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木匣子成了林晚在風暴中唯一堅固的堡壘。
父母撕破臉的猙獰、律師頻繁出入的冰冷低語、關於巨額財產分割的每一次激烈交鋒……這些令人窒息的噪音都被那方小小的木匣隔絕在外。匣子裏,江嶼的信如同定期注入的強心劑,一封接一封,從未間斷。
他的字跡始終清雋,像他這個人一樣幹淨熨帖。信的內容包羅萬象,卻又巧妙地避開了她家裏那片雷區。他寫大學城圖書館落地窗外飄落的銀杏葉,金燦燦的像鋪了一地碎金;寫食堂新出的奇葩料理“草莓炒肉”,配上一個簡筆畫的哭臉;寫他參加的機器人社團熬夜調試代碼的抓狂,還有成功後小小的得意;甚至寫他路過高中母校,看到籃球場上奔跑的少年,恍惚間以爲看到當年那個因爲被她畫了花臉而追着她跑的傻小子自己……信末,永遠不變的是那句:“專心備考。我在。”
這些瑣碎的、帶着陽光溫度的日常碎片,被精心收集起來,穿越城市冰冷的鋼鐵叢林,準時抵達她的閣樓。它們像細小的溪流,無聲地沖刷着林晚心頭的淤泥,滋養着那顆幾乎被絕望凍僵的種子。
高考倒計時的數字一天天變小,如同催命的鼓點。林國棟和周敏的戰爭進入了更加慘烈的白熱化階段,爭奪的焦點從公司股份、房產,蔓延到了對林晚“歸屬權”和“培養費”的討價還價。每一次冰冷的算計都像刀子割在她心上。
“晚晚跟着我!我能給她最好的資源!” 周敏的聲音尖利。
“最好的資源?就是讓她跟着你學怎麼算計自己親爹?” 林國棟的嘲諷刻薄無比。
“總比跟着你學怎麼把家底敗光強!”
“你……”
爭吵聲透過門縫鑽進來,林晚坐在書桌前,面前攤着厚厚的習題集。她深吸一口氣,手指用力攥緊了筆杆,指節泛白。她沒有像往常一樣捂住耳朵跑開,而是猛地低下頭,將所有的憤怒、屈辱、痛苦都狠狠壓進眼前的題海裏。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銳響,像戰士磨礪刀鋒。
蘇曉的電話成了她難得的透氣口。“晚晚,你沒事吧?我聽我媽說……” 閨蜜的聲音充滿擔憂,“那個陳默,你還記得嗎?隔壁班的,家裏搞量子通訊那個巨富!他今天又托人問我了,說只要你點頭,高考完他家私人飛艇直接接你去環太平洋畢業旅行!嘖嘖,這攻勢……”
林晚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聲音有些沙啞:“曉曉,我現在只想高考。” 陳默的追求,像另一個世界的浮華喧囂,與此刻她掙扎求生的戰場格格不入。
“知道啦知道啦!大學霸!” 蘇曉理解地嘆氣,“不過說真的,你家江嶼學長呢?這都火燒眉毛了,光寫信?不來點實際的?比如……直接殺過來把你搶走?嘿嘿!”
江嶼……林晚的目光下意識地飄向書桌上那個被摩挲得愈發溫潤的櫻木匣子。第98封信安靜地躺在裏面。他說他接了一個保密級別很高的校外項目,臨近收尾,封閉管理,通訊受限,但信一定會按時送到。他讓她別擔心。
她真的不擔心嗎?一絲隱憂像藤蔓悄悄纏繞。她甩甩頭,將這點不安強行壓下。嶼哥答應的事,從未食言。她再次埋首題海。沙沙的書寫聲,是她對抗整個世界噪音的唯一武器。
時間在筆尖和淚水的交織中流逝。倒計時牌翻到了“1”。
高考前夜。
這座城市似乎也屏住了呼吸。窗外霓虹依舊,但喧囂仿佛被無形的力量過濾,只剩下一種緊張的寂靜。林晚坐在書桌前,最後一次檢查準考證和文具。心緒紛亂,父母的爭吵聲、律師冰冷的條款、未來模糊的影像……無數碎片在腦海中翻騰。
篤篤。
極輕微的叩擊聲從閣樓那扇窄小的窗戶傳來。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幾乎是撲到窗邊。窗外夜色深沉,不見人影。她疑惑地推開窗,夜風帶着涼意涌入。
窗台上,靜靜地躺着一個東西。
不是無人機,也不是熟悉的信封。那是一個只有拇指大小、通體啞光黑色、造型極其簡潔流暢的金屬小盒,像一顆來自未來的種子。盒子表面沒有任何標識,只在頂部有一個微不可察的感應區。
林晚的心跳如擂鼓。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金屬。就在接觸的瞬間,盒子頂部無聲地滑開一道細縫,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熟悉的厚實信紙被內部精巧的機構推送出來。
是他!只有小嶼會用這種信紙!
晚晚:
考完見。有話說。老地方。
——嶼
沒有多餘的字眼,沒有“加油”,沒有“我在”。只有最直接的約定。“有話說”三個字,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蕩起無數猜測的漣漪。是什麼話?重要到必須當面說?在高考前夜,用這種方式送來?
林晚捏着這張輕飄飄卻又重逾千斤的信紙,指尖冰涼。她猛地抬頭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似乎想穿透這無邊的黑暗,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小小的黑色金屬盒安靜地躺在窗台上,像一枚來自未知戰場的信物。
高考的壓力,家庭的陰影,在這一刻,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帶着一絲神秘和不容置疑的邀約暫時壓過。一種混合着強烈期待和莫名不安的情緒緊緊攫住了她。
明天。考完試。老地方。
他,會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