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沒有盡頭。
陸沉在金色流沙中不斷下沉，時之劍緊握在手。劍身內的金色時鏽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仿佛被某種存在吮吸。更可怕的是他的右手——已經完全金屬化，皮膚下齒輪轉動的觸感清晰可辨。
"第三百代..."
低沉回響從四面八方涌來。流沙突然變得透明，陸沉看到自己正穿過無數層記憶畫面，就像翻動一本厚重的書冊。最近的畫面顯示自己跪在天劍閣大殿，正在給七歲的裴雨薇植入劍種。
"這是...前代記憶？"
流沙流速突然加快。陸沉撞破一層又一層記憶薄膜，每個碎片都帶來撕心裂肺的痛楚：
某個時空裏，他親手斬下裴雨薇的頭顱；
另一段記憶中，老瘸子剜出的右眼在他掌心跳動；
最多的還是輪回碑前，無數個"自己"化爲青銅沙的瞬間...
當時之劍內的時鏽只剩一半時，墜落終於停止。陸沉摔在某個似曾相識的場景裏——寒鴉鎮鐵匠鋪的後院，但此刻正值隆冬，積雪覆蓋着打鐵用的砧台。
"第三百次輪回的記憶起點。"熟悉的聲音響起。
陸沉猛地轉身。鐵匠鋪門框上靠着個戴青銅面具的人，身形與自己完全相同。不同的是這人右手是正常的血肉之軀，面具邊緣露出幾縷白發。
"你是..."
"你的上一世。"面具人摘下面具，露出令陸沉毛骨悚然的臉——除了左眼下方多道劍痕，這張臉與自己分毫不差，"第二百九十九代守墓人。"
寒風卷起積雪。陸沉發現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時恢復了血肉形態，但掌紋變成了青銅色。更詭異的是，鐵匠鋪的門板上沒有劍形凹槽，而是刻着完整的"叩門"二字。
"每個輪回都會改變初始條件。"前代走向砧台，手指撫過冰冷的鐵錠，"比如這次，時之貓選擇了站在你這邊。"
陸沉突然想起什麼，摸向自己後頸——胎記消失了。前代似乎看透他的想法，扯開衣領露出脖頸：那裏有個與少年陸沉完全相同的劍形胎記。
"胎記是時之力的烙印。"前代的聲音突然變得年輕，"當年我也有，直到..."
話未說完，鐵匠鋪的門突然被撞開。七歲的小陸沉沖進來，懷裏抱着個血淋淋的包袱。當他看到院中站着兩個大人時，嚇得跌坐在雪地裏。包袱散開，露出半截生鏽的鑰匙——正是後來出現在時之冢的那把。
"師父！"小陸沉哭喊着，"鎮子東頭來了群穿白衣服的仙人，他們，他們把爹娘..."
前代突然閃到孩子面前，手掌按在他天靈蓋上。小陸沉立刻昏睡過去，但包袱裏的鑰匙已經沾血，鏽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記住這個時間點。"前代抱起孩子，聲音帶着詭異的回音，"每次輪回都從這裏開始崩壞。"
場景突然扭曲。陸沉感到有冰冷手指插入自己太陽穴，前代的記憶如洪水般灌入：
第二百九十九代陸沉發現輪回真相；
他嚐試用本命劍斬斷因果鏈；
失敗後被天劍閣主改造成時狩；
最終在裴雨薇劍下保留最後神智，將時之貓送回輪回起點...
"現在你明白了嗎？"前代的聲音在記憶洪流中回蕩，"我們既是囚徒，也是獄卒。"
記憶抽取停止時，陸沉跪在雪地裏劇烈幹嘔。前代正用那把鑰匙在砧台上刻字，鐵屑飛濺中浮現出"劍骨通幽"四個字。令人不安的是，他的右手正在快速金屬化。
"時之劍還剩兩次使用權。"前代突然抓住陸沉的手腕，"第一次必須用在——"
積雪突然變成血紅色。鐵匠鋪的牆壁滲出黑色液體，屋檐下垂落無數青銅鎖鏈。前代猛地將陸沉推開，自己卻被鎖鏈纏住。最粗的那根鎖鏈直接刺入他後頸的胎記，青色血液噴在雪地上，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快走！"前代的聲音開始機械化，"去救三百年前的..."
鎖鏈驟然收緊。前代的身體像提線木偶般被拽向虛空，最後時刻，他將鑰匙擲向陸沉。鑰匙在空中變形，竟化作時之冢裏見過的青銅鏡！
陸沉接住鏡子的瞬間，鏡面映出三百年前的場景：十四歲的自己正跪在裴十二面前，而裴十二手中的人皮面具背面，赫然是前代陸沉的臉。
"原來裴十二就是..."
鏡面突然出現裂痕。裂痕中伸出蒼白手指，紅衣時狩的半張臉擠進鏡中世界。她的傘刃已經折斷，但左手的"天罰"二字正發出刺目紅光。
"抓到你了。"時狩的聲音帶着金屬摩擦聲，"叛逃的第二百九十九代。"
陸沉本能地揮動時之劍。劍刃觸及鏡面的刹那，整片記憶空間如玻璃般碎裂。時狩的尖叫與鎖鏈的譁啦聲混作一團，而前代最後的囑托在虛空中回蕩：
"找到真正的初代...他藏在..."
