒好的肉片盛進另一個碗裏,金黃的肥肉片,醬紅的瘦肉片,上面還沾着些許焦香的鍋巴,油光鋥亮,光是看着就讓人食指大動。
兩碗白米飯,一碗炒臘肉。
這就是今晚的全部。
江夜將碗筷擺在缺了腿的破桌上。
做完這一切,他看向還站在牆角的姐妹倆,言簡意賅。
“過來,吃飯。”
姐妹倆看着桌上的一切,徹底懵了。
白花花的大米飯,還有……還有一整碗的肉!
她們逃亡的這一路,見過太多人爲了一口吃的打得頭破血流,見過易子而食的人間慘劇。
她們以爲自己被這個男人買下,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苟延殘喘,每日喝着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湯,做牛做馬。
可現在,擺在她們面前的,是連地主家都得逢年過節才能吃上的飯菜。
姐妹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置身夢境。
江夜沒管她們,自顧自地坐下,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口飯,又夾起一片肥瘦相間的肉片,塞進嘴裏,滿足地咀嚼起來。
他的吃相算不上文雅,但卻透着一股讓人安心的煙火氣。
看到他開吃了,白夢秋的肚子叫得更歡了。她不受控制地吞了口口水,那雙小鹿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碗肉,再也挪不開。
“吃吧,不吃就涼了。”江夜又說了一句。
這句話,成了壓垮白夢秋心中最後一道防線的稻草。
她再也忍不住,拉着姐姐的手,小心翼翼地挪到桌邊坐下。
她拿起筷子,那雙小手,此刻卻抖得厲害。她顫抖着,夾起一片離自己最近的肉片,送進了嘴裏。
鹹香的滋味,混合着油脂的豐腴,瞬間在味蕾上炸開。
那一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從舌尖涌向四肢百骸。
“嗚……”
白夢秋再也控制不住,豆大的淚珠毫無征兆地從眼眶中滾落,一顆接一顆,砸進面前的米飯碗裏。
她一邊哭,一邊狼吞虎咽地往嘴裏扒着飯,仿佛要將這一路上的飢餓、恐懼、委屈,全部都隨着這碗飯吞進肚子裏。
看到妹妹哭了,一直強撐着的白夢夏,眼圈也瞬間紅了。
她拿起筷子,卻沒有夾肉,而是先給妹妹夾了一筷子,然後才默默地扒了一口白飯。
米飯的香甜,混着淚水的鹹澀,一起滑入喉嚨。
她也哭了,不像妹妹那樣出聲,只是無聲地流着淚,肩膀一抽一抽的。
一頓飯,三人誰也沒有說話。
破敗的茅屋裏,只有姐妹倆壓抑不住的低泣聲,和着咀嚼吞咽的聲音。
江夜靜靜地吃着自己的飯,沒有勸,也沒有問。
他知道,她們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這一碗能讓她們活下去的的白米飯。
等她們把所有的委屈和恐懼都哭完了,就該開始新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