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的石門在身後緩緩閉合，隔絕了外面的嘶吼與震動。我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胸口劇烈起伏，手裏緊緊攥着那半塊青銅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鎖身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帶着一種奇異的暖意，像是程既明留在上面的體溫。
“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讓我彎下腰，喉嚨裏涌上鐵鏽味，咳出來的血沫濺在青銅鎖上，與上面的紋路融爲一體，竟發出微弱的紅光。鎖骨處的蝴蝶胎記突然發燙，像是在呼應着什麼。
我這才注意到，這間墓室比剛才那間大得多，四周的石壁上刻滿了浮雕——描繪着苗疆先祖們祭祀的場景。最中央的石台上，擺放着一個巨大的石棺，棺蓋緊閉，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蝴蝶和一只蟄伏的蜘蛛，它們的翅膀和腿相互纏繞，形成一個詭異的圖騰。
“雙生圖騰……”我喃喃自語，想起母親日記裏的話：“焚魂與鎖月，本是雙生，一陰一陽，缺一不可。”難道這石棺裏，藏着關於兩種力量起源的秘密？
就在我靠近石棺的瞬間，石壁突然傳來“咔噠”聲，幾道暗門同時彈開，從裏面涌出數只屍傀——它們比之前遇到的更加高大，身上覆蓋着腐爛的鎧甲，手裏揮舞着鏽跡斑斑的長刀，眼窩中燃燒的幽綠磷火比之前更加旺盛。
“又是你們這些東西。”我握緊骨刀，金紅光芒在刀身流轉。經歷了剛才的戰鬥，我對這些被操控的怪物已經沒有那麼恐懼，只剩下憤怒——它們不僅是影苗的工具，更是用無數亡魂煉制而成的凶器。
屍傀的動作遲緩卻力大無窮，長刀劈下來時帶着呼嘯的風聲，我狼狽地翻滾躲避，刀刃擦着我的頭皮砍在石台上，迸出火星。鎖骨處的胎記越來越燙，一股狂暴的力量在體內涌動，幾乎要沖破皮膚。
“程既明說過，焚魂蠱的力量需要引導，不能被憤怒控制。”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回憶着他教我的呼吸法，試圖平復翻涌的氣血。骨刀在我手中劃出一道弧線，金紅光芒如同一道火焰，斬向最近的屍傀。
“嗤啦——”
刀刃切入屍傀身體的瞬間，發出了烤肉般的聲響，屍傀身上冒出黑煙，發出刺耳的尖叫。但它並沒有倒下，反而更加狂暴地揮舞長刀，逼得我連連後退。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心裏清楚，這些屍傀源源不斷地從暗門涌出，單憑我一人之力，遲早會力竭。必須找到控制它們的源頭，或者找到離開這裏的路。
目光掃過墓室，落在石棺旁邊的一個不起眼的石柱上。石柱上刻着與青銅鎖相同的紋路，頂端有一個凹槽，大小正好能放下半塊青銅鎖。
“難道……”我心裏一動，趁着屍傀攻擊的間隙，翻滾到石柱旁，將手中的青銅鎖嵌入凹槽。
“咔噠——”
青銅鎖完美契合，石柱突然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整個墓室開始劇烈震動。石壁上的浮雕發出紅光，那些屍傀的動作明顯變得遲緩，眼窩中的幽綠磷火也開始閃爍不定。
“有效！”我心中一喜，正想進一步操作，卻聽到石棺傳來“嘎吱”聲——棺蓋正在緩緩打開！
一股比之前遇到的任何黑霧都要濃鬱的氣息從棺中涌出，帶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黑霧中，隱約浮現出一個高大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手中握着一根權杖，杖頂鑲嵌着一顆黑色的寶石，散發着幽幽的綠光。
“影苗祭司……”我握緊骨刀，心髒狂跳。這才是真正的敵人，是操控屍傀、策劃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溫家的小丫頭，倒是比你母親聰明。”影苗祭司的聲音沙啞而蒼老，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帶着毫不掩飾的惡意，“可惜，終究還是逃不出宿命。”
“宿命？”我冷笑一聲，骨刀的金紅光芒更盛，“我的宿命由我自己決定，輪不到你們這些躲在暗處的老鼠指手畫腳！”
“狂妄。”影苗祭司冷哼一聲，權杖輕輕一點，石棺中涌出更多的黑霧，凝聚成數只巨大的黑手，向我抓來。
我揮舞骨刀斬斷一只黑手，卻被另一只抓住腳踝，狠狠摜在石壁上。劇痛讓我眼前發黑，骨刀也脫手飛出，插在遠處的石縫裏。
“咳咳……”我咳出一口血，掙扎着想爬起來，卻發現身體被黑霧牢牢纏住，動彈不得。影苗祭司緩緩向我走來，權杖的綠光映照在他臉上，露出一張布滿皺紋和疤痕的臉，左眼是空洞的窟窿，與程既明的右眼驚人地相似。
“看到了嗎？”他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又指了指程既明的方向，“這就是反抗影苗的下場。你以爲程家小子能救你？他現在恐怕已經成了墮魂的養料了。”
“你閉嘴！”我憤怒地嘶吼，體內的焚魂蠱被徹底激怒，金紅光芒從皮膚下爆發出來，將纏住我的黑霧灼燒得滋滋作響。
“哦？焚魂蠱竟然覺醒到這種程度？”影苗祭司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爲貪婪，“正好，省得我再費力了。把你的力量給我，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
他舉起權杖，就要向我刺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銀光如同閃電般劃破黑霧，精準地擊中影苗祭司的權杖！
“鐺——”
權杖被打得脫手飛出，黑色寶石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影苗祭司踉蹌着後退，難以置信地看向門口——程既明站在那裏，臉色蒼白如紙，右眼的傷口重新裂開，滲出血跡，但他的眼神卻亮得驚人，手中的符文匕首散發着耀眼的銀芒。
“程既明！”我失聲喊道，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他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我說過，會來找你。”他對我笑了笑，笑容蒼白卻溫柔，隨即轉向影苗祭司，眼神變得冰冷刺骨，“放開她。”
“程家的餘孽，竟然沒死？”影苗祭司又驚又怒，從腰間抽出一把骨刀，“也好，今天就把你們兩個一起解決，了卻三百年的恩怨！”
他揮舞着骨刀沖向程既明，動作快如鬼魅。程既明雖然受傷，但身手依舊矯健，符文匕首在他手中如同活物，與影苗祭司的骨刀碰撞出無數火花。
“溫鏡，拿到寶石！”程既明一邊戰鬥，一邊對我大喊，“那是控制屍傀的核心！”
我這才注意到掉在地上的黑色寶石，它正在閃爍着微弱的綠光，那些屍傀的動作也隨着它的閃爍而變化。我掙扎着爬過去，撿起寶石，入手冰涼，像是握着一塊寒冰。
“捏碎它！”程既明的聲音傳來，帶着一絲急促。
我毫不猶豫地用力握緊，黑色寶石發出一聲尖銳的哀鳴，碎裂成粉末。那些屍傀的動作瞬間停滯，眼窩中的幽綠磷火熄滅，紛紛癱倒在地，化爲一堆枯骨。
影苗祭司見狀，怒吼一聲，骨刀的攻勢更加凌厲，招招致命。程既明漸漸落入下風，左肩的傷口再次裂開，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袖。
“程既明！”我急得大喊，想沖上去幫忙，卻被他用眼神制止。
“別過來！”他喘息着說，“這是我們程家與影苗之間的恩怨，該了結了。”他突然發力，符文匕首逼退影苗祭司，自己卻踉蹌着後退幾步，靠在石棺上，“溫鏡，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什麼？”我不解地問。
“血祭非終，魂歸方止。”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嘴角卻揚起一抹釋然的笑容，“這才是完整的箴言。”
他突然抓起我的手，將自己的半塊青銅鎖放在我掌心，與我手中的半塊合二爲一。完整的青銅鎖發出耀眼的光芒，將我們兩人籠罩其中。
“程既明，你要幹什麼？”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心髒狂跳。
“結束這一切。”他低頭吻了吻我的嘴唇，動作輕柔而決絕，“溫鏡，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他猛地將我推開，自己則撲向影苗祭司，符文匕首狠狠刺入他的心髒。影苗祭司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體開始透明，化作無數黑色的光點，涌入程既明的體內。
“不——！”我撕心裂肺地大喊，沖過去想抓住他，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擋。
程既明的身體被黑色光點包裹，發出痛苦的嘶吼，但他的眼神卻始終看着我，充滿了溫柔和不舍。“我愛你……”這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隨着影苗祭司的徹底消散，整個墓室開始坍塌。我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出墓室，回頭望去，只看到程既明的身影被掩埋在碎石之下，手中的青銅鎖發出最後的光芒，像是一顆墜落的星辰。
“程既明——！”
我癱坐在地上，看着墓室化爲一片廢墟，淚水模糊了視線。手中的青銅鎖還殘留着他的溫度，鎖骨處的蝴蝶胎記傳來一陣刺痛，像是在爲他哀悼。
不知過了多久，我緩緩站起身，握緊手中的青銅鎖。他說過，魂歸方止。我相信他，相信他沒有真正離開，只是以另一種方式存在着。
我要活下去，帶着他的那份一起活下去。我要找到母親，完成父親的遺願，解開所有的謎團。
抬頭望向天空，陽光刺破烏雲，灑下溫暖的光芒。我深吸一口氣，轉身向公路盡頭走去。那裏，或許有我想要的答案，有我和他未完的約定。
青銅鎖在我掌心微微發燙，像是在回應着我的決心。前路漫漫，充滿未知，但我不再害怕。因爲我知道，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他都會在我身邊，以另一種方式守護着我。
就像他說的，血祭非終，魂歸方止。我們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